天外之天,云端雪界。
云上仙宫烟雾缭绕, 九天彩霞流转不息。雪白玉砖蜿蜒成小道, 一路铺上仙台楼阁。
那楼阁之外, 立着一座在云间若隐若现的门。门后隐见青瓦白墙, 重檐流丹,胜似琼瑶堆砌的一场幻梦神境。
白衣人跪在门外。
“禀报尊主。”
门内有声。
“说吧。”
“小仙无能,我等追杀凤王涅槃的残魂, 那凤魂逃至六华洲南边界,毫无征兆地消了气息, 踪迹全无。”
“消了气息?……哦,想是那残魂寻得了寄身之处, 才叫你们寻不着它。”
“那, 依尊主的意思?”
“也罢, 你杀死凤王逼出涅槃神火的火芯,功大于过,此事便不追责了。神火已经到手, 凤王反正无用。你等速速携涅槃神火,前往太清岛去寻魂木。剩下的事, 想必不需本尊嘱咐罢。”
“是, 是……小仙明白。只是敢问尊主,倘若遇上那叛贼,又如何处置?”
“该杀的不必手下留情。不仁道人仙陨已久,倘若道人知道自己的徒弟犯下此等背叛大罪……哼,想必也是愿意大义灭亲的。”
阁门外跪伏禀报的白衣男人起身, 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
男人恭敬回道:“是,尊主。”
门内的声音笑了一声。
那其实是个很和缓,甚至和缓到有些平平无奇的声音。
就像凡俗界街头巷尾,那些炎炎夏日里摇着蒲扇敞着肚皮,笑眯眯唠嗑的老大爷。
但是当这个声音说话的时候,却叫人心里无端地升不起任何质疑的心思。
这就像是天道真理,像是神明恩赐于信徒的温言启示。
“嗯……呵呵,待魂木复苏,我们也该走啦。”
那个门后的声音笑着道,“自阴难之役后,我们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走啦,叫育界的蝼蚁们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神明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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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森罗石殿。
金桂宫的大队粟舟到来之后,局势立刻轻松了许多。
仙首鲁奎夫乃是渡劫之境,神魂一出,霸道刚劲的威压顿时笼罩方圆几百里。众妖兽神魂中的狂躁本就被叶浮的杀气压制过数日,此刻更是动弹不得。
芙蓉阁的医仙们趁机齐齐念诵清魂咒,裙袂如舞蹁跹,婉转仁慈的嗓音传响至天边。
在清魂咒一遍又一遍的涤荡之下,妖兽血红眼瞳中那狂暴之意,终于渐渐地消散而去。
失智地大闹了多日,直到此刻才找回自我。玉角犀仰首哞叫着瘫倒在石边,焚齿金狮轰然跌倒于沙尘中,凌冰银喙雁收翅在树下……
一具具巨兽的身躯,开始疲倦地垮了下去,尘土四处弥漫,大地震动不息。
剑谷的弟子们仗剑而行,将神魂已经彻底崩坏,清魂咒也救不回来的妖兽们挥剑斩杀,给它们一个痛快的解脱。
医修们的镇魂法术一个又一个地开起来,将重伤的妖兽与修士笼罩其中。
芙蓉阁莫忧夫人凌空而立,两手托着一对仙器宝露瓶,容颜端庄慈柔,如同上古神女出世。
夫人阖眸呢喃,便见瓶中神露飞出,一滴化十滴,十滴化百滴,洒向石殿的断门之后,落在十几位奄奄一息的森罗弟子身上。
一时间,春风携雨,恩泽九州。
活死人,肉白骨。
最后,是由一些被金桂宫临时召集来的精通御兽之术的散修们,驱赶着大批妖兽,回到那极西的妖族之地去。
森罗长河血迹未淡,汹涌的波涛还拍击着数日前冷却的尸骨。
数百修士们念诀掐咒,自河底凭空架起十座石桥,护送大批伤痕累累、精疲力竭的妖兽们回到西域。
这一次兽潮,至此总算是平息了。
森罗石殿死伤惨重,芙蓉阁的医修奔忙不休,血腥之气中开始有清苦的药香。
申屠临春是受刑后强撑着熬过了这几天,如今心里一松,人直接昏过去叫不醒了。
蔺负青起初还帮了两把忙,后来瞧着情况不是那么危急了,鲁奎夫带来那帮人也的确靠谱,就坐一旁休息,等方知渊回来。
可他又等的无聊,就先放出意念传音,叫小金龙敖昭带鱼红棠下来。
得到敖昭清脆一声应答后,蔺负青悄悄转去找他的那帮臣下。
魔君先是拍一拍靠坐在石殿的断柱旁,正闭目调息的柴娥柴左护座的肩,唤他:“紫蝠,随我来。”
柴娥闻声连忙起身,精神抖擞地唤了句“君上”。
蔺负青同柴娥到了个僻静处,沉声问:“可有死者。”
柴娥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扬眉道:“君上看轻臣等了。”
他回头伸出手,指向石殿废墟间那些正在休养调息的雪骨修士们。
柴娥道:“您看看这群人。上辈子,这群人活过了仙祸降临,活过了仙魔厮杀,活过了天外神屠魔雪骨覆灭,活过了您……您走后的三年逃难,最后还拉了天外神一条命垫背。”
他捋了一把自己散落的长发,重新拿簪子别好了,漫不经心地笑道:“臣等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蔺负青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越过柴娥的肩,瞥见鲁奎夫也走过来,便招手:“雷穹,你也过来。”
鲁奎夫大刀阔斧地走近来,现任仙首威风豪迈,唯独在年轻的君上面前仔细低了头:“雷穹参见君上。数月不见,君上可安好。”
“我很好。”蔺负青若有所思地把眼神在鲁奎夫与柴娥之间打了个来回。
他这两位护座,当真是两个极致。
一者是金桂宫主、仙道尊首,浓眉虎目九尺豪侠,浑身的雄浑正气,独独在他面前一板一眼规矩得不行。
另一个却是个贪财好色的浪荡美散修,天天嬉皮笑脸穿个花裙子,敢偷坐他的御座上花天酒地,翻了天的事儿也能闹出来。
“嗯,你们两个……”
魔君忽的负手清了清嗓子,唇角似勾不勾,眸底似笑不笑,“怎么样,要不要给你们些时间,兄弟叙叙旧?”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迅速挪开视线。
鲁奎夫低沉道:“多谢君上宽厚体谅,只是……”
柴娥很流畅地接过话头:“只是我跟他实在没什么好叙的。”
蔺负青缓缓压细了眼尾,“……”
他唇齿一碾,幽幽道:“哪怕不叙旧,对个口供也好啊?”
“前世自我与煌阳死后还有三年岁月,这可是顾鬼狼告诉我的。”
蔺负青吐字语调无波,眼神里渐渐荡起危险的光泽,他冷笑道,“天外神,炉鼎,屠神帝……如此重要的事,你们倒是瞒得孤家够严实。怎么样,不想说说为什么?”
鲁奎夫与柴娥顿时背后一凉。
两位护座闪电般对了个心虚的眼神。
大事不妙,君上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柴娥反应机敏,那张脸简直变得比耍杂技脸谱的还快。他倏地转身,痛心疾首地指着鲁奎夫:
“哎哟老鲁!你说你这人,怎的这种事也敢瞒着君上!?”
鲁奎夫额上青筋一跳,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柴紫蝠啊柴紫蝠,算你能耐。
跨越生死穿梭两世,你对阔别重逢的老伙计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扣黑锅??
柴娥蹭蹭蹭后退三步,惊呼着连连摆手:“君上明鉴,这不关紫蝠的事啊,臣以为他都跟您交代过了!赖他,都赖他,您要骂骂他,啊。”
鲁仙首不会他这套油嘴滑舌,就实实在在地往地下一跪,坦然道:“雷穹知罪,请君上赐罚。”
柴娥还在那闹,抱臂歪头,那双狐似的眸里满满的坏笑:“嗨呀君上,您看这大个儿傻不愣登的,您跟他生气不值当,还气坏了身子。不如您把他交给紫蝠,我抽他个几百鞭子,叫您看着乐一乐?”
蔺负青冷着脸,沉静地望着柴娥。
“……”
僵持不到三息,柴娥溃不成军地蔫儿了。
他撩起长裙,硬着头皮往鲁奎夫身旁跪下,有样学样道:“……紫蝠知罪,请君上赐罚。”
蔺负青眼神锐利三分,讽笑道:“你们不敢跟我说,是因为你们自己知道自己干的好事。”
他上前两步,修长双手各按着两位护座的一边肩膀,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带着孤家拼死拼活护下来的几千雪骨残部,换了和一个天外神同归于尽的结局,两位护座可真能耐啊。”
鲁奎夫与柴娥跪在那石殿废墟间,也不嫌硌得慌,就两两沉默着。
蔺负青越想越气不过,踱步半圈还是气,终是忍不住凌厉甩来眉眼,压着火儿道:“……当年,我立城雪骨容纳魔修,初衷是为给你们找活路不是死路!不是为把你们养成一群愚忠之人!”
“带了那么浩浩荡荡几千人,就知道死?忍辱负重都不晓得,重生回来还瞒着我?你们的出息呢,骨气呢,嗯?”
劈头盖脸一顿骂下来,两位护座是一声也不敢吭。
等蔺负青恼够了寒着脸色收声,柴娥才低声道:“君上如今生气,是您心疼臣等,臣都明白。”
蔺负青心里窝火,“你明白什么明白。”
柴娥顿了顿,喉结一动:“可是最初……”他黯然垂眼,嗓子干涩,“也是您,先骗的臣和老鲁,立下那诛心的天道劫。”
“……”
蔺负青眼神深处的情绪,微妙地变了。
他沉默了片刻,“……那时雪骨城外,你们看到我了么。”
鲁奎夫道:“所有人都看到了,君上。”
“……”
蔺负青眸光朦胧地晃了晃,垂眼笑了:“是了,我还记得,那些天外之人将我悬吊在城外时,一直逼我喊两个字:救命。”
他嗓音轻轻的,问,“我……我喊了吗?”
鲁奎夫沉闷地摇头道:“君上没喊,一句也没有。可那时候,臣四周……四周都是活着逃出来的雪骨残部,他们喊。”
“他们使劲儿的又哭,又叫,又吼,嗓子都嘶哑得发不出音了,还在喊。臣和柴紫蝠最后实在压不住,只得把天道誓说出来,才算摁住了那帮家伙没冲回去。”
柴娥扯起一个疲惫的,很难看的苦笑:“可是到最后,所有人都快疯了。若不是煌阳把您带走,臣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
蔺负青闭眼,轻声叹:“……丢脸。”
他怅然暗想,这可是好一场互相折磨啊。
两位护座沉默。
蔺魔君用力拂袖,声音却轻轻地埋怨道:“你们见孤家那般狼狈,不带人转身快走,还留在那看?连点儿面子都不给孤家留,还想妄称什么忠臣。”
他说罢不再看两位护座,独自摇摇首离去,踏进了森罗石殿残破的殿内。
那道雍容玄袍的清修身影,很快便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作话是长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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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要说,对不起这段时间总是断更,不能给追连载的小天使们最流畅的阅读体验。
更对不起的是,寒假之前更新频率还真不太能稳下来。接下来我有十三门期末考,这还不算要交的论文。考试周我们院里不给停课,很头秃。
其实也不仅是时间很紧的问题。我自己的状态也并不很稳,导致我不太想赶更新。
仙祸临头是我在晋江的第二篇文,其实也是我(试图)日更连载的第二篇文。它是我第一次尝试做剧情流玄幻,此间三界与天外神之界也是我尝试第一次自塑的世界观,它……它着实过于难搞了【。
写作期间我最深的感触就是我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不足,我能感觉到我想写的东西超出了我的能力,所以自我怀疑和焦虑特别严重。
其实从第一卷很早期到现在,快半年时间我一直时断时续地保持着这种很不稳的焦虑状态,我基友和一些聊的深的读者小可爱已经被我抓来叨叨很多次了。
但是我还是开了这个自知很难写的文,哪怕现在我觉得头发都要掉光了,也依旧没有砍大纲快速完结的念头。
因为我觉得:有个有趣的脑洞,我想写。我最初扔了另一个已经攒了三百多的预收,突然下决心开仙祸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现在依旧这么想。
虽然知道它不仅难写还可能不讨喜,但毕竟我不是靠写文吃饭的,还是要先尝试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
至于最后写的好不好,是不是讨人喜欢,怎么才能更好更讨人喜欢,那得是在“写出来”之后才能去反思总结的事情。
无论怎样,我都会全力以赴将这篇文写完,而且是以自己所能倾尽的最努力的状态写完,尽量写好。实在不行大不了写完再修文嘛,总之还是要尽量写好。
如果更新频率和其他方面不尽如人意,那么真的很抱歉。
如果我的状态再好一点,更新再稳定一点,我会很无赖地卖萌撒泼哭唧唧求大家多留评多夸夸我不要养肥呀什么什么的。但是现在我自己也很虚,就不扯别的了,就,希望大家快乐看文,以及……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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