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父是男人,在感情方面反倒比裴氏更加果决, 看得更开些, 颇有些拿得起放得下的。
眼见着裴氏如此伤怀, 他倒是叹了口气,温声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了,虽说她闹了一回,可族里长辈到底都是有见识的, 还不至于为着这些与她个小辈计较到底还有咱们家的面子在呢。”
如今甄家族里也就甄父一个在外做官, 自然不敢得罪了甄父, 便是甄倚云的事情再头疼麻烦,他们也得咬咬牙的把事情解决了。
比起甄父的冷静自持,裴氏难免又有些担心“只怕金家这门婚事退了后,倚云更说不着好亲事”
甄倚云这般情况, 谈婚论嫁原就有些麻烦, 也就是甄家族里那些叔伯要看甄父面子, 这才仔细相看了一回, 又碰巧遇着个金秀才,也算是一门合适的婚事了。偏偏甄倚云心不甘情不愿, 直接逃了婚,这事一传出去, 金家一退婚, 只怕要找好人家就更难了。
可,族里又不可能养她一辈子,哪怕碍着甄父的面子要, 可若是逼得急了,指不定病急乱投医,胡乱就给甄倚云寻了门亲事反正,依着甄父的意思,以后怕也是不会再见倚云了。
到时候,吃亏受罪的还是甄倚云自己。
哪怕甄倚云几次三番的叫裴氏失望,可做亲娘的总是没办法就这么放弃自己的女儿,裴氏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受和担心的。
甄父眸光微动,抬手轻拍了下裴氏的肩膀,温声宽慰“我们做父母的,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连嫁妆都已送了过去。以后如何,到底还是要看她自己的,你也别太操心了”
裴氏一想起甄倚云幼时粉雕玉琢的模样,想起她与自己撒娇时的可怜可爱,一颗心就像是被人握在手掌里揉搓着一般,不禁又犹豫着道“可”
“沅君”甄父打断了裴氏没说出口的话,神色郑重,语声温和而又带着一种冷定,“她有今日,都是她自己折腾出来的若非她心比天高,自己起了歹意,想要设计幼妹,又如何会殃及自身我们又如何会送她回乡若不是她自己心有不甘,继续折腾,只怕如今已是金秀才,或许也能过上安稳日子如今这般,不过都是她自作自受罢了,你也不必再这般惦记了。”
裴氏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甄父又劝“再过些日子,便是停云的及笄礼了,你做娘的也得上些心才是。别再想那些烦心事了”
裴氏闻言,神色微动,一双素手绞在一起,如同她此时复杂纠结的心情。
但是,片刻后,她还是在甄父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人总是健忘的,那些烦恼与悲痛总会被人有意无意的忽视,而现实中的种种忙碌也会冲淡了对于过去的怀恋与怅然,裴氏很快便又忙起了甄停云四月里的及笄礼,甚至因为忙碌而忘了自己曾经最为宝爱的长女甄倚云的生辰就在二月。
而甄停云的及笄礼竟也算是京中难得盛事。
毕竟是未来的摄政王妃,摄政王又是几次三番的表达了对于这位未来王妃的看重。尤其是,众人都没想到,这样的事情,摄政王竟也拨空来了,而甄家请的正宾竟然就是惠国大长公主。
有摄政王与惠国大长公主的面子在,多得是京中权贵折腰前来,皆要观礼。
一时间,甄家的门槛险要被这些贵人给踏破了。
甄停云也是收及笄礼收的手软。
杨琼华颇是大手笔,直接给送了一副纯金络头和缀满了珠玉的马鞍,珠光宝气的,不过这颜色确实是极衬马兰头那一身纯黑。另外,杨琼华顺道还给写了个一张小条子,连同及笄礼一起送上。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句“金络头衔光未灭,玉花衫色瘦来燋”。
杜青青送了一个宝石盆栽,上有红宝嵌出来的红梅,光华熠熠,几可乱真。
就连吴悦这样与她早前有了矛盾的,甚至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这会儿也不得不在家人的催促下给她送了个自己绣的屏风,权当是粉饰太平。
这大大小小的礼,甄家险些便要装不下了。
裴氏也跟着看了一回,不免又叹“多是好东西,你好好收着吧。也许以后出嫁还能捎带些个。”她虽有些势利,看着这些也十分眼热,可还不至于目光短浅到贪这些,不过是感慨
而傅长熹早前送来的那一支碧玺芙蓉花簪则是压倒一众及笄礼的存在,便是惠国大长公主做正宾的接了来,替她簪在头上,难免也要笑一声“难得他有这样的心思,我这做姐姐的瞧着都要眼酸了。”
顿了顿,惠国大长公主垂下眼,深深的看了甄停云一眼,低声道“只盼你莫辜负了他这般的好心思。”
甄停云心下一动,不觉点头,神色郑重。
这样小的姑娘,虽已及笄,身量却仍旧是纤弱的,略显单薄,站在那里,衣裙翩翩,竟有几分袅袅婷婷之态。但她仰起头是,盈盈一张巴掌脸,肌肤雪白,杏眸明亮,灵秀的脸容上还有几分的稚气,偏又神色郑重,凝目看人时尤其的认真恳切。
惠国大长公主瞧着,不由也是十分欢喜,伸手在她鬓角揉了揉,叹气“哎呀,我每回瞧着你,都只恨自己只生了荣自明这么个儿子,竟是少个闺女”说着说着倒是一笑,“不成想,我没这样好的女儿运,倒有点儿弟媳运呢。”
甄停云不由也被惠国大长公主逗得一乐,抿着唇笑了。
惠国大长公主戳了戳她的梨涡,觉得手上碰着的肌肤软且滑,小姑娘整个儿都是娇软软的怎么就叫自己那混账弟弟给啃了这么根嫩草呢
惠国大长公主到底是做正宾的,身份又这般尊贵,到底没有与甄停云多说的时间,略交代了几句便转回前厅去了。
反到是傅长熹,他一贯不耐烦这样的场面,今儿也是为着甄停云方才忍耐了些。眼见着礼成了,他便问了甄停云的位置,依着他对甄家院子的了解,一个人寻了过来。
甄停云还在房里,发上还簪了他送的碧玺芙蓉花簪,又见着他这时候过来,不知怎的竟又生出几分羞、几分怯来,颊上越发滚热。偏她还是强撑着面子,脸蛋微粉,气鼓鼓的瞪人“你不留在前厅,过来做什么”
傅长熹听出她话里的羞怯,不觉也是一笑。他从门边进来,步履不疾不徐,嘴里应道“当然是来瞧瞧你啊。”
甄停云咬着唇,眼睫微扬,只睁大杏眸看他。
他们两人一坐一立,四目相对,一时间倒是将对方眼里的神色看得分明。
傅长熹的眼里似也含着融融的笑意。
但他抬步朝着人走来时,甄停云只觉得那一步步仿佛是走在人的心上,踩在心尖的嫩肉上,叫人一颗心不知不觉便软了下来。
连同他的声音,也如心跳一般,那样的温柔又急促,仿佛是从心口最深处传来的声音
“有件事,我想了好久好久,好容易等到你及笄,总算是能如愿了”
说话间,他走了上来,挨着她坐在了临窗的榻边。
甄停云也意识到了什么,细白的手指尖攥着铺在榻上的褥子,指尖泛白,紧的仿佛要嵌在上面。
傅长熹似也有些紧张,他呆坐着,沉默片刻,然后才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捧住了她发烫的脸颊。
然后,他微微低了头。
甄停云只觉得心口的心跳急促的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她喉中隐隐有些干涩,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傅长熹那张越来越近的脸。
那张英俊到不可思议的脸,像是正对着她的刀刃,有着一种令人恐惧而又不敢拒绝的俊美与诱惑。
他们离得这样近,近的可以看见他的眼睫。
他的眼睫又黑又长,垂下来时仿佛是小小的扇子,在眼睑处落下淡灰色的阴影,而他的唇则是薄如刀削,抿着的时候唇线尤显冷硬,好似两片薄薄的刀片。
都说薄唇的人最是薄情。
可是,傅长熹的眼睛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情意,他线条冷硬的薄唇也仿佛染了一层淡粉色,似是甜蜜无比。
就在这一刻,两人的鼻尖摩挲着碰到一处,即将要品味那一丝甜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匆急的声音
“殿下,宫中急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在及笄礼后吃个糖,可之前问过编编,编编建议我最好十六再亲亲,只好委屈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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