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九月末,炎热的夏季已经过去,地面上树梢上仍然满目苍翠,还未被萧瑟的秋风染上金黄,就连天气也是难得宜人。
在这座仿造唐朝长安都城建造的平安京中,位于中轴线的朱雀大街将其划分成为左右两京,左京北部乃是贵族们的住宅区,阴阳师名门源氏便位于此。
此时,源氏大宅的大门前,两队人马将门口的大街占得满满当当。
一队中的人大多数身着褐色狩衣,头戴黑色高冠,神情肃穆,俨然一副阴阳师打扮。这些站在三辆牛车旁的源氏阴阳师将五个十二岁左右的男孩围在其中,甚至隐隐以其中一位身穿雪白狩衣,眉眼间带着一股自傲的墨发男孩为首。
而另一队人马却是一群嘻嘻哈哈的少年人,每个人的衣着都十分华美,个个身上都佩戴着箭筒或者脇差短刀,周围簇拥着一群素衣带刀武士。为首的白发少年相貌颇为俊美,赤红的双瞳中傲气凛然,宛若骄阳,意气风发。
白发少年骑着一头浑身墨色四蹄却雪白无比的黑马,颇有兴致的朝一旁的墨发男孩打量,身旁同伴的嬉笑打闹声不绝,与一旁的肃穆安静对比格外鲜明。
“赖亲,他就是父亲大人最喜爱的弟子?”源赖光握紧手中的缰绳,双腿夹住马腹,轻而易举的将有些不安躁动的黑马安抚,他身旁骑着一头小马驹,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源赖亲见状,方才小心的驱使小马凑了过来。
源赖亲顺着兄长的目光看去,看清墨发男孩后,他不屑的撇了撇嘴,却还是应道:“是,光哥。他就是源陵君。”
如果不是兄长源赖光一心向武,源氏这一辈最出众弟子的名头又岂会落在源陵君头上?!他只不过是旁支罢了,父母出身低微,刚好够得上成为阴阳师学徒……
源赖亲心中不忿,却没有说出来。
身为家主源满仲的嫡长子,源赖光不仅身份尊贵,天赋也极其出众,百里挑一,众人以为他会成为继任源氏家主的不二人选。可谁知源赖光竟对阴阳术丝毫不感兴趣,反而好武,整日勤于练武而不思修习阴阳术,源满仲数次矫正都无功而返,只好宣布从下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中物色继任家主人选,使得族中人心一时动荡开来。
而源陵君,便是源氏年轻一代弟子中,除源赖光之外,天赋最好的一个人,他被源满仲收为弟子后,勤奋修习,日夜不辍,深受源满仲喜爱。
这不,刚刚行过元服礼(十二岁成人礼)的源陵君第一次出外除妖,随行的人手不仅被源满仲安排了六位源氏精英阴阳师,身为家主事务繁忙的源满仲更是亲自为他送行。
发现父亲大人露面后,源赖亲对源陵君更加不喜,他和兄长源赖光数度出门狩猎,父亲大人也没有送过他们一次。兄长有一次更是猎回一头野鹿,英勇无比,小伙伴们无不夸赞羡慕钦佩,唯独父亲大人将兄长训了个狗血淋头……
成为武士就真的没有当阴阳师好?阴阳师又有什么了不起!父亲大人凭什么总是训斥兄长?!
源赖亲为源赖光不忿,平时对他们从没有好脸色的父亲源满仲此时神情温和,一只手放在源陵君头上,和蔼可亲的叮嘱源陵君出行注意事项,而源赖光和源赖亲这两个源满仲亲生的儿子却得不到他一丝关注,也难怪源赖亲不满了。
而源赖光却并不以为意,他所决定的事从不会因外人的态度更改,他兴致勃勃的看着源陵君,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灼热视线,回望了过来。
“……咒术口诀不要忘了,印诀施展要既快又准,符咒放在你最顺手的地方……陵君?”源满仲见源陵君走神,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师父——”源陵君回过神,连忙要赔罪,源满仲拦住他,扭头看到骑在黑马上,一副武士打扮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不禁皱了皱眉,与源赖光如出一辙的赤色双瞳中流露出不悦之意。
源赖光对上源满仲的视线,无畏的扬了扬眉,倒是源赖亲瑟缩的驱着马躲到了源赖光身后。
然而源赖光直接抛弃了他,马鞭一挥,利落潇洒的驭马跑到了源满仲身边,隔着一排源家的阴阳师,手执马鞭,朗声笑道:“父亲,我听说他这次和我要去狩猎的是同一个地方?”
源满仲已经放弃了将大儿子矫正过来的期望,他闻言只皱眉道:“陵君此次所为乃是正事,你不要给他添麻烦。”
“父亲,你怎么知道是我给他添麻烦,而不是他需要我帮忙给我添麻烦?”源赖光挑眉,不待源满仲反驳,他便径直自信傲然道:“比起那些符纸咒术,我更信任我手中的刀剑!”
源赖光说完,不给源满仲发怒训斥他的时间,直接一夹马腹纵马离开,他张扬的招呼同伴们动身,同伴们纷纷响应,一阵杂乱的嬉笑马蹄声过后,源满仲脸色彻底黑掉。
本来还要多叮嘱几句的源满仲不再多言,他匆匆几句送源陵君进入牛车之后,就转身回了源家。
印着笹龙胆花纹的牛车车门合上,与两名族中同辈一起乘坐牛车的源陵君沉默不语,心中却有些羡慕源赖光的轻狂肆意。
源陵君虽然是源满仲最宠爱的弟子,也处处受其照拂,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天赋出众的基础上,平时刻苦修习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怠惰令源满仲不喜,更别说像源赖光这样嚣张了……
唉……
源陵君在心中叹了口气,如果他是师父的孩子该多好,他一定不会荒废自己的天赋,刻苦努力修习阴阳术,继承师父的衣钵!
与源陵君同乘一辆车的也是族中出色弟子,察觉到他心情不妙,也都默声不语,怕惹其发怒。
尽管源陵君在源满仲等族中长辈面前都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可他对待同辈人时一向眼高于顶,盛气凌人,横行跋扈,很难相处。
……
在牛车上颠簸了半天之后,牛车终于停下,源陵君率先起身走出车门,他踩在车夫用身体撑起的“凳子”上走下车子,打量着四周。
面前是一座茂密的森林,树木繁盛却鲜少有人的踪迹,地面上的灌木丛随处可见,枝叶张牙舞爪,长得极其随意。
“陵君大人,根据族人的确切消息,我们确认络新妇已经逃入这片森林,正藏在森林中的某一处。”一位源氏的阴阳师走了过来,他恭敬的朝源陵君说明情况。
身为家主的辅以厚望的弟子,源陵君在其他族人眼中,无疑是下任家主最有可能的继承人,自然处处都会受到优待,天然的高其他人一等。更何况,源陵君虽然年仅十二岁,但他的修为比现在跟随的成年阴阳师们差不了多少,他唯一欠缺的,只是实战经验而已,而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嗯。”源陵君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觉得自己情绪流露太过,连忙矜持的故作平静应了一声。
这时候,同行的四个弟子也朝他聚集了过来,这四个人分别是族中几位长老的徒子徒孙,修为也很是不错。
一个有点婴儿肥的清秀少年有些兴奋的开口:“陵君,接下来我们就要进入森林去找络新妇了,你能和我一起吗?”
另一个圆眼少年也不甘落后的道:“陵君,我爷爷教了我寻找妖气的秘法,你跟我一起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身材有些纤细的高挑少年闻言挑眉:“别以为只有你爷爷给你开了小灶!陵君,你跟我一起,我师父给了我两张摄魂符,我分你一张!”
三个少年围着源陵君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先表现自己,试图将源陵君拉入自己的阵营。
源陵君虽然脾气不算好,但他的修为却是同龄人中顶尖,而此次捉拿专门以男人为食的恶妖络新妇,风险并不小——源氏以强者为尊,族中风气颇为残酷,虽是给小辈们下发的历练任务,但也绝不容小觑。
单是这只络新妇,源氏就折了一名精英阴阳师,尽管络新妇也付出了重伤的代价,狼狈的从老巢被源氏追杀堵截逃入了这片森林。
身穿蓝色狩衣,相貌英俊的少年不屑的瞥了眼讨好源陵君的同伴,凉凉道:“只有弱者才会招揽同伴,强者不需要同伴。”
说完,少年源信昌摇出一张符纸,注入灵力朝空一甩,立刻凭空多出了一只通体碧绿的翠鸟,翠鸟朝他清脆的叫了一声,黑豆似的眼睛里满是孺慕信赖。
这番动静其他人自然不会忽视,婴儿肥少年源信介眼馋的看着那只巴掌大的翠鸟:“三长老居然将翠迹(专门寻找妖怪踪迹的鸟类式神)都给了你……”
源信昌闻言,嘴一撇不满的纠正:“什么给!明明是我降服了它!”
那只翠鸟也格外配合的站在源信昌伸出的手臂上,一副格外听话的样子。
源信昌享受了一会儿同伴们的羡慕目光后,就朝源陵君挑衅似的说道:“喂,陵君,你要不要跟我比一比,看谁能先找到络新妇?”
怕源陵君不答应,源信昌还道:“你身为满仲大人的弟子,不会连比也不敢吧?”
“信昌!我师父说对络新妇不可大意,我们还是一起吧——”高挑少年源近召见状忧心忡忡道。
五个人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源陵君更是一直被人们众星捧月夸奖无数,心高气傲,哪里经得源信昌一激?他立马打断了源近召的话:“比就比!别以为我怕你!你有翠迹又如何?就算不靠外力,我也会让你知道,谁才是第一!!”
源信昌平素总是和源陵君针锋相对,两人如今闹起来实属正常,一旁被派来保护源陵君的阴阳师们无奈的笑了笑,并不以为意。
只不过过了一会儿,其他人就听到源信昌与源陵君的斗嘴莫名其妙的进入了白热化,两人跟斗气的小牛犊一样互相瞪视对方,翠鸟受主人情绪牵连,飞在源信昌耳朵旁朝源陵君叽叽喳喳的叫唤。
其他人再也插不上嘴,只能眼睁睁看着源信昌摔手带着翠鸟一头扎进了森林,源陵君也一脸火气的头也不回冲进了森林,两人很快就没影了。
“满将大人,陵君大人他——”一旁的阴阳师中,有人见状担忧的出声,源满将——源氏嫡脉旁支领头人手一按,阻止了他的话语。
源满将上前一步,颇具威严的催促:“信介,近召,井秀,你们也该进去了。”
圆眼的源井秀瑟缩了一下:“满将大人,我能不能再问一下情况啊?”
长相非常严肃的源满将皱眉看了他一眼:“井秀,危急时刻可没有人有功夫给你将情况说清楚!”
源井秀一抖,连忙应声:“是!”
“还不快去?!若是陵君和信昌率先抓住了络新妇,你们这次的考评都会记零!”
记零即为作废,然而他们可没有再考一次的机会,好不容易从众多弟子中争得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
源满将此言一出,源信介三人立刻转身匆匆投入了森林。
等他们三人从源满将视线中消失后,源满将一声令下,令随行的阴阳师分散开来,留一部分人在外待命,其他的人跟随源满将一起进入森林。
年轻的弟子是源氏未来的希望,源氏鼓励竞争,但却决不允许族中弟子私斗,一经发现要立刻抓出来处罚,类似的外出历练难免会出现有人受伤,此时弟子们的敌人已经不是妖怪而是同类。
再者源陵君身份尊贵,源满仲将源满将派来的目的就是护全源陵君,其他弟子可以不管,但唯独源陵君不能受伤!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