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校长!”张建瞪了眼沈旭江臣,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您今天上午不是要去承华交流吗,怎么这个时间还没动身?”
校长赵定平捧着保温杯,温和地看了眼江臣两人,边回答他边问道:“承华那边改了时间,这是怎么了?”
“这不是俩学生不听讲嘛。”张建笑道:“考试成绩下滑,总是迟到早退旷课,今天上课又迟到了,我就把他们提溜出来,做下思想教育工作。”
“学生的思想教育确实重要。”校长肯定地点点头,张建立刻笑了起来,然而他下一句却话锋一转:“可这时候是早自习时间,有再大的事情也不能耽误孩子学习,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学生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张建连连点头,点到一半,看了眼沈旭江臣,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愤然:“主要是这两个学生最近太叛逆,带得班上风气都有些偏差,现在都高二了,正是学习任务重的时候,我这做班主任的就是关心则乱,以后一定注意时间。”
说着,张建睨向江臣两人,道:“下课来我办公室,现在先进去吧。”
这时候离下早自习也就几分钟了,听到张建这么说,沈旭没忍住嗤笑一声,脸上的不屑毫不掩饰。
张建眼底划过一丝冷意,转头看向校长,叹气道:“现在的孩子呀,不像是我们那时候,有书读就感恩勤奋,为人也淳朴正直,知道尊师重道了。”
校长皱了下眉,张建见状耷拉的眉眼都高了不少。
然而校长的话却让他抬高的眉眼瞬间僵硬:“张老师,你这么说我不认同,时代不一样,学生们的性格自然也不一样,时代在进步,作为老师,追上孩子们的思想,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才能追上这个时代啊。”
说着,校长也不看张建,反而和善地看向江臣与沈旭,笑眯眯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同学是叫江臣吧,高一开学的时候你作为学生代表在操场台上讲话,上个学期期末分科考试是理科年级第一。”
不等江臣说话,沈旭直接道:“校长您没记错,他就是江臣,这几天江臣家里出了些事,每天都睡得特晚,上次月考理综的时候没忍住睡着了,只做了选择题和前面几道填空题,所以成绩不太好,刚刚张老师就在说江臣呢,觉得他之前高一的成绩都是作弊来的。”
本来还面带笑容的校长,听到沈旭后面的话,瞬间严肃起来,他皱眉看向张建,道:“你真这么说?”
张建摇摇头,一脸无奈:“我也是口不择言,实在是这段时间江臣的表现太令人失望了,我作为班主任着急呀,为了快点把这孩子掰回正道花了太多心力,这不一急起来就……哎,都怪我没过脑子。”
校长却还是批评了他:“张老师,你也是老教师了,教育学生这么多年,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绝对不能说,这些孩子正好是最敏感的年龄,你随口一句话可能给孩子带来一生的负面影响,为人师表可不能如此,既然说错了就给孩子道个歉,也是树立榜样。”
听到最后一句话,本来还连连点头的张建面色一僵,道:“校长,我作为班主任,在这么多学生面前向做错事的学生道歉,以后这教育工作就不好展开了,您看……”
“张老师不愧是张老师,教育我们的时候就敞亮的当着所有学生的面污蔑我们,不怕以后我们在学校抬不起头做人,说错话要道歉了就知道教育工作不好做了,啧啧啧,原来课本里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这个意思,寓教于乐,不对,寓教于平时的举止之中,以身作则呀。”
沈旭这番话不可谓不毒,简直就着张建之前的话,将他戳成了筛子,气得张建一张脸青白红紫交加,又因为校长在这里,只能抖着手不说话。
江臣本来在张建将他们叫出来时,就没打算被动挨骂,只是才刚说一句话校长就来了,之后的发展几乎是张建被压着训斥,在值得尊敬的长者面前,江臣从来都谦逊礼貌,所以也一直没插话。
此时听沈旭这番话,除了从心底里感到被好友维护的温暖以及感叹沈旭现在就已经有了未来摆着一张笑脸将人噎得说不出一个不是的雏形外,也不得不站出来打个圆场。
张建日后他自然有办法收拾,但绝对不能因此让沈旭在校长以及其他老师面前留下桀骜无礼的印象。
“校长,抱歉。”江臣拉住沈旭的手臂,对校长歉意的笑笑:“这段时间我家里出了些事情,上课很难集中精神,考试成绩也下滑许多,张老师因此在班上办公室包括校门口等地多次提醒我,我知道老师是为我好,只是我最近情绪控制能力太差,听了那些话之后忍不住产生了厌学心理,沈旭担心我出事,为了陪我一直跟在我身边,他这几天缺课都是我的错,今天一早上他就等在我家楼下,就是为了开解我陪着我,本来我今天也打算翘课……”
说到这里,江臣微抿着的唇角透露出些许愧疚自责:“刚刚张老师训斥我的时候,沈旭可能是担心我受到情绪上再受影响,毕竟这次考试成绩不好确实给了我很大打击,他应该是害怕我又厌学翘课,所以说话时一时冲动,有些口不择言了,其实没有冒犯张老师的意思。”
江臣一番话说完,本来还隐有不赞同神色的校长立刻对沈旭缓和了表情,只是看向张建时没忍住露出一丝微妙。
同样是“不过脑子,口不择言”,若是没有江臣刚刚那一番话,张建那么说虽是为自己开脱,却也不会让人觉得过分,毕竟作为老师,他担心学生确实没错,就算是一时方式用错了,那出发点至少是好的。
然而有了江臣嘴里赤城地担心着朋友,为了朋友不惜牺牲自己的学习时间,仿佛惊弓之鸟一般警惕着任何可能伤害朋友的话语的沈旭作为对比。
同样的话,一位是年过四十的老教师,一位是还没成年的学生,孰真孰假孰高孰低一见就知,人家青春期的学生为了朋友口不择言是年龄小不懂事情绪激动,你一个四十多年龄上能做人家爸爸的老师,说话如此不过脑子,难道也和人家一样不懂事?
江臣这番话,不说校长听了是个什么感受,张建听完却是真正恨毒了他。
他现在正处在评选高级教师的敏感时候,虽然有副校长帮他运作,可校长的态度至关重要,如果今天的事情让校长对他有了疙瘩,对他评职称极其不利。
早在之前因为霍博的事情找江臣谈话时,张建就知道这看似话少懂事的学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他不仅是不简单,一说话就狠准地专找他弱点戳。
“校长,我……”张建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挽回自己的形象,可是开了个头,接下来的话却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这时候他还能说什么?
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不解释就只能坐实自己一大把年龄了还不如一个学生懂事。
张建咬紧了后槽牙,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张老师呀。”校长失望地摇摇头,恰好此时下课铃响起,他揣着保温杯转身道:“你跟我来趟办公室。”
张建低头跟在校长身后,刚走两步,就听身后一道似乎平淡,可绝对暗藏嘲讽的声音:“张老师,我和沈旭英语早自习迟到了,杨老师让我们下课去课代表那听写单词,等第一节课下课之后,我们再来您办公室行吗?”
“你在杨老师的早自习上迟到,就按照杨老师的处理方式。”张建咬着牙道:“下课不用来找我了,以后不要再迟到早退翘课了。”
“这段时间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江臣抿唇浅笑,看起来白净乖巧:“校长慢走,张老师慢走。”
“好好。”校长转身对他点点头,笑道:“好孩子,进去学习吧。”
等张建和校长离开,沈旭兴奋地蹦起来,一把跳到江臣身上,道:“操!真他.妈爽!看到张三毛那鳖.孙子夹着尾巴做人的模样,我今天中午能吃三大碗!”
“下去。”江臣冷冷瞥他一眼,见他立正站好才道:“以后说话过过脑子,张建再贱也是你班主任,他下黑手的时候还少吗?有些话你想说就换个方式,别把自己坑进去了。”
“我还以为你又要说我不该插嘴呢。”沈旭松了口气,笑嘻嘻地揽着他的肩:“行啊江子,小古板不古板了啊,一晚上不见还知道暗搓搓坑人了。”
江臣闻言微怔,上上一世的十七岁与现在他的已经相隔两世,就算是还保留了许多记忆,他也很难还原一个真正的十七岁的他,甚至于,他都已经想不起来,那个十七岁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现在这样。”沈旭收起笑意,对他道:“你呀,之前就是被叔叔阿姨保护得太好了,以为这世界上的老师都是好老师,以为这世间上所有人听到善意的规劝都能知错就改,可你看看张建,他改了吗?你说他错,他只会恼羞成怒找你麻烦,记恨你揭穿了他的假面,处心积虑想要报复你,这种人不值得尊敬,只有你将他狠狠踩在脚下他才会知道你不能惹。”
沈旭顿了顿,清澈的眼里倒映着江臣的身影:“江哥,不只是你看到朋友受了委屈会站出来,我和霍博也一样,你有事别自己憋着,我们就算是帮不上忙,也一定站在你身边,是兄弟就别自己憋着。”
在这坚定且赤城的注视下,江臣相隔两世再次回到这具身体里所产生的虚妄感,沉淀安稳下来。
上一世付出全部心力的研究就此烟消云散又怎样,既然他能作为主研究院参与研究一次,就能再次主持第二次,就算现在科学技术无法支持,他也确信自己的能力可以带领现在的信息技术跨越发展,然后在智能全息领域独占鳌头。
事业在哪一个世界都能继续,可朋友亲人们却只存在于此,那些以为早已遗忘的久远的遗憾,也只能在这个世界得到弥补,重新来过。
江臣忍不住缓缓笑了起来,伸出手握拳,沈旭立即抬手握拳与他碰了碰。
冬日的阳光轻柔地抚摸少年们清隽的脸,明澈微弯的双眸与洁白整齐的牙齿,碰在一起的两只手,恰是友谊最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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