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时风钺视线在集装箱上穿梭, 仔细辨认一番后, 抬手做了个标记, 继续向里走去。
大约十分钟后,他停在两个堆叠的红色集装箱旁,再往前就是一片直径范围约五十米左右的空地,只有正中间放着一个面积大约四平米的集装箱,而集装箱的门前,站着两人警惕地环顾四周。
时风钺收回视线,虚靠着集装箱,抬起的右手骨节曲起,敲击在集装箱上,沉闷又清脆的声音响起,集装箱的两人对视一眼,几道或沉或轻却极有节奏感的声音紧随上一道声音陆续响起。
一人皱着眉, 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怎么回事”
另一人抬腿走了半步,迟疑道“去看看”
起初那人抬起手, 又一道更重的敲击声响起, 他沉声道“我去,你在这里守着。”
男人迈着谨慎而几不可闻地步伐一步一步向时风钺的方向走来,他警惕地注意着每一丝风吹草动, 走进了集装箱区。
时风钺倚着箱壁, 垂眸听着脚步声步步逼近, 等到脚步声行至耳边响起之前, 他极快地侧身伸手, 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来人已经被他挟制在胳膊肘之间。
他捂着男人的嘴,垂首在他耳边低声开口,话语低沉几近呢喃,拿着打火机的另一只手,悬在男人左耳侧,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动,灰扑扑的金属打火机用一种奇怪的节奏的开合着。
男人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眼神由清明渐渐转为茫然,一瞬之后,他再次恢复清明,时风钺放开了他。
他像是看不见时风钺,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等在集装箱前的人一直没听到动静,心口一直提着,直到见他走出来才放松下来,一边向他走一边笑骂道“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你他妈”
两人靠近的一瞬间,笑着的人表情凝固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肚子上的弹簧刀,刚要说话,就被一手刀打晕。
时风钺走了出来,与男人擦肩而过,径直打开集装箱的门走了进去,男人却仿佛见不到他一般,视若无睹。
江臣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听到了戛然而止的对话,正想要细听,就看到大门被人拉开,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阳光下。
骤然的光线刺得他眯了下眼,等到眼睛恢复视力,来人已经站在了距他半米不到的地方,江臣眼眸微睁,语气是难以掩饰的诧异“时风钺”
时风钺在他身前蹲下,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好玩吗”
江臣一愣,时风钺的突然出现让他大脑罕见的空白了一瞬,这时候再听到他完全难解其意的问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约半分钟后,他才迟疑道“你怎么来了”
“看你似乎想玩绑架游戏。”时风钺拨弄着打火机,淡声道“跟上来看看热闹。”
江臣嘴角动了动,几秒后,才问“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
江臣顿了下,听着外面一片安静的声音,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风钺抬眸,背光的他,眸色深且眸光暗,嗓音也如同眸色,辨不清情绪“人都活着,离开的人回来了也不会发现,不会影响你的计划。”
江臣倏地对上他的视线,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看到了时风钺眼眸里倒映出来的自己惊讶诧异,一览无遗既然被人看穿,他也没必要继续假装,他道“谢谢。”
时风钺把玩打火机的手一顿,冰凉的金属打火机抵着少年的下颚,抬高了他的视线。时风钺仔细又审视地看着江臣的双眼,只从里面看到一片坦荡清澈,剔透且明亮。
他倏地收回手,贴着打火机的指腹一顿,上面似乎有丝有别于金属的温度,他移开手指,将打火机放回口袋里,淡声道“我不管你有什么计划,一个小时之内,你没出来,我会派人把你弄出来。”
走到门口,时风钺脚步一顿,又转身走了回来。
江臣正在思考一个小时与他计划时间的差异,就感觉嘴里被塞了颗糖,他抬起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接二连三塞了几颗糖,甜甜的奶味在口腔蔓延。
“保护好自己。”
淡淡的几个字落地,集装箱的大门再次关上。
江臣嘴里含着糖,甜丝丝的味道冲淡了集装箱里的憋闷,他看着门缝下艰难钻进的几缕微光,若有所思。
一小时前。
江臣从早上出门晨跑后就一直没有回来,今天杨思不用去医院,特意买了很多江臣爱吃的菜打算弥补弥补这段时间让他独自在外面吃饭的愧疚,所以江臣出门之前,她还特意叮嘱过他早些回来吃午饭。
没想到,这一等就到了下午一点,江臣还没有出现,电话也打不通。
起初杨思只当他去找沈旭他们了,可是联系了沈旭霍博才知道江臣并没有去找过他们,这让她忍不住担心起来,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答应的事情从未失约过,而且非常守时,她说的是午饭,江臣绝不会超过十二点到家。
客厅中央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分针每动一下,杨思就觉得更加不安一分,不知道是不是母亲在找不到孩子时都会胡思乱想,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午一点一刻,杨思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立刻接通了电话,语气是难掩的焦急“臣臣”
“杨思”
对面是一道刻意压低又刻意咬字含糊的男声,几乎是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杨思就已经有了一种预感,她揪紧了腿上的抱枕,道“是我。”
“你儿子在我们手里,想要他回来,就准备三十万,我会把账号发给你,给你两天时间,钱一到账我们就放人,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筹钱,要是报警的话,你儿子是死是活我就不能保证了。”
听到第一句话时,杨思脸上就已经血色尽失,她在男人的怪异的说话声里,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只要一想到儿子可能会出什么事,再多的理智也瞬间掏空,等男人话一落,她立刻道“我马上给你,你不要伤害我儿子,我立刻就转钱给你。”
藏在公园附近的杨天赐,闻言脸上划过一丝喜色,然而不过片刻,他表情又沉了下来,三十万竟然犹豫都不犹豫一下说拿就立刻拿出来,他这个姐姐可比他想象中有钱多了,明明自己有钱之前还来他们家里要钱,他们不给就说断绝关系,丝毫不顾及姐弟之情。
既然她不仁,就不要怪他不义。
杨天赐心底冷笑一声,慢悠悠道“我之前说错了,不是三十万,是一百万,多给你半天时间,两天半,大后天中午十二点前,钱到账了你儿子一根汗毛都不会少,没到的话”他没说完,挂断了电话。
杨思放下手机,立刻跑到房间翻找家里所有的存折。
江臣拿出来的钱里,江卓的治疗费用还剩下十万左右,家里之前还有一些存款,凑在一起大概二十七万,如果是三十万她找朋友凑凑还能借齐,可是一百万她要去哪里凑
就在杨思拿着存折焦灼时,她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你好,是杨思女士吗”
杨思一愣,心下又是一揪“我是”
“我们是燕市中海区公安分局,半小时前我们接到了群众报警,有人在街心公园西门处绑架了一个男孩,该男孩穿白色t恤黑色休闲裤,身高一米七八左右,您还记得您儿子出门前的穿着吗”
杨思嘴张了张,半天才艰难道“是我儿子。”
“女士,您不要担心,我们已经根据监控录像以及群众发来的照片锁定了您儿子的位置,他现在在隔壁兴市,我们已经出警,并且联系了兴市警方从旁配合帮助,我们会竭尽全力保护他的安全并将他救出来,请您在家等待,不要打草惊蛇。”
“我刚刚收到了一个电话绑匪让我不要报警,他们说如果报警就会撕票。”杨思抓着手机的手用力得发白,她一字一句道“警察先生,我求求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我儿子的安全,如果你们做不到万无一失,我可以凑够钱给他们,也不希望我儿子受到一点伤害。”
“女士,我们很能理解您的心情,我们也保证一定尽全力保护您儿子的安全并且把他救出来,这期间,希望您保持冷静,还有如果绑匪那边联系您,您也要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好”
挂断电话,杨思脱力一般跪倒在地,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全是连想个开头就已经难以继续的画面,她紧紧抓着手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时钟一分一秒的走,心中的担忧也一分分加重。
当时针指向四点时,她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第一秒,她就接了起来“喂我是杨思,是不是”
“你好,我们是燕市中海区公安分局,我们已经成功救出你的儿子江臣,正在带他回燕市的路上,大约还有一小时的路程,您可以先到公安局等待。”
“他受伤了吗那些人有没有伤害他伤到了哪里现在怎么样”
“女士,您放心,您的儿子很安全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杨思松了口气,语无伦次道“我马上就过来,谢谢你们、太感谢你们了警察同志,太谢谢了谢谢”
江臣坐在警车里,脑子里回放着刚刚的画面。
时风钺离开不到二十分钟,之前离开的两人就回来了,没多久外面就爆发了一阵争吵,三人语速过快而且夹杂着各种方言,江臣听不太清楚,却也拼凑着得知了他们争吵的原因刚刚看门的两个人里,有一个人受伤昏迷了过去,而捅伤他的人,就是留下看守他的另一人。
这阵吵闹持续了将近十五分钟,直到被一道电话铃声打断,这次通话十分短暂,可挂断电话之后,他们动作立刻大了起来,江臣听到他们慌乱的脚步与对话
“条子来了,老大好像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们做得这么隐蔽,怎么会这么快被人发现”
“我说了黄凯那杂种是叛徒,你们不相信我,一定是他泄密”
“还说这么多做什么跑啊”
“可是里面那个怎么办”
“管他死活”
“不行,如果老大被抓了,我们就损失一个人,这笔生意不做下去就血亏了,上头那人不是要这小子的命吗我们先杀了他,至少完成了任务”
“这样行吗老大说过对方身份不明,必须钱到账了再动手。”
“都这时候了,能捞一笔是一笔,而且他可看过我们长什么模样了”
集装箱大门被打开,三个男人前后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刀。
江臣冷静地注视着他们,一点点后退,在走来的人挥刀的同时挣开了手上的绳子,并且避开了他的攻击。
出乎意料的状况让三人都是一愣,他们对视一眼,围了上来。
江臣算计着时间,尽可能的拖延着他们。
果然,见一直拿不下江臣,三人都着急起来,警察就在外面,多耽误一分一秒,他们三人被抓住的可能性就要更大一分。就在几次想要抓住江臣都被他逃脱后,一人失了耐心,道“算了别管他了,条子马上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
“可是什么,走啊”
三人急急撤离,江臣的攻击却一反之前的只守不攻,出招凌厉起来,离他最近的男人被他过肩摔,口袋里的手机跟着滑落,江臣视线扫过屏幕上显示的倒计时,躲开拿刀的男人,脸上却被一拳轻轻擦过。
就在此时,警察们到了这里。
人数和武力的绝对压制,很快就结束了这一次救援。
江臣作为被害者,自然被保护着坐上了最后一辆车,他在上车之前,那三人以为早已经被抓的男人也被另一波警察押送了过来,这个男人就是系统唯一没能从监控中辨别出长相的司机。
而让江臣在意的是,这个男人穿着的黑色长风衣与时风钺刚刚进来穿的那一件,粗看十分相似,这似乎只是巧合,却让他莫名在意,总觉得与他想知道的答案会有联系。
想起时风钺仿若无人之地来了又走,江臣眉心微蹙,总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忽略了什么,这种明明就要得到答案却被一股无名力量堵住的感觉让他忍不住一遍遍思索回忆与时风钺见面短短不到两分钟的场景,以及现在已知的所有线索。
时风钺出现之前外面的敲击声、时风钺与绑匪头子相似的黑色长风衣、分明见过时风钺却仿佛失忆的捅伤同伴的绑匪甲、被悄无声息捅伤且被认为是叛徒的绑匪乙、时风钺与他说的话、时风钺当时手里的打火机
打火机
江臣脑子里灵光一闪,答案马上就要呼之欲出。
就在此时,中途上来的警察开启的对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年轻的警察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刚刚前面就在审问,已经问出了一点东西,你们知道不知道,他们中间受伤那个,是他们自己人捅伤的,因为内讧。”
江臣抬眸,看向前面。
其他两人也很好奇“为什么内讧”
“赃款没商量好”
“好像都不是,说是受伤那个之前和他们头发生了矛盾,心怀怨恨才泄露了消息。”
“也说不定呢,我们从接到报警开始,到定位受害人所处地点没花半小时,嫌疑人图片、躲藏地点和车牌号全有人,除了他们内部的人,谁还能够这样实时给我们导航啊”
“也对”
“真要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听到这里,江臣收回了视线,然而被打断后想要找回之前的那一点灵感,却怎么也摸不到头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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