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好早就醒了, 跑下楼去玩的时候大堂还没几个人。昨天晚上很晚还能隐约听见他们的劝酒声, 应该是玩得太晚了, 现在起不来。
薛怀朔原本让她就在房间里玩,但是小姑娘不愿意在里面安分呆着, 没办法只好妥协, 让她在门口走廊上玩, 叮嘱了千万不能走远, 有事就进来找他。
薛怀朔也没办法,他本来应该带着自己妹妹连夜离开,但他身上堕魔的迹象非常严重, 要不是因为胸腔中有颗屑金丸持续不断地补充灵气压制魔化,就凭他爬满全身的纹路都早已堕入魔界。
他必须抓住能利用的一切时间调息,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魂魄, 甚至还奢望能够恢复正常。他要是不可抑止地堕入魔界, 绝不可能把她一起抓下去的,那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世上, 会被别人欺负的。
见小姑娘点头如捣蒜,想起她以前一直很乖很听话,薛怀朔也不起疑心, 真的放心大胆地开门让她到走廊上玩去了。
结果小姑娘没玩一会儿就自己跑下楼去了。她倒不是有意骗他, 只是玩着玩着就忘了答应过他不乱跑。
天完全没亮,黑蒙蒙的,大堂里的炭盆只是隐隐有火星,老板娘见她跑下来玩, 缩手缩脚受寒了的样子,便不顾自己胖乎乎的身躯,面前蹲在炭盆边给她生火,还随便逗了她几句。
“几岁了啊”
“好多好多岁。”小姑娘还没学会数数,一切大于“三”的数字都被归为“好多好多”。
“爹娘呢怎么不一起跟来”
“我不认识爹娘。”小姑娘说“我哥哥跟我来。”
“那么喜欢哥哥哥哥对你好吗”
“喜欢。”小姑娘连连点头“哥哥给我买好吃的,我不走路,他背我。”
这才过了几天,她的言语能力已经在慢慢恢复了不,与其说是恢复,不如说她在以惊人的速度从头再学一遍。
前两天还在牙牙学语,拼命思考之后也只能吐出几个不连贯的词语,现在已经可以很流利地对话了。
“是啊,哥哥走这么远带你看病,以后要记得哥哥的好,报答他。”老板娘把火燃起来,伸出手去试了试烟尘的方向,然后把小姑娘拉到火盆的另一头去坐着。
“看病是什么我有病吗”
老板娘自己也觉得有点冷,紧挨着她坐下烤火,瞄了她一眼,见她好像是真不懂,心里感叹这姑娘看着已经是为为人母的年纪了,却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得这种病真是可怜,说“也不是得病,只是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不说这个了,喜不喜欢看话本我拿个话本给你看”
“话本是什么要看。”小姑娘兴致勃勃。
老板娘拿了个翻得卷角的话本递给她“喏,认得字吗看得懂上面在讲什么吗”
小姑娘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看了一眼封面上画的小人,然后翻开
她傻眼了,连续翻了好几下,然后才不情不愿地承认“看不懂。”
似乎觉得很丢脸,她小声为自己辩解“因为没有图,都是字,看不懂字。”
老板娘想,得了这种病,家里也确实不会教识字,久视伤神,看久了书对身体更加不好。
“我给你讲吧。”大早上没人,正好也空着。
小姑娘大约隐隐约约猜到了不识字是件不太好的事情,在老板娘准备讲故事的间隙里还在说“我要哥哥教我,我马上就学的。”
薛怀朔的调息暂时告一段落,情况暂时不再恶化,他很是欣慰师妹在门外安安静静不吵不闹,正要开门把人抱在怀里吸一口,结果出来一看,整条走廊上连个人影也没有。
他深呼吸了一下,听见楼下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师妹很小声地在啜泣。薛怀朔三步作两步跑下楼去,眼神很快就定在了炭盆旁边,小姑娘手上攥着本书,哭个不停,旁边蹲着胖乎乎的老板娘,手上拿着几个小玩意在哄她。
老板娘见他脸色不好,连忙赔笑,解释道“我讲了个故事,结局不好,她就一直哭”
这姑娘泪眼婆娑,见他来了,哒哒哒跑过去,张开手要抱。
薛怀朔也不管把这么大一姑娘托着臀部抱在怀里会有多奇怪,见她跑过来,没有不接住的道理,抱起来一边拍背一边安慰“不哭了不哭了,听话,不哭了。”
他匆匆向老板娘道谢,暗自想走的时候在房里多留些钱,然后便抱着人上去了。
“哥哥,”小姑娘边啜泣边说“将军死掉了,他和敌人打仗死掉了,夫人也死掉了,为什么他们不能一直在一起啊呜呜呜”
薛怀朔把她抱在膝上,迅速翻了翻话本的内容,是个俗套故事,他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不哭了不哭了,故事是编出来的,肯定是将军打了胜仗,和夫人一起白头到老,被他打败的敌人很嫉妒,才编出这个故事的。”
小姑娘反应了好一会儿,然后呆愣愣地把攥着什么东西的手松开,手上是几颗瘪掉的红豆“姐姐给我的,将军也送了这个给夫人。”
她歪头想了想“姐姐说这是喜欢一个人的意思,因为”她努力回想,但还是记错了句子的顺序“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薛怀朔有点欣慰她能说长难句了,摸她的头,夸奖道“真聪明”
小姑娘郑重其事地说“哥哥,你要教我认字啊,我今天和姐姐学了好多东西,姐姐说我要是认字就可以自己看书知道这些事情。”
薛怀朔问“今天知道了什么事情啊”
“知道以后哥哥娶嫂子,我要对嫂子好,因为哥哥对我好,我要体谅哥哥。”她掰着手指算“嫂子就是哥哥的妻子,要是嫂子生了小宝宝,小宝宝要叫我姑姑。”
薛怀朔“”
他努力措辞“不是这样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和别人说。”
小姑娘眼睛发亮,对这个名词很感兴趣,连忙点头“秘密”
薛怀朔凑着她耳边小声说“其实你就是我的妻子。”
小姑娘摇头纠正他“我是哥哥的妹妹。”
“也是我的妻子。”薛怀朔揉她的头,几乎控制不住要捏着她的下巴吻她“都是,既是妹妹也是妻子。”
小姑娘有点拎不清了,眼神迷茫“可是妻子是要生小宝宝的,小宝宝叫我姑姑,叫哥哥的妻子妈妈。我是哥哥的妻子,给哥哥生宝宝,宝宝叫我妈妈还是叫我姑姑呢”
薛怀朔深吸一口气,耐心地说“你现在不生孩子,因为我们要去找大夫给你看病,你就是生病了,才会忘记这些事情的,等病治好了,你就知道了。”以后也不生。
小姑娘似懂非懂,很快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哥哥,那我是你的妻子,你是不是就要叫我夫人话本里是这么写的,你为什么叫我妹妹啊”
薛怀朔“”
薛怀朔半阖着眼,吻了吻她耳后光洁的皮肤,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句“夫人。”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双手拢着她的左手,正一下一下慢慢地摩挲着她的手指,不是什么刻意动作,只是觉得她皮肤娇嫩,忍不住慢慢抚摸。他气息热烫,说话的时候,缓缓吹起她鬓边的碎发。
以后要下命书,光明正大地娶她,给她准备好多喜欢的东西,要她笑,要她开心。
江晚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心里隐隐约约好像触到了什么危险的边缘,可是又看不清是什么,抓也抓不住,在心头一颤就溜走了。
“哥哥,那你以前送我红豆了吗”她换了个话题问。
薛怀朔“”
薛怀朔诚实地说“没有。”
江晚把手上那几个干巴巴的红豆塞给他“那哥哥,我送你红豆,你要收好哦,因为此物最相思,以后有坏人要拆散我们你也不要害怕。”
薛怀朔忍不住笑了,顺着她的话说“是什么坏人啊长什么样子我记住去打跑他。”
江晚认真地说“就是很凶的人。坏人做坏事、乱杀人、长得丑,话本就是这么说的,你要记住哦哥哥。”
薛怀朔手上轻轻摩挲她手指的动作停了,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那我长得丑吗”
他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幻化成原先那张脸,如今看着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丢在人群中都找不到了。
江晚毫不犹豫“不丑,好看哥哥好看”
薛怀朔继续问“那你觉得什么样是长得丑呢”
江晚不假思索“脸上长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长得丑。”她其实是想表达脸上长麻子,因为来的路上她被一个满脸长麻子的男人吓到过,但是她不知道怎么表达“麻子”,只好自己造句。
薛怀朔“”
他想起自己满脸诡异的黑纹。
她好像还很喜欢他的身体,既然脸不能让她喜欢了,得引导她去更喜欢身体。
薛怀朔接过她手上的红豆,半真半假看玩笑似的问了一句“那以后我要是长得丑了,晚晚还那么喜欢我吗”
江晚着实犹豫了挺久。
在这种情况下被动暴露了她自己是个该死的颜狗,真的非常不明智不凑巧。
因为在他无法改变自己脸上纹路的前提下,薛怀朔能给出的解决方案,只是“必须要让妹妹沉迷自己的身体不然就完了”。
他们楼上聊着天,楼下老板娘正在做着今天开门的第一笔生意。
行脚的客商说,多闻天王已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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