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窗帘拉起来严严实实, 紧密得不透一丝缝隙,不见一丝光,就好像叶河清的前半段人生,阴暗而没有光彩。空气凝固着压抑与炽热, 压抑的是心,冰刀子似的割开心头肉, 热的是眼, 湿意含在眼眶, 早就红透。
叶小照死人一样的躺在沙发一角, 手脚没动眼神涣散。瞳眸里的光渐渐汇聚, 才收拾好身上松散的衣服,艰难地坐好。
他脸一抬, 额头漂起一滴接一滴的水珠,仿佛一场淅淅沥沥的大雨,接连洒满脸, 刹那间浇灌了叶小照的心, 湿得心慌难受。
嘴唇微抖,叶小照叫面前的人:“弟”
叶河清没应。他又叫: “小河”
叶河清平时最漂亮水灵的狐狸眼,弯成了最难看充满伤心的弧度。他低低望进叶小照的眼睛,视野弥漫起一大片水雾,遮去他的瞳孔,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他的脸急速涨得通红, 愤怒与惊愕交错, 胸口深深起伏, 两只手捏在沙发角,犹如一条岸上挣扎的鱼,身体随呼吸不断颤抖,汲取氧气。
叶小照抬头看了叶河清几分钟,似乎疲累到某个极点,仰躺在沙发静静的望着,目光不悲不怒,眼珠动了动,牵住叶河清的手腕,冰凉的一截,把叶小照波澜不惊的心冻着了。
叶小照把他拉近,轻轻地开口:“别哭。”
“小河,你别哭”
叶小照最怕看见叶河清哭,而叶河清最害怕看到叶小照受苦。
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流,叶河清哭花了脸,湿漉漉的水沿脸颊翻涌着滚滚流淌,一串串落在叶小照发上,脸上,眼睛里,他的身体不停地打抖。
“小照,小照”
他愤怒,憎恨,眸子里坠满碎碎的光,又燃着火焰,牙尖抵在唇角,紧紧绷着,良久,才从嘴里挤出一句“为什么,叶小照为什么为什么”
叶河清的指尖抠进沙发里,问不到一个答案不甘心,也许,他其实已经想到了答案,半个身体跪在地板,直不起腰,就这么跪着,好像一辈子抬不起头。
叶家给他一条命,叶小照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拼命地想让叶小照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想给他健康的身体,他什么都可以为叶小照尽力争取,可究竟为什么,他愿意为之付出那么多的叶小照,偏偏甘愿给别人糟蹋。
叶河清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落在地上,掉进坑里让人踩了,被碾得七零八碎的。
叶小照看他哭了,眼角也跟着湿润,感伤却是为叶河清的。
叶小照向他解释:“我知道你想挣钱给我治病,好多年了,我们对你总是不好。你工作太辛苦,照顾我这个累赘,也不喊累。他是个阳痿,无非想从我身上找回一点尊严,我就是给他碰一下,配合配合他,他给我钱。”
叶小照脸上闪出恍惚的笑容,眼泪从笑弯的眼角默默淌出。
“有钱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小河,你会担心我,我一样心疼你啊。心疼你这么多年,我心里真的很难受。你别哭,他没有真的”叶小照话忽然一顿,语无伦次,“我不会”
叶河清嗓子呜了一声,尖声打断:“我对你那么好,我对你那么好,那么好”
嘶喊转成呢喃,轻轻地飘荡在空气,“小照,我对你好,是送去给人家糟蹋的吗”
叶小照沉默,他别开眼,平缓的胸口忽然深深起伏。
“小河”
叶小照抓紧叶河清的小拇指,时间仿佛回到叶河清被接回家的那个夏天。
只可惜,叶河清被接回去叶家那天起,所有的东西都是给叶小照准备的,包括他的一条腿。
叶河清发生车祸之后人家给了叶家一笔赔偿费让他去医治腿伤,本该要留给叶河清的钱,叶氏却都放在叶小照身上,没带叶河清去医院看看。这一耽误,叶氏看叶河清的腿要瘸了,不愿浪费钱干脆没管他。
叶小照记了好多年,车祸在叶河清的左腿种下一生的残疾,同时也带走了他的双亲。事情压在他心底,成为一道永久的沉重枷锁。
他每天看着叶河清笑容依旧,看他风雨无阻地跑遍各个地方,看到夜里驻足在楼下徘徊的身影,他都有看着,一点都没敢忘记。
没有叶河清,就没有叶小照的今天。
叶河清总想让他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却不知道在叶小照温和平静的表面下,他更愿意让叶河清走上平常人生活的正轨,可他的身体注定了他无能为力,注定他就是累赘的存在,他的愿望成为他的奢望。
叶小照凝视着叶河清的眼眶满含泪水,清冷淡定的表情破裂,他现在只是让人碰一碰,碰一碰就有钱了。
他有钱,就可以为叶河清分担,明明他才是哥哥
兄弟两个隔着泪雾相视无言,叶河清抹了抹眼角,面色苍白,牵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他扯开叶小照的手,转身就走进厨房。
叶小照开始还躺在沙发,隔几秒踉跄地起身,追在他身后“弟,弟你要去干什么。”
叶河清背过手,脸颊泪痕湿润,瞥过视线抽鼻子。
叶小照目不转睛,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叶河清,就算兔子被欺负,急了都会咬人。他重新再问:“你想去干什么。”
叶河清开始还不说话,恐惧过后表现出意外的冷静。
叶小照厉声问“小河,你去干什么手背后拿的是什么东西”
叶河清低头看着鞋尖,颈侧突出一青筋,悄悄地说“我去杀了他。”
背在身后的,寒芒闪现,是他们平时用来削果皮的刀子。
叶小照酸胀的眼顿时泪水汹涌,他不可置信,动作却温温柔柔地靠近叶河清,哄他把刀子给自己。
他一边哭一边开口“小河,你乖一点,听话,把刀放下。”
叶河清抿嘴,之后念念叨叨“杀了他。”
“小河”叶小照语气一冷,“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事情吗”
叶河清抬眼,迷惑地看着叶小照,眉心纠成一团:“很久了是不是”
他重重地喘出几口气,胸口沉沉甸甸,慌得厉害。恍惚一想,前一段时间叶小照晚上自己洗衣服爬到露台上晾,那时候人刚搬来不久,也许当时就开始了
叶河清受不了,尚带几分稚起的脸拧巴成一团,他异常固执而认真“小照,我也可以为你出头。”
不是当他受欺负了,只有叶小照会去帮他揍欺负他的人。谁对叶小照做那种龌龊的事,他甚至想把把人杀了。
叶河清板起冷酷的脸孔就往门外走,叶小照叹气,叫他回来,他不听。
“小河”
叶小照缓慢而清楚地告诉他“我自愿的,我需要钱,他愿意给,我才答应做这样的事。这就是一笔交易,我跟他的买卖。你如果气疯了想去伤害谁,第一个该伤的目标,是我。”
叶河清震在原地,刀子哐当落在地板。
“叶小照”他在生气,气的连名带姓的叫叶小照,“你对我说这些话,想让我死吗。”泪珠连成一串一串,叶河清喃喃自语,“怪我没本事,没本事带你找厉害的医生,没本事跟人抢可以救你的一颗肾。”
没有叶河清,叶小照可能活不到今天。反过来想,没有遇见叶小照,没有当年叶家的收养,叶河清同样可能饿死在某个角落。
叶小照说“你总想给我一颗肾,却从来没试着想过,我可能也想还你一条腿。”
“不关你的事”叶河清胡乱地抹眼泪,“我的腿残就残了,可你的身体拖下去能撑多久。”
他静静望着叶小照“不要再进行这种交易,小照,我照顾你,不是把你送到别人手上糟蹋,你这样无非在糟蹋我的心,用刀子戳我心口。”
沙发散落着几个玩具,叶河清面无表情地把它们收拾好,用黑色塑料袋打包严实,丝毫不愿看到。
一支白色膏液掉在沙发底,在地板拖出一条长长的湿润的白色黏痕,最近他闻到的味道就是这支东西散发出来的。
他闭眼,情绪不稳地问“这是什么。”
叶小照用纸巾把漏出的东西擦干净“他没办法跟正常的男人一样,出不来,所以用这支东西代替”
叶河清点了点头“知道了。”抬起酸红的眼睛,“你洒香水就是为了遮盖这股味道对吗。”
叶小照默认。
叶河清说“别再用他的钱交房租,我的画具也是你买的。”
叶河清二话不说,把立起的画架统统收进垃圾袋。
“小河,小河,你别这样”
叶河清装好后蹲在地板,腰弯着,露出一截细瘦的后颈。过了几分钟,见叶小照一直站在旁边,就向他伸手,发出一个求助的姿势,小声说“我站不起来。”
环在膝盖的手一松,做完这些叶河清就没力气了,他趴在地板:“小照,我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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