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住身侧的树干,本能令他下意识想要反身窜出洞穴,但被异常状态影响的身体拖累了他的反应,他所待的洞穴突然开始颤动起来。
身后背靠的树根不给他反应时间,一条条分隔开来,他所坐的地方树根蔓延向下,罗初玄抓着莫名断裂的坚韧树皮,只能眼睁睁看着发软的身体呲溜顺着树根形成的通道滑了下去。
一声若有若无的淦,逸散在空气中……
原本的洞口在树藤扭曲中缓缓阖拢,像是终于吞下了心满意足的猎物。
阴冷的树林鬼影婆娑,再看方才罗初玄藏身的洞穴,密密麻麻交织着树根,火光映照下什么都没有。追捕的脚步声悉数远离开来,但很可惜,被吞下去的人没法知道了。
勉强把手中抓着的坚韧树皮垫在身下,以免把衣服磨破了,毕竟是个体面人。
罗初玄面无表情地看着身躯不受控制地顺着光滑的树枝蔓延向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调整状态准备沉重落地。
其实在灵觉之梦中摔死什么的好像也不错,至少可以脱离这莫名其妙的境地,但疼痛什么的,他虽能忍受却不想受。
空气中隐隐藏着很淡很淡的香火之味,罗初玄只觉后肩某一处几乎要烧起来刺穿他的心脏,疼痛占据了他的大脑,影响了他的嗅觉,他无法确定鼻息间的香火之味是否是他的错觉。
不过也没什么可确定的了,隐隐的寒气侵袭而来,随着落空,周围突兀敞亮起来。
一直呆在黑暗中,眼前骤然有火光摇曳,令罗初玄下意识闭上了眼。本以为会直接摔落,却在一声声惊呼与跫音梵响中,他感觉自己在半空中被人接住,随着几个起落,稳稳落地。
原本直击心脏的疼痛消弭不见,罗初玄骤然睁开眼。他感觉到令他神魂都为之颤动的气息,仿佛撕裂的神魂都被抚慰,甚至缓和了伤势,比引魂灯效果甚至还要好!
接住他的是个年轻人,一身黑色长袍,五官极好,眼睫挂着些许水珠,黑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几缕落在身前。
不过最吸引罗初玄的是他的眼睛,烛光摇曳中仿佛天河星海沉落。罗初玄下意识伸手,却发现自己身躯依然不怎么能动弹。
这是一片空地,夜色深沉,周遭一圈三面飞檐状的灯架,点满了葳蕤烛火,它们簇拥着中心挂满红绸与红木牌的高大巨树,沉稳地在雨中不灭。
四角挂着随风舞动的铃,角落坐落编钟摇摆,余音尚且缭绕未去,还有一群面容略有相似的人跪坐在一排排蒲团上,似乎他闯入了典礼之中。
年轻人在飘落的树叶中轻轻落地,问他,“能站立吗?”
罗初玄没有回复,后肩虽然不再疼痛,却依然发着热,身上使不上力气,应当是被下了药。
几个长须老者走上前来,隐隐有些骚乱,“是何人扰乱祖祭?”“少当家,小心。”“你是何人?”
年轻人眉眼一冷,呵道,“安静。”
几个乱七八糟呼喊的老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唯有一个身上衣服更加华美的老者轻抚白须,缓缓道,“少当家,此人突然从云笙树上落下,来历不明,您不应贸然接触。”
年轻人低头上下看了看罗初玄身上的伤势,对老者微微颔首,“这位公子身上伤痕颇多,秋雨寒凉,不宜拖延。孤先行离开,此次祭祖典礼还请首席长老主持。”
语毕,年轻人对诸多长老点了点头,没理会再次嘈杂起来的祭典礼,抱着罗初玄转身离开。
随着几个折拐,祭典被完全抛在了身后,年轻人抱着罗初玄走过挂上木帘的长廊,无视了惊讶的侍女们,直接带着罗初玄进了卧榻歇息之处,将其安置在柔软的榻上。
罗初玄倒还好,年轻人身上的外袍几乎湿透。他将外袍挂在卧榻一角,从一旁案几下的抽屉中翻了翻,拿出了一个印着云纹的小瓶子,坐回了罗初玄身边,将云纹小瓶子打开,顿时一股略有浅淡的药香飘逸于空。
年轻人看着罗初玄睁着的眼笑了笑,“这是云家特制的药膏,同祭祖台后那颗树名相同,名为云笙。抹上后伤势好得极快,亦不会留疤。”
敲门声扣扣传来,有侍女清声询问,“少当家,是否有需要如凉的地方。”
年轻人顿了顿,道,“暂无。你且门外候着。”
门外如凉道了声是,年轻人回头,俯身将药膏涂抹罗初玄伤痕之上。或许是看罗初玄一直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年轻人试图让罗初玄放松些许,“我是云家现任少当家云孤,此地是云上阙,且算安全之地,公子大可放心。”
罗初玄动了动唇,然而这具身躯喉咙像是堵了东西,一点音都无法发出,唇齿间流露的只有嘶哑的空气。
云孤摇了摇头,“方才我便看出来了,公子你中了药,具体名字我不知,但所中者有着随时间推移逐渐全身无力,无法出声,极易动情的症状。这类药物比较罕见,想必你的身份并不简单。孤带公子来此不过一是借公子之事离开祭典,二是对此药有兴趣罢了。公子大可放心。”
罗初玄定定看了云孤片刻,阖上眼,没再看为自己涂抹药膏的人。
云孤也没再开口,低头认真处理罗初玄身上的伤势。
再度睁眼时,已天光大亮。
罗初玄身上还是有些无力,但勉强能够动了。
他神魂进入了这变异的灵觉之梦中后,伤势并未加重,反倒像是在被温养一般,比起身处世界缝隙真身内要舒服上很多。唯一不太美妙的是他如若要呆在灵觉之梦内,必须占据一个身份。同时在梦境里表现的身体也会限制住他,如若这身体中了药,那他不可能强行驱散这负面状态,只能恹恹地浑身无力靠在软榻上。
一种若有若无监视的感觉一直落在他身上,如若不是罗初玄以前和罗睺东躲西藏这方面训练极佳,恐怕难以察觉出来。
这感觉就像是世界不经意地扫描整个世界是否脱离轨道,调整整个世界线的进程,看似没有任何问题。但这里是灵觉之梦,与天命相影响,同时也与人心共关联。罗睺在这方面完全就是祖宗,因此罗初玄也有所了解,这迹象完全是有外来者在干预灵觉之梦的进程。
软榻上面色苍白但眉眼极好的年轻人披散着发,抿着唇,虚弱无力地靠在榻边,只叫人心生怜惜。
直到那监视感离去,他才缓缓睁开眼。
罗初玄其实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究竟是谁能引动灵觉之梦,甚至与他有所关联。本来只是想看一遭就跑,但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刚接触就发现自己竟然身处灵觉之梦当中,甚至为此有所禁锢。不过这禁锢不算太坚韧,他死亡或是灵觉之梦主人死亡,都能解开梦境。
只是他并不知道谁是灵觉之梦主人而已。
但现在,罗初玄却觉得隐隐有着一股被安排的味道。
因为那个所谓叫云孤的年轻人。
这个云孤的身上,有股他难以抗拒的气息,这股气息对于他这样神魂受损的存在有着疗愈作用,当罗初玄感知到那气息时,他内心的警报就响了起来。
这灵觉之梦有极大的可能是一个陷阱。
耗费资源利用和他有所关联之人为引子,构建这样一重幻境,将他拉入此地后,因灵觉之梦的随机不可选择性,利用这个云孤吸引他的注意,一旦他动了这个云孤。
要么这个云孤本身是陷阱,要么这云孤不过饵料,真正的杀招在他暴露身份之后。
而他自杀脱离这灵觉之梦,背后之人定然能发现异常,他强行挣脱已是加重创伤,一旦被逮住尾巴,那恐怕没法善了。
杀了灵觉之梦的主人亦然,因为灵觉之梦的主人作为核心,定然会被布置下重重后手,他脑子有坑才会去直接暴露自己杀掉灵觉之梦主人。
罗初玄指节哒哒哒敲击着软榻,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他现在落入此番境地,如若所料不差便是被人算计至此,若这幕后之人一心想要算计他,他不能永远如此被动。
他能瞬间察觉灵觉之梦是陷阱,可如若之后的暗算他未能及时察觉,那后悔便晚了。
小黑莲缓缓吐出一口气。
算计他的人有点意思,将他拖在灵觉之梦当中无法动弹,打着现实当中加大搜寻力度,将他揪出来的算盘吗?
就算他明知道会是这样,他也得和这幕后之人比拼谁的耐心更好,谁的演技更好了。
罗初玄揉了揉眉眼,且走一步看一步。
……
九重天阙。
强行容纳帝位的九幽面色惨白地躺在地上,感觉自己生死不能。
帝位早就被打碎成为轮回根基,九幽的行为就像不自量力要吃掉大象的老鼠,如果不是因为它本身是道果化形,恐怕早就被撑死了。
不过,他虽然没能成功恢复帝位,却也勉强有部分帝位道果的掌控权利,虽然因为轮回被固定原因,一旦他使用帝王道果相关力量也无法动弹。但他现在像条咸鱼一样躺在风荷池边,可清楚地看到唐三神魂被拉入记忆幻境后发生的种种事情。
只是没办法轻易改变幻境发展。
九幽想了想还是决定看看,如若唐三凉了,他好方便给唐三收尸,然后自己偷偷跑路。当然,大概率是跑不了的,他为自己点了一排的蜡。
唐三顶替了云家少当家这个身份,而且因为神魂之力没有开发出来的原因,完全不出九幽所料的失了忆。
因此在看见唐三失忆之后屁颠屁颠把一个陌生人抱怀里时,九幽死死盯着长得挺好看,被失忆后唐三抱着的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看唐三这情况……
罗初玄是要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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