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恐惧与突如其来的惊吓,有些人会失声尖叫,而在污泥里挣扎的两个小孩表现出的,是僵硬沉默,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罗初玄对此倒是觉得是个好反应,他低声道,“别动。”

    两个孩子当然都不敢动弹,他们完全没想到,自己偷来的玄猫竟然会说话,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一时间,妖魔鬼怪的猜想闯入思绪,各种各样被妖魔杀死的幻想在他们脑海中纷纷上演。

    罗初玄半眯着猫瞳凝视黑暗深处,定定看了一会儿,突然低声吟了一段怪异却又短暂的诡调。

    他在洪荒曾利用道果占据地府帝位,对灵诡异怪魑魅魍魉有着本能的熟悉。

    灵自然不是这个世界的灵物,而是灵魂,山川草木,人兽禽鱼皆有灵魂。他们未有超脱为神魂,在天地间轮回不止,或消散为灵气。地府鬼使勾魂时,除了利用法器,灵调同样是一个方法。灵调是与灵魂沟通的“语言”,同时附带着安抚灵魂,镇压邪念的作用。实力强大的人哼唱灵调,可令厉鬼恢复清醒,甚至洗去怨愤。

    而诡调自然同灵调类似,是与诡沟通的语言。

    诡非鬼,鬼是凡世间人类用来称呼滞留人间灵魂的称呼,而诡来自怪诞虚妄。它们更像是一个世界特质的一种现象,除非掌控这个世界,否则它们永不消逝。

    诡的出现毫无征兆,却拥有自己的规则。每个世界诡的规则并不相同,遵循它,自然能够平安无事离开,而违逆它,如若未有强大的实力,最后只会悄无声息被其同化,成为诡现象的一部分。

    当然,诡虽然是现象,却仍然可以沟通,用对了方法,便可以知晓诡的部分规则。

    扶手颤动的频率变大了,就好像有人正把着扶手向上狂奔,晃动的声响窜过感官,肌肤,像是什么未知的阴影盘旋在他们身侧。

    簌簌的声响从男孩前侧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阴冷的泥土中一点点挣扎着往外攀爬,男孩恍惚觉得,前方闪着光的东西,好像正在晃动。可他拿着木棒的手僵硬无比,无法动弹。

    同时,他的本能告诉他,这时候,不能好奇,不能探究,降低呼吸,遮挡住他背后的女孩。

    罗初玄皱了皱眉,诡调的音变了几番,幽谲的音调回荡在阴暗的空间内,随着诡调的转变,扶手的颤动渐渐缓了下来,奇怪的簌簌声也消失,罗初玄的诡调也步入尾调。

    随着扶手停止颤动,两个小孩突然觉得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他们身上卸了下来,不由得本能大口呼气。

    他们原本以为是墓道中空气凝滞,或者走路太累导致身体沉重的,可现在,他们却能清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身上离开。这令两个小孩心头发寒,完全不敢想象真相是什么。

    罗初玄甩着尾巴环顾四周,吩咐道,“把你抱着的书卷放下,视觉的蒙骗,你们已经深入这个诡地很深了。现在,晶石给你妹妹拿着,把你妹妹背起来,按照我说的做。”

    男孩抖着手,因为恐惧,他已经有些无措了,但这时候罗初玄冷静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去完成罗初玄的吩咐,哪怕对方不是人,甚至有可能是妖魔之类的,但从方才那诡异的事情可以令男孩明白,至少对方暂时对他们没有恶意。

    他将书卷放在一旁,将木棒塞进妹妹手里,微微蹲下身让妹妹抱着猫趴到他的背上,碰到妹妹与自己手一样冰凉的小腿时,他突然定了神。

    不管如何,他必须要冷静保护妹妹,至少要让妹妹离开这里。

    罗初玄趴在男孩肩背上,命令女孩闭上眼,男孩保持现在背着女孩的姿势,横走靠近墙壁。

    “好,转身。”

    男孩下意识转过身,昏暗的光下,男孩下意识看了眼地面,瞬间一股子凉气从他脊椎向上蹿。

    满是灰尘的地面,一走便是一个脚印。但,除了他和他妹妹的小脚印之外,他们身后,还一直跟着一个稍大的,看上去像是成年人的脚印,甚至从脚印的痕迹上看,那个脚印悄无声息紧紧贴着他走在身后的妹妹,不知跟了多久,不知目的为何。

    “收心。”罗初玄声音依然很平静,“往外走回到你来时的通道,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

    男孩心脏狂跳,略显僵硬地按照罗初玄的话语,按照平稳的速度向原来的通道走去。

    明明只有男孩一人脚落于通道之中,却仿佛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空间里回响,他微微快了点,另一个脚步声同样会加快,他走过拐角时微微放慢,那脚步声同样随着放慢。

    男孩因为恐惧略有纷乱的思绪瞬间清晰地只剩下一个——有什么东西,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在男孩脑海浮现这个念头瞬间,两侧的墙,有什么地方似乎在漏水,随着他走过,墙壁上不知何处开始滴落水滴,落在两侧的狭长的水道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通道内,显得阴冷而又诡异。

    那滴水声如影随形,男孩腿脚都在发麻,完全是机械本能地努力按照同样频率行走于通道中,而女孩紧紧闭着眼,浑身都在细微地发着抖,抓得罗初玄尾巴生疼。

    罗初玄甩了几下,没解救出尾巴来,只能放弃了。

    明明从通道中走入按照男孩的计算,并没有走得多深,可返回的路程却仿佛拉得无限长。

    而脚步声,渐渐从两个人,变得更多了,仿佛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东西跟在了男孩身后。

    “别回头。”罗初玄猫瞳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往左走。”

    原本根本没有岔路只有拐角的通道变得陌生起来,他们仿佛已经走到另一个道路上,迷失在了这个阴冷诡异的墓地之中。

    男孩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相信罗初玄,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左路却走到了尽头。

    尽头摆放着一个红雕凤纹的木柜,两侧架着烛火,男孩手中那晶石一点微光要亮上太多,可烛火幽幽映照着那深褐色的柜子,却显得更加怪异。暗红的色调,仿佛这柜子是从血池中捞出来的一般,血褐已然浸染了整个木柜。

    罗初玄盯着柜子半晌,开口道,“不要回头,打开柜子,走进去,反手关上。”

    女孩下意识勒紧了男孩的脖子,男孩也下意识屏住呼吸,最终没忍住,颤声道,“进,进去?”

    罗初玄用爪子拍了拍男孩的侧脸,“按照我说的做。小家伙,不想你哥哥死,闭上眼帮他关门。”

    男孩不能回头,别无他法,他向上提了提妹妹——幸好妹妹足够轻,而他力气足够大——他鼓足勇气勉强腾出一只手,将味道刺鼻的深褐色木门打开。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他默念着罗初玄的警告,像是试图从中获得冷静一般,但其实没什么用,他脑海中腿脚似乎都在发软,但理智令他勉强维持着不直接跪下去。

    柜子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男孩微微侧身让女孩举着木棒的手照了照,随后一脚跨了进去。

    “关上门。”

    女孩颤颤巍巍摩挲着伸向背后,摸到不知为何有些冰冷黏腻的柜门时,她抖得愈发厉害,却强忍着恶心的手感,拉着柜门关闭。

    这个柜子足以容纳四个成年男人,钻进去两个小孩加一只猫实在简单至极。不过这并不是游戏中躲猫猫的好地方,呼吸间都是一股变质的血腥味,罗初玄打量了周围一番,“小家伙,把晶石举高点。”

    女孩把头埋在男孩肩上,努力将手高高举起。

    男孩抬起头,看清了上方挂着的东西。

    红柜里挂着锦绸,上方粗略的用暗褐色的血勾勒出一幅如同小孩子随手描绘的图案。

    一个小小的方格内,画着勉强看得出形状的小人,而方格外,是大团大团的血迹,遍布着这空白的三点像是狰狞的笑脸。

    这些笑脸模糊的触手正按在方格上,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一个字。

    敲。

    笃笃笃——

    他们背后传来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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