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骤然从第一朵莲花上惊醒。
轻柔的风令水中莲轻微摇曳,唐三看着九重天阙的华光流彩,神思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定定看了会儿自己的手掌,转过头,把神魂幻境中还陷于沉睡的九幽给提溜了出来,丢回他原本的身体。
九幽被这么折腾,一翻身差点掉轮回池里去,脑子混沌了半天突然倒吸一口气,“你怎么出来了?我还没沉睡多久吧。”
从他受制力量有多虚弱就可以看出,完全是九幽他刚搞完事,唐三就差不多醒了过来。
唐三皱眉看着掌下那朵莲花,心念一动,那朵莲花便与池案相连,像是达成了成就,青砖铺就水面之上,形成了一道通路。
他踩在这新出现的石砖之上回到了岸边。
九幽总觉得现在的唐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的样子,气势好像强上了不少,他本能有些避开现在的唐三。
唐三沉思了片刻道,“前辈杀了我。”
九幽当即一惊,“什么?!你现在怎么样?神魂出问题了吗?”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什么前辈?哪个前辈?”
唐三看了眼九幽,“你的创生者之一。”
九幽脑海瞬间炸成了烟花,他反应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你,你知道了?”
唐三低头看着罗初玄创造的伪轮回之地,声音很平静,“当初因为你的出现,我察觉到真相的一点蛛丝马迹后,不管怎么说,也要拼死挣扎一番的吧。”
他指尖一点,满池风荷随他心意而动,天阙主峰之上,流华彩光逸飞如云霞,与唐三心意相合。
九幽神色瞬间变幻了一番,“你恢复了记忆。”
唐三看向整个九重天阙,“当初整个世界都被我炼化,我把后手放在了你与这个世界身上。原本以为,罗前辈会将我留在这世间的这后手毁掉,却没想到他保留了下来。”
九幽有些糊涂,“什么后手?”
唐三垂眸看向九幽,“帝位重塑。我将记忆和力量放在了这里。”
“前辈没有创造轮回,重塑帝位的力量。”
罗初玄作为灭世黑莲,拥有的力量大部分与毁灭相关,破坏力极强。因此在轮回之地,罗初玄没有选择完全占据帝位道果,而是将之一分为二,自己占据毁灭力量相关的道果。
星陨世界,只有一个个世界的骸骨,罗初玄不能像魔祖道祖那般创造开辟世界,因此他偷走了后土世界孕育的一个小世界,通过改造成就了魂兽界。但某方面来说,这个世界也不过只能作为一个容纳魂兽的后路,可以靠资源积累一点点令它焕发生机,但不可能成就生命轮回的创造。
罗初玄表现在外拥有的生命之力或者治愈之力,全部来自于九幽,而九幽,来自于唐三。
罗初玄能够轻易毁灭或者撕裂帝位,因为他生而如此,力量偏向极端。这世间帝位陨落,除非有创生之力,否则不可能恢复,更不可能形成轮回。
但唐三有这样的能力。因为唐三,魂兽界的轮回构成了,九幽的轮回道果之力完善了。
九幽在努力思考了很久后,疯狂摇头,“不可能!你不过……”六阶生命存在。
但能令九幽出现神智,作为九幽另一个创生者的唐三,真的只是个简单的六阶生命存在吗?而它容纳的帝位规则,实实在在的是存在的,甚至亲近于唐三的。
九幽摇头的频率慢了下来。
风荷池边一片静默,天阙无夜,只有天幕攀附灵彩霞光,化一阵清风,吹醒一众峰峦上的群松春醉,去池边浮吹下一针新碧。
唐三看着虚空中无人察觉的那条锦缎,轻声道,“有些事情不清楚,就暂时放下吧。在没有能力知晓前,胡乱猜测只是多添负担。”
他盘坐在轮回池边,认真道, “现在所有的重点,在罗前辈身上。”
九幽脸皱成了一团,“如果按照你说的,他,他为什么没有把你的后手覆灭,甚至任由你的力量重塑改造,并且把你推向这个地方,让你恢复记忆?”
唐三半眯着眼看着风荷之中那朵黑色的莲花,沉思半晌,“我怀疑,前辈也没有记忆。”
“他没有记忆?”九幽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唐三解释道,“你灵智初生时,这个世界还没有变成魂兽界,我一直在这个世界寻找前辈。那时前辈出现在我面前时,种种迹象都能表明他认识我。”
“但这次不一样。”唐三声音沉重些许,“罗前辈在看见我时,只有陌生,警惕。”
因为对重嵐的渴望,唐三被原本的云孤影响,难以掩盖自身的好感,显得极为突兀。
但在前世,在荒芜之地遇见罗初玄时,唐三表现的亲近与好感比这次还要明显,恨不得围着罗初玄团团转,那时罗初玄对他的亲近是放纵的。
而在神魂幻境之中,罗初玄选择的是杀了他。
九幽也反应了过来,“对哦,你在神魂幻境里被杀了。按理来说应该神魂撕裂来着,你现在?”
唐三五指抵在眉额处揉了揉,沉思良久,“我需要验证……”
他犹豫片刻,摄来他方才进入的神魂幻境,运转紫极魔瞳,窥视原本的因果。
云孤是云上阙傀儡掌控者,重嵐则是被咒术控制的灵界灵物。
按照原来的两人发展,云孤是在外人看来懦弱谄媚,没有丝毫一国之君气质的少皇帝。但他这么做,是为了护住他所在小国的民生安定,根本不在乎颜面讨好更强大的国家掌控者,至少那些什么风骨傲气,不能令他的国家平稳,也不能护住他自己的性命。
重嵐则是像罗初玄之前那样,在逃跑过程中意外从灵界至人间通道中跌落,被云孤救了一命。
云孤在外人面前就必须作出懦弱无能的模样,唯有在重嵐面前能够稍微放松些许。因为云孤的帮助,而没有步上其他被人类抓住的灵物后尘,重嵐对云孤确实是有着好感的。
但咒术的恶毒程度比想象中要严重的多,感情意义上的动情会催化咒术改变灵物的体质,而这种咒术解除的方法早已失传。因战争将近,云孤不得不让重嵐力量封禁成灵物本体的模样,尽全力想办法将重嵐送回灵界。
后期战火席卷,云孤作为一国之君选择战死在国阙前,被重嵐悄悄带走去了灵界。
只是重嵐身上有着咒术烙印,人界因为地界稳定,规则凝实,所以烙印的束缚性针对的都是人类。可灵界的特殊规则构成,使得烙印可以被人类轻易锁定,甚至会引得人类利用这样的烙印,反向定位灵界,致使人类寻得办法闯入灵界。到时候遭殃的就不止重嵐一个灵物。
重嵐恳求其他灵物救云孤一命,自己选择离开灵界。
为了让咒术不改变体质,保持原本模样的重嵐一直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小心生存,结果后来遇见一位少年,重嵐发觉,自己体内咒术被莫名的力量压制住了,在面对人类时候,不再莫名失去力量动情。
那个少年,也就是被罗初玄发现因果有关的小男孩。
女孩被困诡地,男孩想要以命替之。因为对诡地并不了解,而这样特殊的地方发生奇异之事,很有可能和灵界或者其他地界有关。
因此,咒术得到压制压制,想要回到灵界见一见云孤的重嵐答应了男孩的恳求,与他一同前往诡地。强硬从诡地抢出了女孩,之后去往灵界,没找到云孤,在人界流浪至消散。
实际上,诡地对于咒术此类,与此世规则诡秘有关的力量有着天然的掌控力。云孤在被重嵐救后,于灵界修养没多久便离开了灵界,一直想办法找到对方。
在发现诡地特殊之处后,云孤搜寻很多资料,最后找到方法,以灵魂为代价,将重嵐身上的咒术压制。而莽撞闯入诡地的重嵐和少年,被还残留着一点自主力的云孤护着才全须全尾地出去。
总的来说,这就是个相遇不相识,一别永两隔的故事。
唐三轻轻眯了眯眼,“原来如此。我的死亡方式与神魂幻境原主人是一样的,对于幻境来说,算作剧情杀。”
罗初玄提前变成原型被束缚,而因果轮转也提前应验在他们身上,因此在诡地之中,云孤被重嵐杀死是顺应因果,不会反馈伤害。同时因为骤然跳跃大段“剧情”,云孤的神魂记忆根本没来得及影响唐三。
九幽瞬间心虚到说不出话来。
但唐三没在意这方面,他意识到的是,“前辈的目的根本不是杀我,而是想挣脱神魂幻境。”
幻境的支柱是唐三,因此杀掉唐三,整个幻境都会崩塌。但罗初玄选择的是利用推进因果,跳跃过程,强行推进幻境结束,这样既不会伤害两人的神魂,又可以挣脱幻境。
而唐三的记忆与力量都在这幻境的诡地之中,在罗初玄把他骗进去的时候,与诡地相融,打破幻境后,唐三瞬间获得了原本的力量,恢复了记忆。
他骤然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我留下的后手没有被罗前辈摧毁,反而被利用起来,将罗前辈拉入神魂幻境之中。而罗前辈现如今失去了记忆,应该是未曾失去记忆时的前辈早就预料到的。那么有这样的前提下,前辈将现在失去记忆的自己拉入幻境之中,为的是什么?”
九幽看着唐三目瞪口呆,“你这什么神奇的推理……”
唐三没理会九幽,定定看着轮回池,在恢复记忆拿回大半部分力量后,他对这里的掌控不是九幽这半吊子可比的。
“前辈的神魂气息不对,感觉上像是受了伤。而这轮回池中的力量可以滋养他的神魂,因此他会选择的是暂且疗伤。”
“除了那些金色的引魂香,只有这个幻境可以将前辈拉入这里修养神魂,而幻境的开启,必须我也加入其中!”
唐三心头浮现出了另一种想法,“在罗前辈坦白自己来历之时,我问他会不会走,前辈的回答是能不能留下他,或者能不能跟着他一起走,都只能看我自己。”
“而在那个陌生的地下城市之中,那个叫策羽的躯壳,是前辈专门为我留下的后门,可以时刻查看前辈的情况。”
九幽震惊地说不出话,喃喃道,“啊?那黑色莲花呢?”
“那朵黑色的莲花,我直觉猜测,或许是前辈自己的记忆。”
他死死看着面前的神魂幻境,“这些种种,都是前辈给我的机会。”
『我把道路上那些难以跨越的障碍扫除,能不能追上我,看你自己。』
唐三眼底燃起了灼灼的火光。
那是野心,渴求,与激动。
“定不负你意,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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