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显然也没想到敖白居然听说过他的名字,他笑了,笑容却有些苦涩和自嘲:“没想到现在居然还会有人记得我,《幻想交响曲》是多少年以前的作品了,而我也担待不起开创者这个名号,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放弃创作的糟老头罢了。”
联想到埃克托·柏辽兹先生这坎坷不被大众认可的一生,敖白有些默然,她可以理解对方的心情。他这一生最出名的一部作品虽然被后世称为开创之作,然而在当时的法国国内依然有许多讽刺和批评。他们认为他的音乐太过嘈杂感情太过丰富了,他们并不喜欢他运用太多的管弦乐,哪怕他后来为了大众的口味修改自己的曲目,他的作品依然不受重视。
虽然在法国之外他还是有名气的,但是对于一位音乐家而言,有什么比不被自己母国认同还要悲剧的呢。这样想来他这一生和梵高倒是异曲同工,同样才华横溢的人直到后世才被认可。
看着自己面前身穿破旧礼服的老人,敖白郑重地说:“请您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柏辽兹先生,您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音乐见解,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人们总是本能地排斥,这是事实,然而您不能这样对待自己。”
“人们总认为您的音乐太过纷杂脱离了古典‘正统’流派,然而不同的音乐又为何要自立门户?所有的音乐本为同源之水,就如同一棵大树上四散开的枝叶。他们总是带着挑剔的眼光看待新的枝叶,却不曾想他们汲取的是同种养分。您的音乐并不是异类,您的作品中也有古典主义的影子,不是吗?那种严谨的构架,准确的节奏掌控,还有那条理分明的戏剧性开展,都是我需要学习的地方。”
柏辽兹愣愣地看着敖白,他从没想到在法国会有人如此看待他的音乐,毕竟那些赞赏他的人大多数只在意他的浪漫主义元素,而他的朋友们也只认为他对管弦乐的运用是划时代的,却从来都没有人能看到他的本质——他的浪漫主义,是基于古典主义之上的。
也对,毕竟对方来自大不列颠,那个将歌剧改成音乐剧形式的国家,瞧瞧这孩子的作品,已经完全践行了他自己的说法:所有音乐本为同源之水。敖白所呈现的音乐,并非是一枝一叶,而是整棵遮天蔽日的大树。
“谢谢,”柏辽兹苍老的双手紧紧握住了敖白年轻的手,他多么希望自己当年也有一个可以这般理解自己音乐的朋友,可惜他现在年事已高,而他的知音还如此年轻,此时内心无比激动的他不知该说什么,只知道一个劲地道谢,“谢谢您,斯图尔特先生,谢谢。”
“您不必道谢,毕竟我只说出了事实,而且,您是我的前辈,您只用称呼我为奥利弗就行了。来,我向您介绍一下,她是克里斯汀·戴耶,我们的朱丽叶,”敖白并不想冷落克里斯汀太长时间,毕竟她也是今晚的主角之一,她立刻转移了话题,“克里斯汀,这位就是埃克托·柏辽兹先生,一位伟大的音乐家。”
克里斯汀早在一旁听出了敖白对这位老人的重视,她立刻提起裙摆行了个礼,而柏辽兹看着克里斯汀,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看着小辈的慈祥笑意:“您的歌喉甚至比夜莺还要美丽,迷人的戴耶小姐,现在真是后生可畏呀。”
敖白和克里斯汀又和柏辽兹聊了几句,最后互相留下了书信地址,柏辽兹便以年迈身体不好为由离开了酒会。敖白又开始端着酒杯带着克里斯汀照顾客人,包括那几个请来的评论员,他们倒没待多长时间,因为他们还得回去写稿子,他们中有些人给予了敖白热情的赞扬,有些就显得矜持许多,她倒也没有过多在意。
只是她那些员工们,忙碌了近半年的时间终于有了这一次热闹的酒会,还在酒会上听到无数客人的称赞,有些飘飘然的他们喝到最后几乎闹疯了,还准备一个劲地给克里斯汀灌酒。
克里斯汀被吓坏了,她哪见过这种醉汉逼人喝酒的架势,她喝了几杯,其余的全部被敖白拦了下来,她双眼一瞪那些醉汉就老实了不少,不再热热闹闹地围着克里斯汀。敖白吩咐着威尔立刻送克里斯汀回去休息,身为主人的自己则留了下来。
她也被灌了好几杯酒,具体几杯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她身为主角也确实得喝。前世身处现代的她可早就养好了一身千杯不醉的本事,和兄弟姐妹们喝起酒来那叫一个感情深一口闷。可惜现在她这身体是千金大小姐,酒精抵抗力可没有她想的那么高,那么多被下肚,早已有些晕晕乎乎,再来几杯那绝对断片。
敖白仅有的理智让她及时刹了车,她的酒品她自己可是知道的,以前的她很少喝断片,但如果真断片了似乎战斗力惊人,她的第一任男友曾告诉她,她喝断片之后就把他摁地板上给上了。
呃……真是不好的回忆。
好在此刻清醒的酒鬼真的不多了。敖白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听使唤,而她的双腿有些飘飘然,不过她还是有点清醒的意识,这说明她已经达到临界点了。她看了眼四周,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人,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只好作罢,返回自己已经重新装修过的房间。
关上房门的她一边脱衣服解开裤子一边往床边走,她的外套领巾裤子什么的被一件件扔在地上,形成了一条十分明显的移动轨迹。走到床边正准备将衬衣也脱了的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迷糊地转过身,看向被搬到另一边的办公桌。
桌子边正靠着一个瘦长的黑影,对方脸上戴着白色面具,此刻正低着头满脸通红不敢看她,而他的身边桌子上还放着一束玫瑰。
哦,是魅影啊。
呃,是魅影啊?
操,是魅影啊!
敖白被吓得一个机灵,立马清醒了不少:“埃里克,我以为我已经将我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不要随意神出鬼没到一个人的房间,好吗!如果我有心脏病,我一定会被你吓死!”
“……请你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我不想听到那个可怕的字眼。”魅影突然看了敖白一眼,却又在碰到她目光的时候软软地退了回去,只能盯着地面,略带颤抖地闷声道。
什么字眼?脑袋不太灵敏的敖白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接着说:“我们不是有固定的见面地点,而你也有固定的工作区了吗!”
“但是,你今晚会过去吗?你忘了,我知道你会忘记。”魅影看着地面声音有些落寞。
“呃……抱歉……”敖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忘记了对方作为功臣的存在,理应在事后得到一杯庆功酒,她有些尴尬地道歉,然后又看到自己桌上的威士忌酒瓶,心想好在自己会在房里放瓶酒有时能喝一杯提神激发灵感。
于是她立刻走到桌前,拿起酒瓶。靠近了桌子,她看见余光中的魅影似乎下意识地有些慌乱地往旁边挪了挪,她没有多想什么,给魅影和她自己倒了酒,并且将酒杯递到他的面前。而魅影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仿佛地上有什么优美乐谱一样。察觉到敖白的目光,他那完好无暇的左脸似乎又红了几分,连耳朵根都是通红的。
“你在看啥,地上有花吗?”敖白不解。
“不,没,没什么,只是……你大概忘记了你已经……嗯……脱了裤子……”魅影破天荒地坑坑巴巴道,看上去他还挺害羞的……
嗯???裤子???
敖白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此刻已经脱得只剩一条衬衣,而且这衬衣的扣子都被她解了一半胸前大开,然而一马平川的她是不会有勾这玩意儿。她身上这件衬衫虽然很大很宽敞,但再怎么大长度也只是刚好盖住臀部,露出她那两条又直又长的象牙白双腿在外面晃,这效果堪比男友衬衣。
这一下,饶是敖白脸皮厚,她也无法控制地红了脸。她可没法说服自己这只是穿了衬衣短裤,她立刻捡起自己的裤子,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套了半天却特么的套反了,还没等她脱下来,一个略带温暖的东西搭上了她的肩头。
是魅影的斗篷,他将自己的斗篷脱了下来,轻轻搭在了敖白身上,将她温柔地裹了起来。
“谢谢。”敖白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裹紧了衣领,尴尬地低下头,而她身旁的魅影却一言不发,一时间敖白突然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太对经,她立刻转移话题,“那啥,我们把酒喝了吧,那可是庆功酒。”
“不必,你喝醉了,奥利维亚,你不能再喝。”不知为何,敖白觉得魅影落在她耳旁的低沉声线此刻听上去尤为迷人,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一定是因为她喝多了。
“哦,好吧。”她低着头轻声应着。
“你今天晚上看上去很快乐,”魅影又说,“我也听过埃克托·柏辽兹的音乐,是挺不错。”
“嗯,当然。”
两人之间又重回尴尬的沉默,这沉默几乎让敖白抓狂,她低着头盯着垂落在地面上的黑色斗篷衣角,正在思考话题的她突然灵机一动,立刻走到衣柜前,打开柜子拿出被她放在角落叠的整整齐齐的斗篷。
“不知为何我总是借你的斗篷一用呢,这两件我早就洗好了,却忘了还给你,现在正好先还给你两件吧,总之,谢了,以免以后我的衣柜堆满了你的衣服。”她说着,还哈哈一笑缓和气氛,抬头正准备将衣服还给魅影,却见他深邃的双眼正目光柔和地望着自己。
那双眼中被深深压抑起来的深意让敖白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移开了眼,看向地面。而魅影却没有立刻接过衣服,反而将一个东西,放在了那黑色的斗篷之上。
那是一束鲜红欲滴的红玫瑰。
“不必这么着急地将衣服还给我,”魅影的声音轻得几乎飘在敖白的心尖上,“如果您真想感谢我,我只有一个卑微的请求,奥利维亚,奥莉……我请求您,收下这束玫瑰。”
魅影这声音不是飘在她心尖上了,这简直是在她的心尖上发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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