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德飞前后襟上都是汗,跑得气喘吁吁。
前后几重金吾卫骑马停驻在树林前。徐汉桥手里拄着剑, 靠在一棵树上, 见黄德飞等几个内侍大汗淋漓地跟了上来,朝他们打了个嘘声的手势。
徐汉桥朝黄德飞挤挤眼睛, 示意借一步说话。
徐汉桥低声道“皇上在里头,和苏贵人说话儿呢。”
黄德飞瞧了瞧那林子,入口不过一人多宽, 小道极窄,树林深密,根本看不到什么。再瞧瞧天色,已是日暮时分。今日皇上还要赶回去与一众大臣商议岭南清缴匪寇之事, 这会子启程的时辰已过了。
黄德飞急的跳脚, 却不敢进去相催,心里一股子急火没处发,狠狠地瞪了徐汉桥两眼。
黄德飞长着张笑面, 素来待人和气,说话做事颇为圆滑。这徐汉桥乃是赵誉近来才提拔上来的人,一身好武艺,也够忠心,家里头祖上最大做过七品官,在赵誉还是宜王的时候就跟在赵誉身边, 战场上以一当十,后来被赵誉提拔做了亲卫,今年原侍卫统领犯事革职, 赵誉就将他提了上来。黄德飞素知赵誉心意,知道这位乃是赵誉颇看重的人才,只是御前当差,哪能这般粗枝大叶的,忠心可不是一味的顺从,必要时进言相劝,一心为着大局着想才是。
黄德飞一甩拂尘,心里头直冒火,待想进去提醒一下,就听身后哒哒作响的马蹄声。
一回身,黄德飞脸色更难看了,但见山路上烟卷尘嚣,不知有多少人骑马正朝这边来。当先一个虬髯大将,却是这回负责守护南苑安危的陆元陆统领。
黄德飞心里一悚,这可不好,陆元离开南苑,必是太后所遣。
赵誉手里持了匕首,当做小铲子在树下挖出一个深洞,福姐儿跪在另一侧,细柔的指头上沾了些尘土,好奇地往洞里头张望。
知道匕首一顿,再也挖不下去,赵誉眉头一扬,“有了”
伸手抚了抚下头的泥土,露出了一个生了锈的金属一角。赵誉用匕首在周围又掘了一番,从里头取出个不知锈了多少年头的铁盒子。
赵誉朝福姐儿招招手,“过来看。”
福姐儿凑前过去,偎在赵誉身边,见他将盒子上的小锁扭下去,从盒子里翻出了几样东西。
这盒子经年在泥土深处,表面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里头的东西也被潮气染了霉雾,福姐儿看他取出一把没开刃的小刀,又有一个极寻常的九连环,一个木头雕刻的女孩儿,一本被虫蛀过的旧书。
赵誉唇角漾了轻笑“朕幼时随驾在南苑避暑,先生有晚一日才过来,那天朕随亲卫从书房偷走,在这南山逛了一场”
福姐儿见他有些伤感似的“皇上那时候多大这些东西,是那时埋的”
赵誉颔首微笑“那年朕九岁。已跟先生学了三年功课,也开了武蒙,随当时的威远大将军现在的武毅候学兵法骑射朕幼时偶然听人说过江湖侠客的传说,高来高去,劫富济贫,浪迹天涯,自由自在,很是羡慕”
福姐儿听得有些心酸。原来不自由的不单她一个。九岁时,自己还是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跟在整天摆着臭脸的孙乃文身后,赶也赶不走,瞧他在水里头捉鱼,跟着他爬树采果子。那时她可没现在这么白净,镇日在外头乱跑,野丫头似的
赵誉却在那时候就开始读书习武,九连环也只能偷偷的在外头玩,不敢带回宫里,私藏在这深林的地底下,是想下回再来南苑的时候取出来玩的吗
却见赵誉拾了那木雕的女孩子,拿在手里笑看着。福姐儿凑过去瞧了两眼,“这是”
赵誉默了会儿,将那木雕扔回盒中“朕幼时远远瞧见过前国子监祭酒秦怀远的次女秦氏,她随她母亲进宫给皇祖母请安,其实是来谢恩的,先帝赐婚,将她许给了辽东王做侧妃朕那时并不懂得男女之情,只见其貌美无匹,心生艳羡,心想自己将来必也要求娶这样一名王妃才好”
福姐儿听闻如此,忍不住多瞧了那木雕几眼,隔着经年尘沁,赵誉幼时的雕工想来亦拙鄙,从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惊艳的模样。笑着挽了他的手臂,仰起脸道“那后来,皇上可有求得这样一个佳人”
宫里头温淑妃样貌就极标志,三十许年岁,仍是娇艳如春花,昳丽妩媚。徐贵人温婉玲珑,行止如弱柳扶风,是有名的江南美人儿。齐嫔出身武将世家,虽极英气,容貌也是佼佼者。苏皇后亦不逊色,即使如今病颓憔悴,仍瞧得出几分旧年艳色。赵誉算得上是极有艳福的。
赵誉笑了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自卿入宫伴驾,这才不枉了”
指上早有尘土,一时忘了,竟把那芙蓉面上染了团泥污。
福姐儿蹙眉伸手去擦,自己的指尖却也并不干净,赵誉忍不住笑了起来,“小花猫儿似的”
树林中光线很暗了,只见她一双水眸熠熠,横波流转。
赵誉呼吸一浅,垂头朝她额上吻落,两手相握,这一刻,好似灵犀一点,心意想通
就听外头嘈嘈杂杂的许多人声传出来。
赵誉眸色一黯,推开福姐儿站起身来。
陆元身穿重甲,将剑往草丛中一掷,单膝拜于地上,道“皇上万岁微臣奉太后懿旨,前来接驾。”
赵誉面沉如水,将福姐儿手腕攥住掩在身后。
居高临下看了陆元片刻,缓声道“摆驾。”
陆元拱手道“是”。
后头黄德飞一脸担忧地走近了,拂尘一甩躬身立在赵誉侧旁,小心翼翼地道“苏贵人请随奴才来吧,朱大人叫人备了轿辇。”
当着大臣武将的面儿,赵誉自是不好再亲自带着福姐儿,脸色微臣没有说话。
福姐儿屈膝行了礼,无声地随黄德飞去了。
南苑凤凰台侧殿鸦雀无声,几个嫔妃都听说了赵誉未曾启程回宫的事,随太后吩咐偷偷去寻,可调兵遣将到底有些动静,几个妃嫔都聚到了凤凰台,打着昏省的名义焦急地等待着赵誉的消息。
赵誉梳洗过了,换过衣裳过来见太后。
甫一走进,几个妃嫔就欣喜地站了起来。太后面上一派寒霜,朝窦嬷嬷打个眼色。
赵誉行礼起身,窦嬷嬷就低声对几个妃嫔道“皇上平安归来,几位主子不必忧心了,天色已晚,奴婢叫人送主子们回去。”
郑玉屏等人不甘不愿地告退了,出得凤凰台,齐嫔忽道“怎没见苏妹妹一块儿来”
郑玉屏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殿中静的落针可闻。赵誉撩了袍子,坐在旁无声地饮茶。
太后见他面色无常,并无半点羞愧的模样,就要脱口而出的斥责强行忍住了,想他毕竟已是帝王,自己纵为生母,亦不能指责于他。当下脸色一沉,喝道“来人,把那狐媚祸主的贱人拿来”
窦嬷嬷面色一僵,见赵誉饮茶的动作一顿,心想太后这般说话,岂不扫了陛下颜面,待想相劝几句,却见太后面容极沉,“还不快去如今本宫的话,已经没人听了是吗”
赵誉搁了茶碗,似笑非笑地道“母后这是何意”
福姐儿累极了,昨夜赵誉睡在枕边,她几乎没怎么睡。今儿一早就去太后处请安,然后和郑玉屏等人闲话了会儿就被赵誉带了出去,曼瑶打了温水服侍她入浴,浸在温热的水里,睡意就袭了上来。
脑海里浮过许多零零星星的画面。有人在耳畔轻轻哼着歌谣,她当时还小,记忆朦朦胧胧的,依稀透过纱帐瞧见有个男人靠近了,在帐外环住了那唱曲之人的腰“你别太忧心了,你父亲毕竟是国子监祭酒,门生无数,朝中许多人替他说话,如今下狱三年犹未斩,可见今上还是顾忌他在仕林的威望”
听得门前有步声,曼瑶从屏风后探了探,见彩衣满脸惊惶地跑了进来“贵人,贵人太后叫人来传贵人,传话的嬷嬷语气不大好。您快收拾下赶快过去”
福姐儿猛地醒了过来,眼眸里还带着半梦半醒的困惑。
曼瑶飞快将她扶起来“贵人,太后叫人传您,可是为着皇上误了回宫时辰的事”
福姐儿蹙了蹙眉,披着薄绸衫子坐在妆台前梳妆。
赵誉误了时辰她只知道他今晚走,却不知是什么时辰。两人在树林里腻歪了好一会儿,赵誉兴致勃勃,说给她瞧几样东西,时间过得极快,她以为他心里有成算。
现在想来,适才陆元和朱紫霄找过来时赵誉面色就挺难看的。
福姐儿心里头陡然不安起来。
外头窗下传来一个颇不耐烦的声音“还请姑娘通传一声,告诉贵人赶紧着,太后急传,哪能容得她这般磨磨蹭蹭涂脂抹粉”
外头小宫人颇尴尬地进来将话复述了一遍,福姐儿没叫上妆,挽了头发换件衣裳就急速往凤凰台赶去了。
一踏上丹樨,就感到殿中气氛冰寒。
走入进去,赵誉背对她负手立在山水屏风前头,窦嬷嬷撩了帘子,道“太后,苏贵人到了。”
太后冷哼一声“叫她在外跪着,掌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定时了12点,看亲亲们都在问,我就提前发了。
确实很抱歉,下午三点我再更一章作为补偿。已经定时了,抱歉,再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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