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木知晓, 她爸和她奶数十年来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方式。只要她爸没真把她奶气上火,桃木木也不打算插手。
父女二人没在东屋呆多久, 怕彻底惹毛老太太,桃建党给完东西很自觉带着小闺女离开。
走出东屋, 堂屋烤火的妇人又喊住桃建党,想拉着他八卦他车队中的那点事儿。
桃建党不喜跟她们闲扯,刚要随口扯个借口,抬头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大侄子桃守信,干脆叫住人,摆出有话要和他说的模样。
烤火妇人见此, 只好歇了八卦车队那些事儿的心思。
也有那么个把看不懂脸色的婶儿, 要继续拉着桃建党满足自己好奇心。
这时, 默不作声的刘翠花总算看不下去, 出声喊了一声, 成功制止了那个看不懂脸色的婶儿。
桃建党那性子, 是个会跟你个妇人闲话家常的吗!
刘翠花心里十分无语。
不要因为这人进了县城运输车队, 便把他以往干的事情给忘了!不然回头惹毛他, 有的苦头给你吃!
刘翠花和烤火妇人的互动,桃建党并没有看到。他给桃守信丢了个‘跟来’的眼神,带着小闺女直接走出老桃家, 完全无视那些后知后觉想起他不好惹的烤火妇人们。
老桃家大门口老树底下, 桃建党牵着桃木木停下来。
跟在他们身后, 桃守信停在一米之外。
“三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桃守信问道。
站在面前的青年, 面容漆黑,比上次见面消瘦了许多,但看起来更有精神了。以往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犹如焕然一新,老成稳重,对比之前有种更让人信任的气质。
如果不是那张黑黝黝的脸只是比几个月前清瘦,再无其他变化,桃建党甚至会以为这是换了一个人。
想到这一年中,眼前的大侄子,先后经历黄杏儿和杨梦琪的事情,桃建党也有些同情。
“昨晚半夜回来的。没大事,几个月不见,看你变化挺大的。”桃建党面容如常,心中所想不曾表现出半分。
“…嗯。人总会变得嘛。”桃守信脸上一顿,眼光似有若无从桃建党牵着的桃木木身上扫过,犹疑点头。
七堂妹和三叔最亲,不会把他和杨梦琪的事情告诉三叔了吧?
桃守信心生怀疑。
没有吭声儿的桃木木似乎感受到那些落在自个儿身上的视线,牵着桃建党的手,忍不住悄咪咪的扯了扯。
爸爸,你不能泄密了!
上次二堂姐和曹坤儿的事情,你已经泄密过一回了!这次不能泄密了!
桃木木内心疯狂咆哮。
总觉得自己亲爸卖闺女的时候,特别爽快,搞得她心惊胆战的!
二堂姐和曹坤儿的事情,那是二堂姐心思单纯没想那么多,这才没发现是她泄密。可大堂哥不一样,原来憨厚老实的大堂哥还算好忽悠,现在的大堂哥哪里是能轻易忽悠住的!
所以!
亲爸!你一定不能卖我!
否则!咱俩绝交!
手掌被牵着的小手扯了扯,桃建党微微垂眸。
小闺女面容朝前,表情正常,连眼神都没有倾斜半分。要不是牵着小孩的手又被扯了两下,桃建党估计会怀疑,刚才被扯的那一下是自己的错觉。
仿佛看见小闺女竭力维持表面形象,实际上焦急跳脚的可爱模样。
桃建党轻轻弯了弯嘴角。
旁边,桃守信看着他三叔弯起的嘴角满脸问号。
这是几个意思??
他说,人总会变的。然后,三叔悄悄弯起了嘴角?
难不成这是…三叔对我的变化很满意吗???
桃守信原本对桃木木的那点儿怀疑,眨眼之间,被他三叔诡异弯起的嘴角替代,占据了桃守信迷糊的脑子。
“…三叔,你找我出来?”
“哦,没事。嫌屋里那些人烦,拉你当个借口。”桃建党握紧小闺女又扯了他好几下的小手,嘴角弯起的笑容转眼平复,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大侄子的问题,“行了,你回去吧。”
桃守信:???
桃守信还没来得及对他三叔的话作出反应,就看到他三叔干脆利落弯下腰,一把抱起七堂妹,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独留在老桃家老树底下的桃守信:???
他有点想骂。
但是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口。
冷风一吹,冻得人整个一哆嗦。
桃守信一个激灵冻醒,望着逐渐远处的一大一小,他复杂难言“呵”一声。
事到如今,他总算知道小小年纪古灵精怪的七堂妹是随谁了!
完全继承于三叔,没有错了!
难怪这父女两人最亲近,臭味相投,可不就亲近呐!
对于桃守信内心吐槽,已走远的桃建党和桃木木父女二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哪怕他们根本没有走,也不可能听到桃守信的心声。
“爸爸,刚刚你找大哥哥出来是想干嘛!”桃木木气势汹汹开始算账。
当借口?
这理由骗鬼去吧!
她桃木木绝对不会信的!
“嫌屋里那些人烦,找你大哥哥当借口呀。”桃建党有意逗小闺女。
桃木木小小翻了个白眼,哼道:“爸爸,你谎话太假了!我都不信!”
“啧。你还不信,那你想信啥?”桃建党似笑非笑看着怀中气鼓鼓的小闺女,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反正我不信。”
桃建党抱着桃木木回到家,见到沈青迪拿着旧布子清洗屋里家具,连忙把小闺女放下来,上前凑到媳妇跟前帮忙。
桃木木望着搞大扫除,都要凑在一块的夫妻俩,悄悄扯了扯嘴角。
真腻歪!
此时此刻,吐槽父母腻歪桃木木同学,根本不知道,在其他人眼中,她和桃建党父女两个才是大家觉得腻歪的两个!
“青迪,我这次去西北,找到你父母了。”
搞完卫生吃过早饭,桃守晟和桃木木各自回房看书午睡,桃建党和沈青迪也回了自己房间,准备休息一两个小时。
桃建党就是这个时候开的口。
脱着外套的沈青迪,手指生生顿住,快速转身回头望向坐在床沿上的人。
“你说什么?”
“这次去西北,我找到你父母了。”
确定刚才不是幻听,沈青迪愣愣呆住。
找到她父母了吗?
快十年了,从她下乡当知青到她父母被诬蔑去了大西北,她和父母几近失去所有联系。
就连通信都难得做到。
如今建党找到她父母了吗?
没有得到父母消息时,沈青迪以为自己得到他们消息时,一定会高兴难当。可真正得到父母消息后,沈青迪却久久反应不过来。
或许期待太久,这一刻,沈青迪反而怀疑自己在梦中。
“真的…找到我父母了吗?”沈青迪喃喃自语。
桃建党察觉沈青迪异样,连忙从床沿站起,上前拥住外套脱了一半,呆楞站在原地的媳妇。帮人把外套重新整理好,拉着人坐到床山,桃建党才慢慢叹息一声。
“这是怎么了呢,找到你父母还一副傻愣愣的模样。”桃建党帮沈青迪把落到面颊的头发,重新放到耳背后面,好笑的看着自家媳妇。
浑浑噩噩的沈青迪,在桃建党沉沉低笑中清醒,纤细修长的双手瞬间拉住桃建党衣角,急躁望着她:“…我父母,我父母他们怎么样了?”
她的眼中有期盼又有怯意,像是近乡情怯的旅人。
桃建党忽然有些心疼。
“别担心,他们很好。还有你大哥,他也很好…”桃建党轻搂着沈青迪,慢慢跟她说去沈家父母这些年在大西北的事情。
当初,桃建党决定主动跟着运输车队前往大西北,就是抱着找沈青迪父母的心思。然而大西北何其大,桃建党还要跟着运输车队的队伍,根本无法专门去找人,想要找沈青迪父母无疑是难上加难。
哪怕是桃建党,对于自己能找到沈青迪父母,也是没报多大希望的!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车队进入大西北范围后,便遇上几次拦路劫道的。那些人有逼急的穷人,也有本就心思不正之人,运输车队与他们遇上,难免会发生冲突。
车队中物资不少,运输车队损失不起。
因而每次遭遇拦路抢劫,桃建党他们总会拎起藏在驾驶座旁边的棍棒,跟拦路之人对峙。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有的时候,拼的就是个气势。
常年跟着车队行走的司机,见识过大大小小各种拦路抢劫,对付这些人,深深明白气势有多重要。
很多被逼急了才干出拦路抢劫的穷人,见到拎着棍棒气势汹汹冲下车,身材魁梧的司机们,还未动手就先心虚。
好不意外,运输车队赢得最终胜利。
但是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一些硬茬子。
桃建党进入大西北地界一周后,便遭遇了一次惨烈的拦路抢劫。那个险些丢掉性命的同事,也是在这次拦路抢劫中,出的事情。
这一次,运输车队很多司机受了伤。
如果不是桃建党身手格外好,几乎能够以一敌十,指不定运输车队已经全军覆没。
桃建党救下那个险些没命的同事,救下运输车队其他人,获得运输车队所有人的感激。
可惜,并没有任何用。
运输车队司机太多人受伤,有些人伤势还不轻,车上那些医用储备根本不够用。
他们再次遇上危机。
能够继续开车的司机,不太够!
更重要,桃建党一群人对于大西北人生地不熟,想要在附近找个医疗地方都找不到。
天无绝人之路。
运输车队大伙儿快绝望的时候,他们听到轰隆隆的拖拉机声音。
这声音又大又吵闹,可对于运输车队的人而言,犹如喜从天降。
拖拉机逐渐接近,运输车队的司机有期待也有警惕。旁边的路道并不大,拖拉机很快停了下来,没有办法,前面的路被好几辆卡车挡住,它根本没办法前行。
拖拉机上面,除了开车的男人,后面还坐着三男两女。
这些人看到前面挡路的好几辆卡车,窃窃私语。
“好多卡车停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有小青年问道。
桃建党一群司机卡车挡住身影,拖拉机上的男男女女们并没有发现他们。
“沈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坐在拖拉机后面略微沉稳的青年,朝前面开车拖拉机的男人问道。
男人三十五六岁,模样英俊,轮廓分明,脸颊消瘦却有力,沉沉黑眸深邃幽黑,偏偏还带着点儒雅气质。
矛盾又相融。
只见他点了点头,给拖拉机熄火,手掌一撑,跳下拖拉机驾驶位置。
拖拉机后面的青年男女,见到他的动作,连忙跟着跳下拖拉机,紧跟在他的身后。越过几辆停下的卡车,他们很快与听到拖拉机动静往回走的桃建党相遇。
两方人各自停住脚步,警惕看向对方。
尤其是拖拉机小青年们,见到桃建党一群人身上的血迹,眼中的警惕快要溢出。
桃建党和拖拉机司机沈哥,互相打量着对方。见到对方气质不俗,不太像那些穷凶极恶的疯子,各自悄悄在心中舒了一口气。
“桃建党,运输车队司机,刚刚经历一场打劫。”桃建党率先开口,三言两语说清楚他们这些人身上有血迹的缘故。
“沈家仁,附近农场的人。”拖拉机司机沈哥看向桃建党身后,“你们好像需要帮忙。”
险些没命的司机躺在路面上,浑身血迹,看着有点惨烈。拿模样要是不及时送去治疗,恐怕撑不过一晚上。
“能帮忙吗?”桃建党问道。
沈家仁点头。
“我们农场有医生,不过你们的卡车挡住我们回农场的路,你们要先把卡车开走。”沈家仁说道。
桃建党对此并无意见。
运输车队能开车的司机还差两个,幸好跟在沈家仁身后的青年有两人会开车,帮忙开车剩下两辆卡着跟上了运输车队的队伍。
桃建党他们运输车队的人并不知道沈家仁他们的农场在哪,沈家仁干脆安排一人坐上第一辆卡车,给他们指路。
躺在地上的司机,被人小心翼翼抬到拖拉机后面,中间疼得这个大汉忍不住闷哼了几声。
沈家仁他们的农场果然不过,在他们指路之下,一群人开着车,不过十几分钟,就来到农场大门。
农场里面的人见到外面忽然停下十多辆大卡车,不明所以,刚有人准备上前询问情况,就见到从第一辆大卡车跳下来的青年。
“牛叔牛叔!快通知丁医生,有伤患!”
小青年刚从卡车副驾驶跳下去,嘴里已经大声嚷嚷起来。
被小青年喊做牛叔的中年人,看了眼其他卡车相继下车沾着血迹的人,心里了然,差不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概又有路过的运输车队,被人拦路劫道了。
这样的事情,对于农场老人牛叔来说,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长年累月待在贫困的大西北,类似的事情,牛叔见多了。
也不知道这个运输车队的伤亡怎么样?
牛叔心里想到。
运输车队的人,跟着沈家仁他们进了农场。躺着满是血迹的司机,被人抬着匆忙送到农场医疗所,早就听到风声的医生已经原地待命。
其他受了轻重不一伤势的司机们,也在其他人的帮下,包扎好伤口。
这年代医疗条件落后,家家户户受点小伤,基本上都是自己处理的。所以,差不多每个人都懂一些简单的包扎。
桃建党作为打架主力,实际上却没有受伤。
见到同事全部被妥善处理后,他跟着沈家仁走出医疗所。
以运输车队目前的情况,只怕需要在农场修养几天。那个受了重伤,快要没命的司机眼下这情况肯定不能随队,最好的办法,放他在农场修养,等运输车队完成任务回去时,再过来接他。
桃建党转眼之间,想好运输车队何去何从。
可是,不管是他们在农场修养几天,还是把重伤司机放在农场养伤,必然需要经过农场之人的同意。
“沈哥,我们车队的人能否在你们农场修养几天?”
桃建党和沈家仁走在农场之中,往沈家仁家中走去。四周是零散的房屋,更远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绿野,青天白云,视线所到之处,还能看到不少农场中人埋头忙碌。
“可以。不过需要向上面报告一声,等会我带你去。”沈家仁不意外桃建党请求,点头平淡道。
两人很快回到沈家仁家中。
桃建党发现,沈家仁家人口不少。父母兄弟妻子,还有一对儿女和三个侄子侄女。
当然。
桃建党没有马上见全沈家仁,他只是见到沈家仁一对儿女,然后跟这两小孩对话时,才得上沈家上面那些信息的。
沈家仁和他弟弟沈家和早几天已经分家,父母跟着沈家仁一家住,分家的弟弟则住在隔壁。
虽然分家,但是两家的关系依旧极好。
沈家仁动作很快处理好自己事情,喊上桃建党,准备带他去见农场的管事人。
正在跟沈家仁两个孩子对话的桃建党闻言,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脑袋,这才跟着沈家仁离开沈家。
桃建党除了自己两个孩子,对孩子并不是多有耐心的人。
然而,不知道为何。
面对沈家仁的两个孩子,他格外有耐心。
不是因为需要沈家仁帮忙,才故意讨好孩子,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欢。
跟着沈家仁去找农场管事时,不由深思起自己的异常。
想着想着,他不由想起沈家仁闺女的那张小脸。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张小脸有种格外熟悉的感觉。
忽然!
桃建党脑子灵光一闪,发现他为何会觉得沈家仁闺女的模样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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