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其实都知道, 秀恩爱这种事当事人一般是没什么感觉的, 深受其害的往往是无辜的旁观群众。木兰歌之前一口气毁掉了两个暗世界, 幕后大boss当然是非常生气的, 所以他利用那团光将兰歌引到了这里, 准备好好发泄一下自己的怒火,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的时候,就被强行喂下了一碗狗粮。
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雨滴噼噼啪啪落在地上,渲染出一大片红色,兰歌垂眸一笑, 主动走出了防护罩。
雨势越来越大, 天空像墨砚被翻了个透,将整个世界都拖入了深沉的黑暗中,大雨淋湿了兰歌的身子, 贴住面颊的发丝衬得她的模样更加性感,睫毛上垂落着些许水珠, 衬得她的眼里好似盛满了耀眼星光, 她神色平静的站在那里, 如水一样柔美, 浑身散发着粼粼波光。兰歌抬头看向天空, 在那不断翻涌着的黑雾中, 缓缓出现了一轮皎洁的月亮。
一个人的记忆中, 有最美丽的月华, 亦有最黑暗的深渊, 月神游走于人世记忆中,抚慰那些伤感的灵魂,拯救一切悲哀的过往。
“让我看看,你的记忆究竟是怎样的吧。”
温柔的月色融化了这个世界的黑暗,神明唤醒了沉睡的万物,让旧的轮回以及生命重新于她眼前复苏。
这是一座后花园。
花朵种类繁杂,色彩各异,柔嫩的花茎在风中轻轻摇曳,摆晃出婀娜的姿态。
木兰歌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很小,很白,苍白中甚至透着一股不太健康的状态。
“小姐,咱们该回房了。”
丫鬟在兰歌耳边轻声说道,她本打算顺从的说一个好,结果张开嘴巴后才发现自己居然是个哑巴。
不,应该说她现在拥有的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个哑巴。
兰歌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丫鬟走上前扶住她,一行人准备回房,这时,她忽然瞧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房檐上翩然而下,暗色衣角在空中翻动,兰歌抬眸望去,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对方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他穿了一件贴身的黑袍子,勾勒出欣长的身姿,嘴角含着满满的笑意,望向兰歌的眼神里也溢满了温柔。
“要回去了”
虽然不太了解对方的身份,兰歌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走吧,正好我也在外边给你带了礼物。”
之后,男子与兰歌并肩而行,丫鬟们则都微红着脸跟在他们身后,他们称呼对方少爷,称呼兰歌为小姐,男子这一路上展现出的也是主人的姿态,因此,她猜测面前这人跟她现在这具身体应该是有血缘关系的。
兰歌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与此同时,她也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以及那名男子的名字。
魏思湛,魏思甜,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甜儿,你看,这是哥哥替你雕的小人。”
魏思湛献宝似的把一个雕刻精致,模样小巧的木娃娃递给了她。黑亮的眼眸含着明显的笑意,似一汪清澈的泉水。
兰歌伸出两只手,难掩欣喜的接了过来。她很清楚作为魏思甜自己应该表现出怎样的模样,哪怕周围的那些人事物对她都根本造不成影响。
魏思甜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性格十分害羞内敛,她的父亲是当朝大将军,哥哥魏思湛也已官拜少将,魏思甜8岁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那个时候她的父亲还有兄长还都远在边关,小姑娘受到了很大打击,却没能及时得到家人的陪伴以及安慰,生了场大病苏醒后便患上了失语症,再也说不出话来。
魏氏父子对她实在愧疚,因此都是拼了命的想照顾好她,哪怕自己因为战事不得不离开京城,也要确保魏思甜在这里过的顺心。
兰歌很好的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甚至已经做好了打长期战役的准备。她需要了解这段过往,知道这里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出乎她的意料的是,这些回忆的拨动速度比她以为的快了许多。
魏思湛16岁的时候,魏将军便惨死在了沙场上,不过他们父子俩的经历跟谢抚远完全不同,魏将军之所以会死,全是因为皇帝的猜忌。
他明明是一片忠心,赤诚护国,皇帝却忌惮着他手里的兵权,怕他功高震主。
这不是魏思湛跟随父亲上的第一个战场,而这次的战斗原本也不应该出现那么大的伤亡。
信心满满,占尽优势,却落得个无人救援,围困至死的下场。
木兰歌和魏思湛跪在灵堂前的那具棺材旁,下人都被魏思湛屏退了,兰歌沉默的注视着他,对方的脸色要比平日苍白许多,眼里光彩黯淡,再不是她最初看见的那副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的模样
她想,对于现在这个结果,魏思湛心里该是十分明白的,在他们迟迟等不到援军的时候,在他眼看着父亲战死的时候,在他被皇帝任命为新的护国大将军的时候。
自古以来,出色的武将都是皇帝手中最具杀伤力的利剑,但同时,他们也会担忧这把剑刺伤自己。
兰歌穿着孝衣,无声的看着眼前的黑棺材,心脏处开始泛起密集又尖锐的疼痛,她知道,那是属于魏思甜的情绪。
“甜儿”魏思湛第一时间发觉了她的异常,男人神色焦急的扶住她,眼里满是担忧,“来人来人啊快去把任大夫请过来”
剧烈的疼痛剥夺了兰歌说话的权利,虽然她现在就是个哑巴。
“甜儿,别怕,很快就会好起来了,”魏思湛把妹妹牢牢抱在怀里,神色带着十足的坚定,“别怕,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那个时候,魏思湛16岁,而魏思甜,只有12岁。
魏将军战死的时候,还未至不惑,而魏思湛从皇帝手中接过护国将军的重担不过三年,便走上了他父亲的老路,惨死在了边关外。
这一次,皇帝的手段更加毒辣,他直接给魏思湛安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可怜魏思甜一直乖巧的待在将军府等待兄长归来,没想到等到的不是兄长,而是一大帮凶神恶煞闯到她家里来的兵痞。
兰歌彼时正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书,哐的一下,大门被人粗暴的从外推开,那些人一言不发的冲上来,动手就开始扒她的衣服,木兰歌神色一冷,直接脱离了魏思甜的身子,将她护在身后,然后拿起那条挂在墙壁上的鞭子,狠狠朝着那些人身上抽去。
这条皮鞭乃是魏思湛亲手替妹妹制作的礼物,兰歌下手毫不犹豫,那些人被鞭子抽的哇哇大叫,四处逃窜,可她一点都不觉得爽快。
她没有亲眼看见魏思湛以及魏思甜的结局,但她心里又是那样清楚这对兄妹最后究竟落了个什么下场。
啪的一下,皮鞭在对方胳膊上留下一道醒目的红痕。
魏思甜只是一个无辜又柔弱的女孩啊,在遭受那样的折磨时,甚至没办法出声喊出自己的痛苦
“不,甜儿是说了话的。”
仿佛是听见了兰歌心里的那些话,对方直接出声反驳了她。
“你想知道她最后说了什么吗”
兰歌没有说话。
“她说,哥哥我害怕,哥哥你快来救我啊”魏思湛的声音里带着扭曲的痛苦,他站到兰歌身前,那双充满了恶意的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木兰歌抬头迎上了对方的视线,魏思湛穿着一袭黑衣,面色苍白若鬼魅,脸上以及那些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能看见爆出的红色血管,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在这之前,兰歌也以魏思甜的身份与魏思湛相处过一段时间,在她的那些记忆中,魏思湛始终是一副明朗又率直的模样,他的身上有被战场磨练出的血性,气质却是出奇的干净凛冽,嘴角总含着三分笑意,长得一副该天下女子为之倾慕的模样。
那是魏思湛的模样,而此时此刻,兰歌眼前这幅怨气深重,狰狞可怖的样子,也是属于魏思湛的。
“你刚刚不应该从甜儿的身体里跑出来,”魏思湛轻轻勾起嘴角,眼里溢满了嘲讽,“你应该和她一起,感受感受她最后经历的那些痛苦。”
“这就是你将桃杏村变成鬼域的原因因为你自己还有你妹妹的死”
“桃杏村的曾经,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魏思湛神色不变的反问道,“害死他们的不是我,是那些当权者的欲望,是最恶毒的人心。”
木兰歌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是我想错了。”
也许是受到了魏思甜的影响,她最开始面对魏思湛的时候总少了几分坚定,刚刚也一直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差点忘了最关键的问题。
“当无辜的尸体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了他人生命被剥夺这个无法挽回也无可辩驳的事实,所以我不需要知道犯人的心情,也完全没必要理解他。”兰歌抬头直视着对方,继续道,“而且,桃杏村那些村民们的病情之所以会恶化的这么快,其中也有你的手笔吧”
“没错,”魏思湛倒是承认的干脆,“不过瘟疫本来就是不治之症,你也看到了,就算我不出手,那些人也是打算屠村的。”
不,不对,兰歌摇了摇头。
这不是一个能够说服她的理由。
魏思湛的行为相当于在绝症患者走到最后关头前,率先给了他致命的一刀,因为医生已经说了这个人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所以他便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毫无问题的。
可是,哪怕那些村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要死在瘟疫中,他也不应该忽视剩下的那百分之一的生机,就算当权者真的决定屠村,那也是他们的选择,所有的后果他们也得承担。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兰歌并不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问题,如果魏思湛杀的是不辩忠奸的老皇帝,是那些侮辱魏思甜至死的畜生,兰歌不但不会觉得他心狠手辣,反而要拍掌叫好,但他的心性已经坏了,魏思湛不在意旁人的生死,更不在乎无辜者的生命,他的冤魂自苏醒后便只怀揣着一个目的毁灭一切。
他厌恶人心,憎恶人类,他只想毫无顾忌的发泄自己的恨意,无论那些承担者究竟有没有这份责任。
“你不赞同我的想法。”魏思湛轻笑一声,“没关系,我也不需要任何人赞同我的想法。”那些红色的血管依附在魏思湛身上,随着他的话语慢慢开始流动起来,“当然,我也不会让任何人阻止我的计划。”
他要创造一个独一无二的鬼域,将世间所有生机,所有令他感到厌烦和憎恶的东西全部毁灭在这里。
兰歌前进半步,打算出手制止对方的动作,结果下一秒,她就被迫停在了原地。
厚重的黑雾萦绕在魏思湛周身,而他的身后,正凭空漂浮着两个昏迷的人。
潘思雨,还有楚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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