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卫家还有谁敢和三小姐开这样的玩笑,那除了苏子彦没有其他人了,苏子彦从爷爷那辈就一直是卫家的私人医生,两家关系颇好,苏子彦和三小姐同岁,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所以卫翙听到他打趣也只是淡淡睨他眼,没说话。
苏子彦欣然接受她的‘冷暴力’,反正都习惯了,刚刚要是卫翙回应他,他才觉得不正常呢。
客厅里,三三两两的佣人站着,都用好奇目光看向偏瘦的女孩,就连管家都多看两眼,但谁都没敢发出声响,四周寂寂,卫翙端起杯子喝口水道:“怎么样?”
苏子彦检查之后道:“皮外伤,没大碍。”他说着对女孩道:“明早来我医院详细检查一下,顺便拿点祛疤的药擦擦,这脸上要是留疤就不好看了。”
女孩怯生生的回他:“谢谢。”
说完她抬头看苏子彦,一双漂亮的眼里有犹豫,似乎想说话,苏子彦会意:“不认识我医院是吧?”
“让三小姐送你去。”
被安排明明白白的卫翙放下杯子,转头看苏子彦,神色冷然淡漠,目光如水,透着清寒,她身后的裴天道:“明天公司有重要的会议,三小姐抽不开身。”
“裴天。”卫翙红唇轻启:“你送她去。”
裴天低头:“好的。”
女孩听他们说完大着胆子看眼沙发上的女人,换了套休闲衣服的卫翙依旧气势迫人,她五官略深邃,骨相英气,许是不爱笑,眉眼微垂时能察觉到锐利锋芒,不看人时只觉周身满是低气压,呼吸都小心翼翼,看人时——厉眼如刃,能扎破所有伪装,轻而易举看到别人内心的秘密。
她正在被卫翙盯着。
女孩低下头,双手拧在一起,用力到指尖发白,卫翙侧目看她好一会才听到苏子彦说:“行了,没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裴天往前一步:“苏先生,我送您。”
卫翙站起身:“我送他。”
她说完转头:“张妈,准备晚饭。”
张妈立刻哎一声,佣人四下忙碌开,苏子彦拎着急救箱走出客厅,身后卫翙跟着,到花园时,苏子彦才停下:“这孩子哪来的?”
刚刚在客厅说的不过玩笑话,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最了解卫翙,谁都可能金屋藏娇,偏偏她,不可能,别说金屋藏娇了,二十五六年了,她身边还没出现过能近身的人,所以猛不丁带回来一个孩子,很让人疑惑。
卫翙站在他身侧,微风吹起发丝有几缕贴上细长的脖子,衬得肌肤更加细腻,白皙,她低低开口:“刚去了王家。”
“王家?”苏子彦说道:“哪个王家?”
“王永顺。”
苏子彦偏头看她:“你该不会也打起烂尾楼的主意吧?”
西郊有处烂尾楼,前几年建楼盘时开发商跑了,建了一半就空在那,这几年东郊是重点发展区域,西郊就被闲置了,烂尾楼一摆就好几年,今年年初听说被王永顺盘下了,众人不以为意,王永顺的公司成立没几年,在圈内不起眼,谁都没料三月份传来通知,江城要建商业街,政府扶持的项目,选址就在烂尾楼旁边,隔着一条街。
这个消息炸的众人措手不及,刚刚嘲讽过王永顺的人被瞬间打脸,当然,打上这个烂尾楼主意的人,也更多了。
卫翙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她是用迂回的办法,先套着王永顺,再慢慢收网。
苏子彦见她没说话无奈摇头:“其他的事情我不管你,小心身体。”
卫翙神色漠然:“我知道。”
苏子彦闻言点点头,提步往外走,上车前拍了方向盘笑出声,又被卫翙岔开话题了。
真是,她不想说的话,没人能撬开她的嘴问出来。
送走苏子彦后卫翙在花园里的长椅坐下,天边泛起红云,凉风习习,吹在她素净的面上,更添几分尖锐和凌厉,裴天站在几米外见到这样的卫翙心中一凛,快走两步站在她身边,恭敬道:“三小姐,查过了。”
卫翙微微侧头,寒风吹起两鬓秀发,撩拨修长的脖颈,她拨了拨秀发:“说。”
裴天低头道:“是个孤儿,从小跟了个做佣人的老太太,上过几年学,老太太走后就被——”他默了默:“就被送去好几个家里。”
“惯偷,这次偷戒指被沈素清抓个正着,所以才……”
卫翙略微点头,拢眉,想到刚刚苏子彦说的孩子两字启唇:“成年了吗?”
裴天:“刚成年。”
卫翙默不作声,裴天也琢磨不透,半晌,坐着的人起身:“回去吧。”
裴天站在她身后目送她进了屋子。
天色逐渐暗下来,屋内灯火通明,一切事物在明亮的灯光下都无所遁形,包括女孩的局促不安,她依旧坐在沙发上,双手拧在一起,手背上清晰可见被指甲掐出来的痕迹,略深,泛白。
卫翙刚进屋就听到张妈道:“三小姐,可以用餐了。”
她抬眸看眼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启唇:“过来吃饭。”
女孩闻言吃一惊,立刻抬头看眼她,对上她锋利眉眼时又迅速低下头,卫翙没什么耐心:“不吃吗?”
“吃。”声如蚊蝇,神色不安。
卫翙和她面对面在饭桌前坐下,张妈不知道这女孩到底是什么身份,不敢怠慢,对她礼数周到,卫翙抿了口温水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握着筷子的手顿住,看眼卫翙道:“婆婆叫我十一。”
她白净光洁的额头贴上纱布,一张俏脸发白,更显瞳孔墨黑清亮,睫毛浓密又纤长卷翘,因为隐隐不安的神色添了几分弱气,尤其一双眼看着卫翙惊慌失措的模样,更像是受惊过度的兔子,姿态楚楚动人,让人瞧着不免动恻隐之心。
当然,不包括卫翙,她厉眼扫过女孩,唇轻启:“十一?”
十一点头,有些不舍的放下筷子,恭敬回话:“我没有名字,婆婆年十一带我回家,就叫我十一。”
吐字还算清晰。
卫翙不轻不淡的嗯声:“继续吃吧。”
十一看眼她,见她真的是让自己吃饭才重新拿起筷子,她试探性的夹起最近一道菜,很快就收回来,猛扒饭,卫翙瞧见她小举动说道:“想吃自己夹。”
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十一被米饭呛着,她连续咳嗽好几声,原本苍白的脸上染了红晕,一双墨黑的眸子也点水进去,亮晶晶的。
“对,对不起。”十一捂着嘴巴,还是压不住想咳嗽的欲望,但对面坐着卫翙,她不敢,只得硬生生的憋着,脸涨通红,卫翙淡淡扫她一眼,云淡风轻的开口:“不用忍着。”
十一这才捂着嘴激烈的咳嗽。
餐厅的下人们面面相觑,就连张妈都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十一。
十一被看的越发不好意思,耳垂红艳滴血,神色更显得局促不安,甚至不敢抬头看卫翙。
卫翙察觉她不自然的脸色侧头看张妈:“都下去吧。”
张妈看着几乎没吃饭的卫翙:“三小姐,您是不是没胃口?我给您盛碗汤?”
卫翙摆手:“下去。”
声音清冷,不容置喙,张妈只好对其他几个人使眼色,很快餐厅就剩下卫翙和十一两个人,卫翙道:“继续吃吧。”
没了那些不断打探的目光,十一显得放松些许,她滚烫的脸颊褪下高温,再次看卫翙时没了满眼畏惧,而是多了几分感激,她重新拿起筷子,低头闷不吭声的吃饭。
卫翙看着她的举动启唇:“好吃吗?”
十一吃饭的动作顿住,抬头看眼卫翙,声音弱弱道:“好,好吃。”
许是吃的着急,她没注意嘴角挂了一粒米,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往常最接受不了别人邋遢的卫翙看几秒后竟轻轻一笑,唇角扬起略小弧度,神色褪去清冷淡漠,显得明艳动人。
一个小小的神色变化,十一却看呆了眼,她慌乱低头,继续吃饭。
晚饭还没吃完卫翙就因为一通电话离开饭厅了,十一坐在凳子上见远处站在窗口的卫翙,从背面看,身材高挑,窄肩细腰,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末梢垂在脖子处,随着她举动在轻晃。
她慢慢放下筷子。
饭后良久卫翙还没打完电话,十一就一直坐在凳子上,整个饭厅安静的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直窜到嗓子口,她伸手进新衣服的口袋里,紧紧攥着一枚戒指,指腹被硌的生疼都没发觉。
不知过了多久,卫翙打完电话了,她转身回到饭厅,十一立刻站起身,头压低说道:“三小姐,我,我吃饱了。”
卫翙淡漠的点头,抬步往外走,到客厅时她对站在一旁的张妈说道:“给她准备一个客房。”
张妈应下:“好的。”
十一在她们身后听着她对自己的安排,神色惶恐,她跟着卫翙进家门是做好要当佣人的准备,但是她没想到卫翙居然给她安排医生处理伤口,还让她坐在饭厅吃饭,现在更让她住进客房里,这让她更加不安,见卫翙说完就要走,十一身体比脑子反应快的拽住她衣服边角,很用力。
卫翙顿住步伐,低头看拉扯自己衣服的手指,纤细,修长,和在王家不同的是,这双手清洗血水之后更显白净。
但她还是非常不悦。
十一明显察觉她的情绪变化,手立刻就缩回来,俏颜失去血色,苍白无比,她抬头,正对上卫翙的厉眉冷眼,她咽口水,压下想问的话改口道:“三小姐,谢谢你。”
卫翙下颌绷着,嗓音清冷:“我不喜欢一天扔两套衣服。”
“你既然进了卫家的门,就要守卫家的规矩。”
她凤目微眯:“张妈,教教她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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