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庄园经济是一个典型的闭合链条, 必要的时候关起门来过日子,就仿佛桃花源一样而为了保证这种自给自足能够真正实现,要求应该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就是不管是什么, 只要有需要, 那就一定要制备, 即使规模小一点。
陈嫣的栌山庄园甚至有自己的铁器作坊,用来锻造和修理农具什么的
这一点也体现在了这段时间她重点关注的纺织工作上她从养蚕缫丝开始看, 然后纺线、织绸,甚至最后的染色,在栌山庄园里都是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最多就是规模小一点而已。
就她现在而言, 在弄出了烘茧法之后,目光就放到了纺线车和染色上。不过纺线车她暂时没动,主要是她虽然亲手操作过纺线车, 大体的结构是了解的, 但并不能完全回忆起来。这种事她现在还不太习惯和人商量反正也不着急, 就先自己推敲了。
倒是染色的事情,随时都可以开始做
汉代时的染色工艺已经有了长足进步, 此时虽然没有后世动辄几百种颜色, 但从服饰美观的角度来说, 绝对已经够用了赤色、青色、黑色、黄色、紫色、茶褐色、黄棕色、灰色、绿色等等都是此时已经能够染的了
其中五原色赤色、青色、黄色、白色、黑色为贵, 只有贵人可以使用这条规矩可以当他不存在, 和其他朝代一样, 只要你穿的起,基本上大家都是乱穿的。而五原色之外,将五原色混合可以得到被称为间色,从规定上来说,这是庶民可以穿的颜色,选择面也挺多的。
栌山庄园并不是所有颜色都能染,但五原色确实都是可以的,其他的间色能染的也有十来种
陈嫣看过之后最最遗憾的事情就是赤色了汉代人一直崇尚和喜爱红色,而为了得到红色的布料,一般使用的染料是以茜草为原料的。在茜草以前用的是朱砂,后来朱砂效果不如茜草,而且过于昂贵,这才被茜草取代。不过朱砂染就的布料并没有直接退出舞台,朱砂红和茜草红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大家的衣柜里很喜欢两者都准备。
然而无论是朱砂还是茜草,染出来的其实都不是真正的正红色,一个偏暗,一个偏橙。后世诗文中常见的石榴裙,那种正红色,还得等到打下匈奴的燕支山。那里种着匈奴妇女用来做胭脂的红蓝花,这种花做成的染料可以染出鲜艳的正红
以正红的抢眼、这个时代对红色的喜爱,若是能染出正红,可以想见会有多大的利益然而,红蓝花是没有的,所以只能想想了。
难道真的要等到刘彻开启汉匈战争,卫青霍去病出山才能搞到红蓝花陈嫣肯定是不愿意的,她计划通过往来于汉匈边疆的商人搞到一些红蓝花的种子
理论上来说这应该是不难的,毕竟此时的人似乎都没有特有的优质作物不得出口的概念。甚至也没有想过要人工栽培红蓝花至少匈奴没有过,不然也不会在燕支山被汉帝国打下来之后就缺乏起胭脂来。
然而那是将来的计划了,现在是看不到的。而现在可以想办法的颜色,她试了好多种,最终排除掉失败的、原料不能自产的,大概弄出了有鹅黄色、金黄色、豆绿色、蛋青色、象牙色五种颜色,这五种颜色要么市面上没有,要么就是有了,但效果远不如陈嫣新弄出来的这个。
这五种颜色中陈嫣又最看好金黄色和豆绿色前者可以主打高端市场,后者则能征服平民之家
金黄色是此时染不出来的颜色,而且一看就很高级,用来走高端市场再合适不过说起来陈嫣会染这个颜色还是受到了栌山庄园的启发呢
陈嫣曾经做过古代植物染,照着天工开物之类的古书做的。其中金黄色染起来并不复杂,以黄栌木煮水染,然后淋上草木灰水,最后用碱水漂洗就能得到金黄色的织物了。
这里所谓的黄栌木其实就是栌山的栌这种秋天会红成一片,常常用做观赏的树木在陈嫣这座庄园里属于可以就地取材的那种,所以陈嫣抬头看到织室不远处的栌山林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这个颜色。
豆绿色染起来也不复杂,先用黄檗水染过一层,再用蓝靛水染。此时其实已经有了绿色了,但一般都是油绿色、粉绿色,鲜艳的豆绿色是见不到的
而汉代时绿色是所有平民老百姓颜色里最受欢迎的,大概是一众灰扑扑的平民色里就他最显眼吧。也不止是平民百姓会穿,许多贵族男子也会穿呢这大概是从诗经开始的传统,诗经就会唱绿衣,使这种颜色在此时的汉人看来有着不一样的情怀
所以陈嫣觉得,一旦推出这样仿佛鹤立鸡群的豆绿色,一定能够迅速地打开市场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栌山庄园染房这边就以染陈嫣弄出来的五种新色为主了,而五种新色中又以金黄色和豆绿色为重
这就是古代特权阶层的好处了,她根本不需要和手下的人解释什么,只要她坚持,其他人就会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染绸的事情渐渐有了成果,陈嫣也就不用去管了,具体的操作自然有人去做要是什么事情都归陈嫣承包了,其他人是摆设吗
也正是这个时候桑弘羊拿到了家中回的书信,立刻匆匆忙忙地来见陈嫣。
“翁主家中父兄已经答应了烘茧法换织室分润的事”桑弘羊将书信递给陈嫣看。
书信其实说的很简单,大意就是说要答应下来,一定要答应下来然后就是开门见山地说明到时候怎么分成之类的,总之是拿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章程。陈嫣没有和桑家讨价还价的想法,觉得对方的安排挺有诚意的,就点了点头,这件事就算是成了。
汉代不太流行契书,此时的人重视诺言,答应了就算是有这么回事儿若是事后反悔,那是极少数的极少数。
事情既成,桑弘羊自然是通知家中,好让家中能够赶上今年最后一波蚕茧呐
洛阳桑家那边也相当振奋,立刻投入本钱,再建了一家织室。和家里原有的织室在最后一批蚕茧上市时一同拼命收购蚕茧,因为桑家新建了一家织室,同时外人也难以得知他家到底入手了多少鲜蚕茧此时商业情报还很不发达,总之桑家没有怎么惊动人,就完成了史无前例的鲜蚕茧大收购。
对于其他的织室来说,可能只会在这个过程中觉得有点奇怪这一批的鲜蚕茧格外不好收呢最终的成交价竟然无端高了一些要知道这一批的鲜蚕茧生长期并没有什么问题呀
他们很难想到桑家的鲜蚕茧收购了一个在他们看来大的惊人的数字毕竟他们始终都没有解决鲜蚕茧的保存问题,自然也就想不到桑家是在这方面取得了突破。
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完了收购战的桑家也远远没有到放松的时候,或者说真正紧张的时候这才到来呢按照书信中所说烘茧法,立刻组织奴仆进行了烘茧,总算在鲜蚕茧出蛾之前完成了所有蚕茧的烘烤
这一批蚕茧被收藏起来,过了一段时间再去确认确定成功之后桑家知道此事的核心人物都非常激动桑家并不是以纺织发家的家族,不过现在既然拿到了烘茧法这门技术,日后以此立足也不是不能够了
纺织业的的利润啊想想就让人垂涎三尺
“今岁不过是牛刀小试耳”桑家家主也是喜不自胜,踱步道“今岁没赶上太多,明岁可从春蚕开始做起若不是怕引起他人注意,使烘茧法流落出去,光是秋冬卖蚕茧也是好买卖了。”
旁边的长子笑着道“卖不了蚕茧,也可卖丝线,秋冬季织室缺乏蚕茧的时候也是愿意买丝线的到时家中专门经营一座纺室,只做纺线的生意,也能瞒过外人了。”
说完让人开心的事,众人又开始商量起给那位不夜翁主分多少利润了。
陈嫣和桑家谈的这笔生意真的就是口头约定,如何履约全看双方的信用,陈嫣别说契书了,就连一个查账的都没有往洛阳这边送也就是说,这个数字基本上桑家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这个时候桑家人就有一些小小的分歧了当然了,没有人想要赖账。不说商人是靠信誉立足的,桑家这样的巨贾不可能砸了自家招牌。就说真有那样的不肖子孙要毁掉祖上传下来的信誉,那也得考虑对方是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啊
大汉不夜翁主,长公主亲女,天子外甥,太后外孙桑家人就算知道那位翁主是个小孩子,也不敢去试试对方的底线呐。
但,在怎么算账的问题上大家就有分歧了。
比如说到现在为止,新建的织室还没有将本钱赚起来呢,难道这个时候也要分钱又比如以前已经有的织室,虽然使用了烘茧法,可是按照约定,似乎可以不付出利润啊
“非,一并折算给不夜翁主”最终是桑家家主,也就是桑弘羊的父亲拍板了。他扫了各有心思的家族成员一眼,道“做事最忌首鼠两端,既然已决心与不夜翁主交好,岂可在小处吝啬”
桑家家主也算是一方人物了,经历过的事、见过的人可不少对于人心的体察,他是有自己的一套的。
结交权贵人物这件事,你做的再好,舔的再用心,人家可能也只是淡淡的,因为这对于人家来说并不算什么,不足以让对方动容。但只要一次让人家知道你有这样那样的小心思,吞了原本该属于他的钱呵呵。
自行脑补会有怎样的后果吧
既然已经决定要讨好结交权贵了,大家做的也是大生意,结果还要在小处扣扣嗖嗖。最后若是因小失大了,说出去就是笑话了。
桑家家主在家族中还是说话算话的,所以他盖了章之后也就没人敢在这件事上啰嗦了。
大约在冬天的时候,第一笔来自桑家的钱按照说好的送到了长安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陈嫣还在不夜县度夏,忙着染房里的事情,期待着这能有一个不错的反馈。
所以在染房具体事务交予他人之余,她自己也常常去看看。
染房之中有许许多多的染缸,不少奴仆正在几个染匠的带领下辛勤工作染房的工作有些是有技术的,有些则不然,像是调染料什么的,还是得染匠来。栌山庄园的几个染匠是当初天子下诏修建庄园之后一起调拨过来的不然的话,陈嫣要找几个通染绸的奴隶,那也是麻烦
这种有技术的奴隶最为受欢迎,少府买卖的时候一般人根本抢不到当然,若是摆明了身份,走特权阶层的路子,陈嫣还是能搞到的。
相比起染布、搅布这种重体力活儿,外面的晾晒环节就要轻松不少了,所以可以由女奴或者荫户人家的女儿来做。
陈嫣远远看着的时候,各色丝绸整整齐齐地晾晒着,随着一阵海风吹拂,轻飘飘地荡了起来。做事的女子们两个一组正在调整新晾上去的丝绸,口中还唱着齐地流行的小调。
大概真的是非常流行的民歌了,一会儿就变成了大合唱,大家做事也更起劲了
“这绸缎多美啊”有一个荫户人家的女儿摸了摸一匹已经快要晾好的豆绿色丝绸,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对身旁的女伴道“我家从去岁起给不夜翁主做荫户,幸而不夜翁主仁善,如今竟攒下了家底。我家阿翁说了,我如今能在染房得钱,许我买上些绸缎制衣衫,我打算向染房买这种。”
其他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看她,所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她们虽然参与了丝绸的生产过程,但他们都没能穿丝绸衣裳呢就像最普通不过的底层百姓,她们穿的是麻,好一点的也就是细麻而已。
说是绿色是庶民最喜欢的颜色,但这里的庶民其实也是中产之家了。不然的话,真正的底层百姓家,穿的都是原色麻布,穿的布片破碎了,还得小心缝补起来继续穿。这样的人家,会讲究衣裳的颜色有的穿就不错了
而这些染房工作的,其实还算是过得去的,但她们也几乎没有机会穿丝绸衣服
此时一匹丝绸普遍价格在四百钱到六百钱之间,若真是狠狠心,普通人家未必不能买。但真要是买了,一家人就没办法过日子了
相比起那些同样是荫户女儿的羡慕,本身是奴隶的妇人就更甚一层了据说有的富贵人家就连奴仆也能穿丝绸锦绣,的确是有这样的事儿而且看陈嫣身边侍奉的贴身婢女,一个个的也确是穿着绫罗绸缎,不像是婢女,反而像是有钱人家的女郎。
但这样的待遇可不会出现在所有奴仆身上,像她们这种劳役婢女肯定是享受不到的
荫户家的女儿们,多多少少还有机会轮到她们就真的不用想了。
陈嫣自然不知道这些正在唱着歌儿的女子们因为一块小小的丝绸而辗转反侧,看在她的眼里,只是大家都在辛勤劳作而已。
点点头,对现在的工作情况表示了赞许,然后就叮嘱这边的管事“这些丝绸染成,呈送我看看。”
管事的立刻领命,更加用心加紧细做。不过几日,第一批染好的布料就整理好了这些经过了多道工序,最终被染的鲜亮明丽的丝绸被卷成了一匹一匹的,封好之后呈送到了陈嫣面前。
这样放到面前观赏,那种漂亮是更加惊人的
陈嫣满意地点点头,对旁边的婢女利道“赏”
既然翁主开口说了这句话,那就是有分量的很快,经手这件事的人多多少少都分到了一些东西,也不枉这段时间的辛苦了。
也不止是如此,她还吩咐道“每色各挑出两端算作一份,多准备一些,送到长安。”
她这是要孝敬远在长安的亲人长辈,这是必然的道理,所以婢女利记下了这件事,立刻安排人去做。
然后就听陈嫣道“这些颜色怪好看的,你们若是想制新衫的,便挑够做一身衣裳的吧”
这话是对她身边侍奉的所有婢女和宫人说的,如婢女利这种贴身侍女自不必在意这个。但对于一些其实并不太能接近陈嫣的人来说,做额外的新衣服已经是不错的了。
于是一个个都欢欢喜喜地谢恩。
就这样,第一批染好的丝绸消耗完毕。不过也不要紧,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只要丝绸足够,染房那边的成品就能源源不断地出来。
原本栌山庄园的织室是不算大的,但在陈嫣的有意安排下,比最初已经膨胀了好几倍最开始直接从少府调配来的善于织绸的女奴,而后在齐地买来的女奴,现在只怕也有七八十人了
这些人不停地进行纺织,再加上还可以从荫户人家收购丝绸成品没有染的,送到染房去的丝绸量其实已经不比一家规模中等的织室出来的产量低了
再加上烘茧法保证了织室可以一直满负荷运作,没过多久染房出品的成品丝绸数量已经很可观了
在这个时代,丝织品是绝对的硬通货,这一点上更甚于铜钱铜钱在此时品质参差不齐,对于民众来说远不如作为实物的布帛再加上同等重量的丝绸价值远高于同等重量的铜钱,就连流通性、便携性也比铜钱要好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特性,丝绸可以一直攒但陈嫣不要栌山庄园的丝绸一直攒因为这样好的颜色必定比市面上的一般丝绸要更加受欢迎,卖出去倒是更加划算
至于卖出去后换回来的东西是铜钱、金银又或者是别的纺织品,那就要看到时候交易怎么做了
因为陈嫣不要这些丝绸一直攒,所以管事很快就开始联系熟悉的、靠谱的商人过来收布帛。
布帛在华夏古代一直都是最好的商品之一,听说是大庄园里自己产的丝绸要卖,这些人来得都够快很快就有两个商人回信,会尽快来一趟不夜县栌山庄园。
这两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不夜翁主如今住在庄园里,还委婉地写了书信,想要管事的引见一番。
这种事情管事自然不会自作主张,立刻就禀明了陈嫣。到底要不要见这两人,自然是陈嫣一句话的事儿。
陈嫣摇了摇头“他们是来栌山庄园贩丝绸的,为什么要见我呢”
她当然不是真的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说的透彻一些,有可能只是对她这个不夜翁主好奇,而更有可能的是想拉上一些关系,日后能扯虎皮做大旗陈嫣的名号只在长安能唬人,在地方就不行了,但她身后的亲友团吓人啊
之所以这样说,正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其他人也是清楚的,所以管事的低着头,躬身应喏而下。
虽然这两个商人的打算要落空了,不可能带他们见不夜翁主。但对于管事来说,生意还是要做的,所以照旧得联系他们,准备着相应事。
写给对方的书信还是相对客气的,不可能直接说不夜翁主不愿见尔等云云,只是说翁主身体不适,不宜见外人之类,就是大家都知道是借口,但却不会有人去揭穿的说法。
“真是可惜倒是想拜见一回那位不夜翁主”要来收购丝绸的商人不是不可惜,像他们这种还要跑到乡里做收购的商人,本钱也算是不错了,但绝对称不上大商人。最需要机遇的就是他们这个层次,可是走不夜翁主这条路子显然有些不通。,新 ,,,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