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玡郡临海, 出东莞县不久之后经过数县,就算陈嫣桑弘羊一行人走的再慢,也该到了海边。
琅玡郡的港口并不是海运号建设的成果,因为在海运号起来之前整个齐地的海运业已经有了一定规模。而琅玡郡是整个齐地数一数二的富庶郡, 加之临海, 在这个设港口本来就是资本的必然选择。
不过在海运号成长起来之后, 对港口的建设早就不是之前那种水平了,所以琅玡郡港口有很多海运号的投资琅玡郡的港口设在椑县, 这是琅玡郡临海的县之一,县内的夜头水南流入海,也运送来了大量的货物。
陈嫣等人就是在椑县上的船, 这艘海运号名下的客船数日前从外地出发,中间没有载客, 也没有载货,就是专门来接陈嫣的, 已经在港口停泊了两日了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做完了休整和采买工作。
不过等陈嫣桑弘羊一行人真的上船之后, 本可以立刻开船的客船却没有走。
他们的确做了一些准备工作, 但陈嫣身边的人并不完全认可客船的人已经足够优待他们了, 采买的食材之类都是很好的。想的就是陈嫣以及陈嫣身边的人恐怕不习惯海上艰难,补给不足
好在他们这一船是专为接陈嫣桑弘羊的,所以多的是空间,他们想采买什么都行不然换成是一般的客船, 哪来的这么大的余地几个人住在一个船舱里, 食物和其他必需品都很紧凑
保证人能活下来就行了, 还指望更多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客船这边的人和陈嫣身边的人在这方面的标准显然不太一样,陈嫣身边的人很难想象让陈嫣一连数日菜色都没有变化,又或者吃不到新鲜果蔬这个季节确实没什么果蔬可吃,所以客船这边的人也就没有采买
两边倒是没有因此发生什么争执,因为根本争执不起来客船这边的人完全让着陈嫣身边的人,并没有一丝不服气。他们出这趟船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况且这又不是麻烦的他们,更不是开销他们自己的钱,谁会有意见
于是船在椑县又多留了一日,然而就算是这样,陶孺儿也忍不住和陈嫣抱怨“椑县还是大港口呢,实在没什么东西”
椑县这边汇聚了很多货物,物资十分充足。这里不少人靠港口生活地比一般地方的人更富足,这就导致了这里的消费力更高只看这里的商品,其实并不比临淄这样的大城市差
然而这会儿真的采买起来,又觉得这这也不行,那也欠缺了。
此时已经起航,桑弘羊啧啧了两声,道“还是翁主您的面子大,我来的时候也是坐船,只是那时可不是专为我一人备了一艘船日常的享受就更不能相比了。有你在船上,日子过的并不比在岸上差。”
“享福还堵不住你的嘴”陈嫣瞥了他一眼,对于他的话她没有反对,也反对不了。但她觉得作为既得利益者,桑弘羊是没有立场拿这件事调侃她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桑弘羊笑着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今次回不夜县的这待遇,还真是他沾了陈嫣的光这甚至不是钱的问题,即使他肯出钱,也不见得能有这种待遇
待到客船漂在大海上的时候,一开始还有点儿意思,但到后面就无聊了。毕竟打眼望去除了大海还是大海,实在让人丧气啊
中间偶尔有一些地方可以靠岸,但这些不算港口的地方实在没有太多停靠的必要。就算停靠了,也无法方便地获得补给,得派人深入地区,耽搁好久才能凑出需要的物资。
所以中间是不停的索性这样还提高了航程速度,早点儿到不夜早点儿安生吧
这样的海上生活当然无聊,而这种无聊落到陈嫣身上是加倍的她甚至连一开始的趣味都没有,要知道她可是曾经在大海上流浪了一年多的,那时候看海看了太多,这会儿已经彻底没感觉了。
索性还有一些找乐子的游戏海上船只颠簸,竹牌不好摆出来了,陈嫣就让人翻出一套骨牌来其实这也是赌具,类似牌九,陈嫣让人用打磨光洁的动物骨头或者象牙制成。
玩这个不像麻将,不需要砌长城,只要海上风浪没有翻了天去,都是能玩的。
这种游戏都颇为杀时间,有的时候玩上一会儿,半天就过去了
在船上玩这个游戏的时候,陈嫣并没有再去找其他人填角儿,就她和桑弘羊一起玩就和麻将一样,不同人数有不同人数的玩法,两个人玩儿也很有意思。
“还有两日便回不夜了。”陈嫣翻出一张骨牌,眉头一下皱紧了。
桑弘羊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其实不用陈嫣说他也是知道的。这两天船上的水手都在说这件事呢所以他才知道他们现在大概走到哪里了反正就是快到了的意思。
几手牌之后陈嫣果然输了这一局,扔下牌九,让婢女送一些吃的喝的过来。
桑弘羊这才上下看了一遍陈嫣,道“怎么觉得你今日格外沉不住气气”
“有么”陈嫣自己的感觉并不明显,听桑弘羊这样说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就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不必担心不过就是有些烦闷而已,回不夜之后恐怕就没有现在的清闲日子了。”
陈嫣这话当然是有一些故意让桑弘羊放心的意思,但也不能说她说的就有错了。
她本来就是为了处理事情才回的不夜县,这一波恐怕轻松不了了
而在私下,她更是想尽办法绝不跽坐。
这会儿她和桑弘羊玩牌,她难道会把桑弘羊当外人所以她在自己的坐席上放了一个类似懒人沙发的东西以此时的看法来看的话,这可是极不规矩了。
桑弘羊自己也不是一个拘于礼法的,大概是和陈嫣走得太近了,受她影响,一样也不爱跽坐。这会儿看到懒人沙发这种好东西,立刻让人也给他准备一个,看他的样子倒是比陈嫣还要适应了。
“交通号此事还真是”桑弘羊嘀咕了一句,又道“到时你打算如何处理”
说起来这一次令她不得不赶回不夜县的不算什么大事,但也不是小事了。
交通号发展到如今的规模,陆地上的生意做的飞起而陆上交易可并不只有国内这种,还有一种国际贸易其中主要的对象就是北边的匈奴。而此前交通号对匈奴的贸易口主要在陇西一带,那儿离长安近,陈嫣因为各方面的考量将自己的钉子钉在了那里。
这个考虑自然是没什么错的,事实上就算放在当下,这个决定也不能说有什么错。只不过随着时间迁移,人的胃口是会越来越大的。当初陇西的贸易规模就能让交通号满足了,可在交通号膨胀到当今规模的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
理所当然的,交通号开始寻求更多的对匈奴贸易口岸。而放眼此时大汉和匈奴接壤的郡县,交通号很快把目光集中在了云中、定襄、雁门、代郡、上谷数郡
这次交通号可不打算客气,准备将其一网打尽
如果成功的话,整个对匈奴、乌桓等游牧民族族的贸易就此彻底掌握在交通号的手上了即使是体量大的惊人、财大气粗的交通号,也不可对此等闲视之。
只是这其中的操作相对复杂精细,并不说交通号想要这么办,然后就一定能够手到擒来在边郡进行对匈奴贸易,这是早就有了的,也就是说,这边早就生出了完整的利益链条
打破别的什么都可以,可若是要打破别人的饭碗,就不要怪这些人发动一切力量进行反抗了自古以来,利益之争都是最惨烈的竞争啊
交通号想要将插手几乎所有的边郡对匈奴贸易,这就意味着原本吃这碗饭的人会被挤走,这谁能愿意呢
所以交通号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一路会不太容易。
是的,交通号很厉害没错,可是人家原本的边郡商贾和豪强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啊人家能从激烈的竞争当中脱颖而出,成为边郡对匈奴贸易中的一员,这本身就说明了他们的本事
再加上人家有主场之便,若是交通号这边大意了,最后被人家逆风翻盘、打翻在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所以在策划这一次大动作的时候,计划里是需要集团其他部门配合的尤其是泰和系和聚宝阁这两部分的产业本来就是陈嫣所有产业中具有先头作用的存在,在别的产业触角都还没有伸到的地方,他们就先去。
需要配合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虽然集团内部一开始的时候不是很适应这种配合虽然大家没有造陈嫣的反的意思,但是传统思维让他们非常看重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每一个部门都像是一个孤岛,其他部门的人想要窥探,这是非常冒犯的行为。
而相互合作这种事,如果是比较表面的合作,那还好,该怎样就怎样。可有些合作是非常深度的,这个时代的商人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这个时代也没有人能够将生意做成陈嫣这样的大集团而这样深度的合作难免会让部门与部门之间相互渗透、牵连。
说实话,这是奉行部门独立的保守派很难接受受的。
还是陈嫣这个一代目威信足够,理解也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实在不能接受新思维的,那就走人吧不然呢,难道要陈嫣这个做老板的走人吗
到现在,新的秩序已经建立起来,各部门相互合作再无问题。这个时候这种生态的好处也显现出来了规模效应、全生态效应,这个时代的人并不一定懂,但是事后分析总是会的。
一时之间心悦诚服。
一开始大家也没把这次的边郡攻略当天大的事不是说这件事不重要,其实这还是挺重要的,对交通号来说也是完善自身的重要拼图。考虑到此举能带来的经济效益,在集团内部也是一时话题了。
然而凡是都要放到它所处的环境中去看,真的要说的话,这种级别的事,在集团内部不说常见,至少也谈不上罕见的。其他产业,随便拿一个出来,过上一年半载的,谁没有个大行动
谁知就是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行动,中间却遭遇了很大阻碍。
阻碍是原本就有预想的,不然呢那些边郡贸易成长起来的豪强、贵族、商贾,他们会把自己的利益拱手相让吗
边郡本来就民风剽悍,又是和匈奴打交道呵呵。
做边贸生意,与其说是做生意,还不如说是做着半商贾半强盗的勾当就类似历史上大航海时代的海商,主业是商人没错,但遇到合适的机会,是随时能化身海盗船的
边郡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长安的势力很难蔓延到这里远是一方面,军队在这些地方影响巨大是另一方面。自古以来军队就非常封闭,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外人是很难插手的。
军队领袖大多是皇帝亲信不错,但军队领袖只是一个,他手下还有许多兄弟呢这些人化为一个利益群体,就会将边郡地方经营成相对封闭的王国,在这个王国内他们是特权阶层。
为了维护这种特权,他们会下意识地抵抗长安方面对边郡的入侵做这种事的往往是底层军官,这些人大多是边郡本地人,将军和其他高级军官官或许会调走,他们却是世世代代扎根于此的数代经营,可不是铁桶一般么
这种情况下,边郡,特别是和匈奴的交界处其实这就是交战区,汉律其实是没有多大生存空间的
如果商人想要在这里做生意赚钱,没有一点儿武装是不行的,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商品、金钱,以及自己本人
长此以往,边郡商界的风气可想而知往往就是不服就干风格与中原地区迥然。相比之下,陇西那边到底离长安近,风气还收敛了一些,换成云中、定襄这些地方,就更狂了
匈奴人、其他商队、匪贼很有可能就是其他商队假扮的这些都藏在高高的草丛中,随时准备着偷袭因为谁都不缺武装的关系,打起来并不输于一次军队的小型遭遇战
如果不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运货,而是在边郡半公开半地下存在的贸易区进行贸易,安全性会不会高一些呢
想太多了实际上这更加危险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虽然是法外之地,但这么大的草原,想要碰到人本来就很考验运气了。恰好被埋伏到了,如果不是被人算计了、内部有内鬼等等,那就是运气太差
国家对对匈奴贸易这种事向来是不支持,但也从没有真正禁止过。前者倒不是因为经济问题,防着金银外流之类的问题,考虑到此时大汉的商品在匈奴很受欢迎,这种贸易其实是大汉赚了。这存粹是一个军事问题、政治问题天知道这些大汉商贾泄露了多少情报出去,甚至不少人还做过带路党。
任何时代的资本家都是一个德性,只要利润足够,就敢于践踏人世间的一切法律和道德良知。
更何况这个时代连民族的概念都没有兴起,受过国家好处的士大夫、军人对国家还有一定的忠诚度可换成是普通老百姓、商人,他们还真不一定对国家有足够的感情这一点上和现代人的思维很不一样,这也是陈嫣生活在这个时代时渐渐明白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禁止对匈奴贸易,一方面是这其中的既得利益者在发力,通过各种渠道影响了政策实施。另一方面,,情报啊、带路党啊,这种事情都是双向的大汉有商人如此,难道匈奴那边就没有人如此吗
说实在的,大汉还算初步建立起了国家认同感,可是匈奴呢,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很多人以为匈奴就是一个民族,有着共同的传统,共同的文化信仰这话是对的,但又有一点儿问题。
其实匈奴是许多个部落的联合,有的时候一个部落与另一个部落之间的生活习性差异极大日子好过的时候一起一致对外,收割外部财富,比如他们就一起愉快地打了大汉,打了月氏,打了一干中亚国家,然后借此赚的盆满钵满。
然而日子不好过的时候,靠打了对方续命,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所以在对匈奴贸易中,大汉方面也通过贸易从匈奴贵族那里搞到了不少情报,发展了一大批带路党这些匈奴贵族卖起同胞来往往比大汉的商人还要干脆因为他们是完全没有国家观念、民族观念的,匈奴就是大家联合起来做各种事的组织而已。
特别是这些小贵族,在哪里讨生活不是讨呢若是大汉开出的好处多,他们倒向大汉在他们的思维习惯里实在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边郡的军队成分很复杂,其中本身就有不少事匈奴人领导的匈奴部队。
这种情况下,贸易区是半公开半地下存在也不奇怪了
这里表面上只是边郡一处买卖大汉和匈奴各种特产的集市,实际上许多商铺背后都是做边贸的大商人懂得其中关窍的人可以通过暗语、信物之类的人找到背后的人,谈妥边贸生意。
钱被人骗,货物才出就被人劫相比之下,谈生意时的各种陷阱,那都算是温和的了。
因为贸易区有地下属性的意思,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无法寻求官府的帮助官府不见得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只是控制着边郡行政的是深深扎根于此的边郡低级军官整体,他们早就被买通了个彻底对这种事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和这么一群说是商人,又是土匪的群体斗,交通号是早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然而真等到实际进行边郡攻略的时候才发现,还是低估了其中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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