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陈嫣一下抬起了手, 指尖上冒出一颗殷红的血珠。
一旁的宋飞熊见了,立刻扔下手上的橘子。凑过去道“翁主”
陈嫣吮了吮食指, 笑着摇了摇头“无事, 不小心扎了。”
宋飞熊看了一眼陈嫣手上的针线活儿, 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陈嫣的针线活儿并不坏,这当然不是因为古代女子普遍受的那些教育
因为古代社会是一个男耕女织的社会, 再加上女主内男主外的传统,女子从小就会跟着家中女性长辈学习一些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之类的活儿, 纺织就像是每一个女子的固有技能, 简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理所应当。一个不会这方面技能的女子反而像是另类。
这也逐渐演变成一种传统,即使是贵族家庭中的女子,她们根本不需要自己做这些事, 却依旧得精通这些本领。如果不是这样,就仿佛品德上面有毛病一样。
但陈嫣不一样, 她甚至都不是一般的贵族女子, 到了她这个程度,那些世俗的规矩就管不到她了。所以说, 不是这些规矩足够强势, 就连贵族女子也得服软, 只是那些贵族人家的权力还不够大而已。
具体可以参见陈娇,女子应该会的技能她一个都没有, 至于大众眼中的女性美德说实在的, 虽然她是陈嫣敬爱的姐姐, 但要让她说实话的, 那些美德也很少和她有关系的。然而就算是这样,陈娇又遭到过谁在这方面的挑剔吗
即使是在她皇后之位最遭人诟病的那段时间,无数反对她的力量找她的茬儿,也没有多少人在这种事上面做文章。真要是在这上面做文章,那不是在攻击陈娇,而是在攻击整个特权阶层,陈娇的特殊情况本身就是特权的产物,不能分开来看。
陈嫣之所以会这些手工活儿,那是因为她从上辈子开始就对手工活儿很有兴趣了上辈子做视频,本质上都是在展示自己的手工。有这样的基础和爱好,这辈子她当然也乐于学习这些。不过,也就是拿这当一种爱好,至于整天弄这些,那是没有的,也没有那个可能。
对此大加倒是反应良好恐怕在他们眼里,这样才是正常的。陈嫣会认真学习针指之类,这已经让大家觉得出乎意料了也就是后续的动作让大家觉得她是在好玩儿,不然的话大家才要真正奇怪。
好端端的一个世家贵女,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是日子过得不轻松了还是身边没有婢女了
虽然大家都说男耕女织才是正道,女子就该勤于女红。但现实就是,大家都明白整天坐着弄女红,费眼费神,还容易背痛、腰痛、屁股痛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是没有人乐于整天弄这个的。
宋飞熊早些年的时候也曾挑起一个家的女主人位置,年纪小小就得照顾自己和父亲两人的生活,缝缝补补这种事情接触的不要太多所以她知道,不管手艺有多精湛,都免不了被针扎。这就像是喝了一辈子水,也免不了要呛几次。
被针尖扎了一下,这也不算是事儿,所以看一眼确定没事就算了。
倒是另外一边正低头检查下级们递上来的账表的桑弘羊,一下就注意力不集中了,啧了一声,道“怎么兴起做这些了你倒是真的清闲”
说起这个,桑弘羊还有一些怨念,年前就是财务司,不,应该说是所有部门在年前都会非常忙不过真要说的话,最忙的还是财务司。一年的账务要做总结,来年的计划也得做起来。还有对外的银钱流动,大家都习惯年前算账这样一来工作量有多大,这就是难以想象的了。
这个时候他都快忙疯了,今天明明是假期陈嫣旗下的集团确实定了休息日,就和朝廷有休沐一样,但他还是得加班。这个加班比起财务司的其他人,只有一点稍微好一点儿,能来蹭陈嫣的暖气和伙食。
虽然陈嫣有尽力提高雇员的办公条件,但这个条件再怎么好,也不可能超过陈嫣这里陈嫣这里真的是靠金钱堆起了不输于这个时代的舒适
不过换成是其他人,也没办法像桑弘羊一样,带着这些重要文件乱跑。真要出了问题,无论是遗失还是泄露,都是烦
而就在这个所有人都在忙的时候,陈嫣却显得非常悠闲还有没有天理了他们这群人可都是在为她的事业奔波啊
桑弘羊生长在一个商人世家,家里世代经商,洛阳桑家也算是大名鼎鼎了。就他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一个个商人如何死抓着自己的生意不放,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将核心权力放给手下的人反正自己会尽可能地参与自己的生意。
这样一来,哪怕生意规模不是那么大的,也会非常忙碌。而生意规模大的,一个人应付不来,就得实行家族经营。就像他家,虽然他父亲是桑家的话事人,但很多家里的生意具体管的都是其他家族成员。
因为是家族成员,所以可信,这才减少了父亲的工作量。
虽然明白陈嫣之所以工作量少了很多,是她的管理方式和过去其他的管理方式完全不一样的原因。但在桑弘羊看来,陈嫣有的时候真的是太心大了,对下面人的信任简直到了肆无忌惮的程度
现在都到了年底了,她还如此清闲
“你如今什么都不做,难道不担心日后想做都不能”被架空,或者手下有心人借鸡生蛋,学了她的东西然后搞竞争这种事又不是不可能虽说汉代人还是比较重视诺言、信用、忠诚这些东西,但利益驱使之下,什么都是靠不住的
陈嫣有些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上的针线活儿,这是一个荷包,上面绣的是雪花,这个时候的人虽然能见到一朵一朵的雪花,但这并没有固定为一种符号一样的图案,所以绣这个还挺新奇的。不过绣样这种东西,符号、几何图形、传统纹样之类本来就是很常见的,所以绣出来雪花图案在其他人看来也就是一个新奇一点儿的绣样,没有什么奇怪的。
听到桑弘羊的话,陈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桑弘羊再说什么。虽然桑弘羊在说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但陈嫣依旧无法端正态度,敷衍一样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觉得桑弘羊也是关心她,这样敷衍似乎不太好
所以又跟着解释道“此事勿用担心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呢”
陈嫣一开始很多生意能够做大做强,赚取超额利润,这得承认是她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和技术在发挥作用。所以有一段时间内她非常重视技术保密,也比较防备手下的人不可信,自己去另起炉灶。
但是这种态度在后来开始变化,到现在,她已经基本不在意这种事情了。
比如说,研究所新出来的一些技术,虽然为了让这些新技术赚钱,以促进研究所健康发展,她强调旗下的其他产业使用研究所的技术,是要付费的。无论是授权使用,还是买断,都有一套固定章程。
但,除开极少数的特殊技术,绝大多数的技术,外面有谁想要,她也愿意让他们学,交费就行了只不过考虑到这个时代也没有个专利保护法,很多具体情况也做不到统计,这种学习就是一次性的
组织起一次某专利拍卖聚宝阁就可以组织,然后进行竞拍,拍出固定的学习名额,然后这件事就算是结束了。这些学到了的人,他们可以再教人,这种教可以是有偿的,也可以是无偿的,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以前蔗糖的生产工艺就是这么卖的只不过当时蔗糖的事情是特事特办,陈嫣心里清楚自己是无法独自吃下糖业的,也没那个必要,所以干脆卖出一些技术,还能借此赚一笔。而现在,这便成了一种常态。
“知晓我手下是如何行事的就能另起炉灶了未免想的太好。”陈嫣说话的时候手上没有停,依旧在飞针走线。
陈嫣手下的产业现在早就不是独立存在的了
虽然她一开始涉足这个时代的工商业、农业生产的时候有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问题,但是她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有意识地统合自己的产业。到现在为止,靠这交通号和泰和系做粘合剂,其他产业全被纳入了一个体系。然后这些产业又在体系内部互相帮助、互通有无,最终结成了蛛网一样地复杂构造。
以现在陈嫣旗下最新起来的香皂生意,香皂所需要的原料是碱、油脂、香料等等。如果是别人做,光是为了达成原料配套就愁死个人了油脂这种东西,单价并不贵,但是要量一旦大了起来就相当要命了,谁让到处都处在油脂不足的状态呢
香料也是问题,陈嫣主要使用的是花香精油最近也在尝试别的,比如说檀香什么的。但不管用什么,芬芳怡人的香料都是这个时代绝对的奢侈品汉代人还认为香料可以沟通神明,更推高了价格和稀有程度烟雾、飘飘渺渺、使人心情舒缓的味道等等多重因素影响下,香料在世界许多不同国家古代都有类似的角色,和宗教关系更是密不可分。
别说其他人没有精油提取技术了,就算他们连香皂带精油技术全都搞到手了,原材料依旧是一个让人脑壳痛的问题。
陈嫣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是布局了很多年的各种各样的花田生产大量鲜花。其中还包括茉莉这种外来的鲜花
无形之中,这带来了两大门槛,一个是资源上的,一个是资本上的。资本上的很明显,这么大的前期投入,还得考虑到天气因素导致的减产甚至绝收。如果不是那种资本足够强,能够拿出这么多钱,并且承受这么多钱全被亏损的人,是做不了这个生意的。
至于资源,这是另一重更严重的门槛没钱就没有资源,但是有钱了也不一定就有资源。
鲜花花种哪里来这可不是一两种野花,很多都要对现有的花种进行培育。有能够直接使用的当然好,如果没有,那就得农家的专家来改良才行。
还有大规模种植遇到的问题,抗旱、抗涝、抗倒伏、防治病虫害问题一茬接一茬这还不是农作物,农作物好歹在这片大地上种植了这么多年了,很多问题也研究出了一定的解决办法,鲜花种植在此时还是一个过于新鲜的产业。
新鲜就意味着大量的问题没有答案,得摸着石头过河。
至于种植鲜花所需要的土地、人,也都是资源。
这些种种都需要钱,但不是说有钱就能办妥陈嫣能够顺顺利利办好,中间一点儿波折都无,这是因为她的资源足够丰富,云从龙、风从虎,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哪怕她自己没有,也可以从别人那里交换得到。
换另一个来做同样的事情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还有,香皂制造相对容易弄到的原材料碱华夏对碱的运用很早,虽然那个时候人们并不一定清楚碱到底是什么,又有什么物理化学性质,但在实际应用中他们是有用的,这就行了事实上,许多古代原始的物理化学技术就是这么起来的。
炼丹的那群大佬,他们知道自己弄的那些是什么东西吗但不耽误由炼丹弄出了许多有意思、有实际用途的成果,比如说,又比如说豆腐
但是这个容易弄到是相对的实际上,碱比较容易弄到是因为需求量不大。这个时候连面粉都没有,更没有做发面的需要了,也就是说,碱连这点儿家常需求都没有。
在需求量不大的情况下,供应量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这种时候一旦以碱为重要原料,呵呵,到时候供不应求,价格飞涨还是好的就怕是真的没货,那就完蛋了供应链不稳定,这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陈嫣是因为自己的许多产业都要用到酸、碱这些东西,所以有专门的原料工厂,负责开矿、提炼什么的。换成是别人,难道要为了一个香皂产业弄一个这样的酸碱工厂难度摆在那里,成本也摆在那里完全就是难为人了
以香皂为例,事情已经很明白了。
“虽然我也做一些简单的产品,比如说粮食,但是绝大多数的产品都是复杂的,原料到加工,需要不同的产业互相合作。有些产品格外复杂,甚至得在几个不同的产业进行加工换做别人,根本做不来”
“这就是做成体系之后的长处了。”
陈嫣想起后世的企业都强调构筑生态,虽然在生态这个问题上,大家关于该封闭还是该开放,有各自不同的看法,但构建起生态绝对比没有构建起生态强势,这绝对是可以肯定的。
“然而,就算是粮食,我也和别人不同大规模经营,用更多的农具、牛马我甚至能组织修筑小型水渠,灌溉大片大片的土地还有调配用水,而不是散户那样争水。至于后面粮食还得进一步处理、运输,我也统统有优势”
陈嫣嘟嘟囔囔算账“别人成本就是一百钱,我却能压倒七十钱、甚至六十钱这还是因为粮食要用田地,这是主要成本,偏偏大家又差不多若是我有心打烂粮食生意,这件事不过挥挥手那样简单,只是不能做而已”
陈嫣进入粮食市场之后很少有大动作,她进入的目的仿佛只是为了方便自己调配资源,也是不让这个巨大的市场中没有自己的位置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她之所以很少做什么,就是因为她知道粮食市场这种地方,真的做什么了,容易酿成大错
她是喜欢赚钱,赚钱之后她才能过上如今这种生活,除了缺乏现代化的一些娱乐,她并不比现代人过得差赚钱之后她才能做那些她想做的事情她如今正在做古籍的整理收集工作,历史上不少珍贵资料都遗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她的工作或许可以改变这种情况。而这,只是她众多想做的事情中相对较小的一件罢了。
类似农业上的研究、教育业上的投入、自然科学上的探索,还有与西方世界的交流。这些需要钱,需要许许多多的钱
但是,陈嫣得到钱的办法有许多,不至于要为了钱就逼许多人没有活路而在粮食上搞风搞雨,无论对于卖粮的农户,还是买粮的底层城市居民,都是要他们命的大事
每次粮食市场大波动,看上去哀鸿一片,但真正倒霉的都是小老百姓,以及一批运气非常不好,跟错了注的小粮商。真正的大粮商,通通都是能在大波动中获利的粮食市场走高,他们可以释放库存赚钱,更黑心一点儿囤积居奇也是有的。走低的话他们就吸纳反正他们资本雄厚,粮食又相对耐储存,怎么操作都是可以的。
陈嫣就从来不掺活这些,相反,她还经常帮助维护粮食市场的稳定。
价格低的不像话,伤农的时候,她愿意以一个好一些的保护价收购。而价格太高,伤民的时候,她愿意用低于市场价的价格释放粮食这个当然是数量限制的,主要是为了避免有一些商家从她这里无限买进,然后又高价卖出。
虽然这会亏损一些钱,但相对于陈嫣的总资产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而如果考虑到做这种事可以培养信誉,说她没有亏,反而赚了也可以。唯一的问题是这样逆风做事佷容易得罪人,毕竟她的作为让某些人收割也收割的不是那么容易了呢
不过陈嫣根本不怕这些人
一方面,陈嫣自己足够厉害,她不止在粮食市场上越来越能够呼风唤雨陈嫣和农户订有保护价的约定,所以她的势力范围内,农户剩余粮食都乐于优先卖给她核心势力范围,她甚至会先付定金,类似做期货一样做粮食,这就是她的自留地有了这样的自留地,她想要在粮食市场上有所作为实在是太简单了只不过是她不愿意在粮食这个敏感问题上做文章而已,她在别的许多市场上同样都很有地位
别的不说,交通号运输就很掐脖子了粮食又是依赖运输的,即使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短期运输
真的和陈嫣硬碰硬,先死的绝对不会是陈嫣。
另一方面,就是这些人自己佷容易活不长,真的能长期蹦跶的也没有几个。
只要有足够的利润,资本家就敢于践踏人世间的一切法律、道德,在这个时代也是适用的。这些人昧着良心搞事情这可是粮食,关系到的绝不是哪家的郎君女郎用不上某某流行商品,关系到的搞不好是一条条人命
这也是国家的高压线
他们受利益驱使,即使是这油锅里的钱也敢捞出来花。既然是这样,就该想到会死在这些事上才对
朝廷在整治这种人身上向来不留余力反正就是一商,搞掉他们能够得不少收益。而他们身后没有任何能支持他们的政治势力,甚至每个人都以搞掉他们为政治正确每次粮食波动之后,不少大粮商赚的盆满钵满之后,弄不好紧跟着的就是人头滚滚
只不过这些人有侥幸心理,觉得倒霉的人不会是自己,所以还操作了一次又一次罢了。
死不足惜
简单来说,陈嫣无论是打垮一个地区的粮食市场,还是重塑一个地区的粮食市场,这都是很简单的,但是她不会去做这样的蠢事
陈嫣看向一旁似乎已经陷入沉思的桑弘羊,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一些非常复杂、深刻的东西,让桑弘羊从沉思中惊醒,甚至有一瞬间呼吸不上来。
“这就是我的力量了子恒不管你信不信,产业到了我如今这地步,已经大到不能倒了。一旦这个世上就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流离失所,甚至国家因此而乱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呢”桑弘羊定神之后,发现陈嫣话中有一个漏洞。正如她所说的,她的产业已经大到不能倒了但是产业不能倒,不意味着不能让她这个人滚蛋一旦意识到她现在做的这些事意味着什么之后,恐怕长安就容不下她了
就算那位高居庙堂之上的天子如何喜欢她也是一样的所有争斗之中,权力的争斗是最残酷,最没有道理可讲的权力会异化人类,人的理想、感情,甚至基本的人性,都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丧失,被名为权力的动物吞噬
真觉得陈嫣的存在是一种威胁,甚至危险的时候,那么点儿男女之间的喜欢,微不足道罢了。
桑弘羊作为最了解陈嫣的人,不会不知道她到底多没有安全感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事业做的太大了,有被盯上的风险。大家形容一个人足够富有,会说他富可敌国而如果真的富可敌国,那估计这个人距离完蛋也不远了。
这就像是功臣最怕功高盖主升无可升是一个道理。
为了安抚这种不安,陈嫣给自己安排了许许多多的退路,这些桑弘羊都是知道的。但是,但凡还有一点点办法,陈嫣都不会选择那些退路这也是桑弘羊知道的。
陈嫣听到桑弘羊的疑问,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起来“不愧是子恒总能一语中的。”
她的语气有一种故作轻松的豁达“若真是那般,这大汉恐怕就容不得我了呵呵,到时候我就索性不呆这儿了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呢子恒,你也是有见识的人,该知道天地广阔,天地之间又不止一个大汉”
说到这里,陈嫣兴致勃勃地道“你看看,如今天竺国正四处战乱,我拉上一些人手,有我的财力支持,占下一小片土地,做个女王行不行我虽不是天竺人,但许多如今正在天竺占地为王之辈,也不是天竺人,而是北方和西方而来的”
“再不然,也无须如此天大地大的,世上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呢可命人组织起大船队,大船如楼,就这样看遍全世界。罗马我是说大秦,我是一直想看的。还有,据说大汉的东面也不只是海,往东去,首先就有一国名为扶桑,居于海上。自扶桑再东,远之又远之地,又有一片类似九州大陆之地,不亚于如今自大汉到罗马这片土地呢”
陈嫣说的兴奋起来,她当然不是一个冒险家,相比之下她更喜欢舒舒服服在家宅一辈子。但是如果最后被逼无奈要走上这条路,她还是很乐于想想好的方面的。这也是她的性格了,这样倒是活的比较开心。
“若是嫌这样危险又麻烦,那便去蓬莱”陈嫣说起蓬莱的时候都有些唏嘘了,相比起其他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想法,去蓬莱岛才是她最早正经为自己考虑的后路。
现在她正在蓬莱岛上搞开发。
表面上看蓬莱岛只是一个蔗糖生产基地,和她在南方弄的那些甘蔗种植园差不多,最多就是因为岛上的土地基本上都是无主的荒地,所以一点儿成本也没有。然而考虑到往岛上引进人力的艰难,节省下来的这么点儿成本也就不算什么了。
好在这些生产出来的糖无论是往北送到大汉内部买卖,还是借由海路外销,都是用船装海运的,平摊下来成本很低,至少不会比江南的那些甘蔗种植园高。如此一来,开发这里倒不至于赔本赚吆喝。
当然,该大笔花钱的地方还是少不了。
陈嫣又不是要把这里建设成完全的种植园区,现在种甘蔗,将来种茶叶、种烟草什么的。她是真的想把这里经营成自己的最后退路的,所以下的功夫不可以说是少真要说起来,她不知道在这里投入多少钱了。
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大概就是,你的钱不是离开你了,而是换一种方式继续陪在你身边了,这可是真陪伴在她身边现在的蓬莱岛完全就是她的国,虽然这个国小的可怜,就是数个甘蔗种植园,一些零散的粮食种植区,以及几个类似市镇的定居点。
但历史上的现代美洲也是从几个定居点发展起来的,所以未来可期、嗯,未来可期
别说,看着蓬莱岛一点一点发展起来,还真的挺有成就感的,有一种自己真的在这个时代画下了属于自己印记的感觉。她上辈子的时候就挺喜欢玩城市经营游戏的,现在可以做一次真实版,抛开其中的千头万绪脑壳痛,只会更加有挑战性,真的做出成果了,也更加令人激动。
桑弘羊听到她说这个话,忍不住眉毛动了动,他身为陈嫣的财务司司长当然知道蓬莱岛计划,那些巨额的资金流入这个计划,他就算是想当没看到这也不能够啊好在这两年蓬莱岛上的甘蔗园发展良好,定居点也越来越能够自给自足了
虽然还是要继续想办法吸纳人口、开发土地、搞基础设施建设,但现在蓬莱岛自己也能赚钱,有了造血能力,情况要好多了他和资金流打交道这么多年,最清楚这种事情了。麻烦的从来都不是亏损,而是只出不进
蓬莱岛原本就是一个只出不进的花钱机器,支撑起来很难但现在不一样了,好歹有出有进,这样资金上就有了辗转腾挪的空间。真要说起来,做生意谁家都有贷,也谁家都有借,钱多如陈嫣也是如此她不是没钱还借款,而是生意不是那么做的。
总之正如俗语所说十个坛子九个盖,算计着来呗
至于蓬莱岛是陈嫣留给自己的退路这一点,他也大概知道。如果不是知道这个的话,他也不会同意做这么大的投资。毕竟,如果只是图种植园,南方有的是合适的未开发土地,完全用不着如此。
相比起蓬莱岛,南方优势大得多,光是人力这一点上的便利,就是无可比拟的。
但是知道归知道,陈嫣真的将这一点放到明面上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过去多少有些影影绰绰的意思。
说实话,相比起其他的选择,似乎将蓬莱岛作为最终退路已经很好了。这里由陈嫣一手经营,不会有什么危险虽然蓬莱岛上有自己的原住民,但都是野人一样的,而且人数非常少。如今只要没有影响到蓬莱岛计划,陈嫣这边都是不理他们的。甚至陈嫣还让人主动吸纳这些原住民成为劳动力毕竟劳动力不足是真的。
虽然免不了有一些磕磕碰碰的情况,但在陈嫣这边的力量占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这种情况下,蓬莱岛绝对是一个安全的所在
若是按照陈嫣的计划经营下去,日后她以蓬莱岛为退路,日子会很舒服。
但是,桑弘羊却是知道陈嫣是一个多么重感情的人而且故土难离,这是生而为人都会有的感情。不论蓬莱岛经营的多么舒服、多么安全,那又怎样呢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想陈嫣是绝对不会选择这条路的。
“所以这些产业你都不在意了”桑弘羊看着陈嫣。
陈嫣愣了愣,明白他的意思之后才轻笑着摇头“不是不在意,就是太在意了子恒,你不知道这些产业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不是钱财,当然,钱财也是一部分,有了钱财我才能生活无忧,才能做那些想做之事,可是钱财从来不是最要紧的这些产业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要改变这世间,通过这些产业已经做到了虽然不免带来这样那样问题,但大部分还是让这世间变得更好了。”
陈嫣的这些生意肯定是有一些不那么光明的那一面的,她虽然已经尽力想要做的好一点了,但是在公元前的西汉,很多事情不是她想就能够了。她能做的就是不要出现近代工业化时那些悲剧童工、血汗工厂、包身工
相对而言,她也确实做到了利远大于弊。
至少她确实给不少城市居民了工作,给不少农民更多的报偿,推动农业技术进步,同时还探索了很多简单机器上的可能这些让很多人的生活更好了。
“只要这些产业还在,我想做的那些事情就还在,只不过之后的财富就和我无关了但你知道的,财富只是一个数字。如果我不是有太多想做的事情,财富于我而言,也只是够用就足矣。既然是如此,又何须在意这些呢”
“再者说了,也不可能真的一点儿财富也留不下来,我又不是没有留后手这就更不用在意了,之前我是如何过的,日后还是怎样过。”陈嫣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说真的,这原本还是一个蛮沉重的话题的。但随着陈嫣的这一番自圆其说,她自己都快被自己说服了。原本她才是最焦虑的那一个,现在的话好像也轻松了好多呢
桑弘羊定神看了陈嫣好一会儿,好像第一天认识她一样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桑弘羊自觉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陈嫣的人了,实际上也是如此。但偶尔那么一次两次,陈嫣就会让他觉得自己得重新认识她一次了。
以至于到了现在,他虽然惊讶又惊叹,但再一想,又有一种理所当然的诡异感觉如果是陈嫣的话,似乎这样想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了。
她出人意料已经是常事了。
想到此处,桑弘羊轻哼了一声“你倒是大方恐怕到时接手的人会乐疯了,也不是一切都会归朝廷,好多人都能伸手呢。你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所谓体系,也会毁于一旦你甘心”
陈嫣听桑弘羊这话就笑了,用一种你是故意的叭的目光看着桑弘羊,并不说话算是给桑弘羊留面子吧。不然真的戳穿了,都显得他是在胡搅蛮缠了。
是的,不可否认,当陈嫣的产业失去了一个共同的主人,它势必遭到分食者的肢解想要维持原本的生态,基本上是白日做梦看起来陈嫣的心血要毁于一旦了呢
但并不是那么回事,建立起来如此不容易的生态,想要摧毁自然也不会轻松。这就像是食用一份食物,食物越多,吃干抹尽需要的时间也就越多,而且这个过程中还有吃撑了的风险。而如同陈嫣的产业,那不是一份食物两份食物,那分明是一仓库一仓库的食物
完全消化除非有人舍得将一切斩断,然后回炉重造,一切重来,不然原本烙下的刻印哪有那么容易消除而一切重来又是说的容易做的难了,陈嫣的产业在行业内的竞争力不用多说,都是真正的优质资产
这种资产,将其回炉重造,这不是有没有魄力的问题,是有没有脑子的问题如果真的那样做,还有能力能够做成功,那种人大可以自己白手做起,根本不需要在这里借鸡生蛋,等于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了
于是,即使是将这个生态进行切割,他们彼此之间也会按照原本的惯性行事。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已经不是一家了,但具体运行的方式,依旧不会有太多变化。或许会因为不同主人之间的利益诉求、恩怨什么的,有一些微小调整,但大的格局不会改变,至少不会很少改变。
而等到时间这个真正有用的武器发挥作用,陈嫣原本塑造的体系只会更加强大因为更多资本、权力会进入体系,结成一个看起来没有那么紧密,但庞大的多,而且也强大的多的生态如果把梦做的更大一些,进入更加近现代的那种生产分工,也不是不能想啊
桑弘羊不傻,他的头脑是远超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再加上这些年的历练,从陈嫣那里受到的若有若无的影响他不太可能推理不出这样的结果。所以那样说,也就只能是胡搅蛮缠了。
“子恒你明明也是目光长远之人,为何要和庸人一样,执着于眼前小利钱财钱财或者产业,其实本身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它们影响到人的时候,他们才真正有意义人生在世,什么都没有带来,也没有什么能够带走,所以在足够自己使用之后,其他的要么成为无用之物,要么成为达成目的的工具。”
陈嫣站起身,倚靠在玻璃窗边,看着窗外低低的阴云,然后回头道“这些产业是我所重视的,但他们并不是我一定要握在手中的东西我不想它们成为无用之物,所以一直在拼命利用他们用他们本身改变这世间,用他们赚来的钱财做更多的事”
“就是这样了”
此时原本在做事的宋飞熊早就停下了手,双手下意识地交叠紧握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回到了少年时代,第一见陈嫣的少年时代。当时她随着父亲来见陈嫣,陈嫣也只是说了一番话,然后就说服了她的父亲,也彻底说服了她。
自此之后,陈嫣就成了她生命中的道标一方面,她想要成为陈嫣那样的女子。另一方面,她想要帮助陈嫣完成任何她想要完成的。
而现在,她早已不是当年的无知少女,经过的事情不知道多少说实在的,如果是现在的她再听当年陈嫣那些话,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被触动。只能说,是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到了那样恰到好处的人。
但是现在她才知道她想错了,正确的人就是正确的人,并不会因为时间地点,以及她本身的改变而改变。十几年前,她能因为陈嫣一席话心潮澎湃,即使她那时并不知道自己在心潮澎湃什么现在她也能再次因为陈嫣的话而心笙摇曳。
这大概就是另一种命中注定了。
桑弘羊低垂着眼睛,就在刚刚,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陈嫣的目光太耀眼了,即使是这个阴云密布,以至于天地无光的冬日,也在一瞬间变得亮了起来。
是她点亮的。
人类趋光,但是又畏光。光在很长时间保护了人类祖先,刻在本能里的是人的趋光性,但是过于强烈的光也会毁灭一个人
桑弘羊甚至有一瞬间不敢再看陈嫣,不是因为担心她毁掉他,相比起这个,他其实更担心陈嫣毁掉自己众所周知的,黑夜中的火光毁掉扑火的飞蛾之前,先是燃烧了自己而燃烧本身就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毁灭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所以啊,有时真是有些忧心阿英这世间有一种劫就叫天妒,有什么法子可想呢”这是陈嫣曾经对桑弘羊说的,之所以说这个,是因为陈嫣非常担心裴英。
当时的裴英已经是陈嫣非常好的朋友了,典型的自己人,送他出海之后陈嫣非常有感慨。
裴英情况接近于后世的超忆症患者,过目不忘,这听起来很好,然而也就是听起来而已。那不是不忘,而是不能忘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了。可以说,裴英的人生之所以没有普通人的快乐,全都是因为这个病。
现在想起来,桑弘羊忽然觉得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话应该送给陈嫣自己才对。或许是人总是能看到别人,而看不到自己而桑弘羊作为一个旁观者,无来由的,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忧虑。
她这样的人,才真的会引起天妒吧
这样想着,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惊叹。
“噫下雪了今年的初雪啊”
桑弘羊抬起头来,陈嫣已经跑了出去这个时候她没有穿上防雪的靴子,因为室内有土暖气、有被炉的关系,只穿了春秋穿的那种夹衣。她这一跑出去,身边的人都急了一个个婢女,或是拿斗篷,或是拿绸布伞,或是拿着靴子仿佛是跟在小鸡身后跑,张开了翅膀的母鸡。
桑弘羊忽然就笑了起来也罢了,一个只会傻呵呵乐的小傻子罢了天妒个鬼啊还是等着初雪之后,心上人来娶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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