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看他一副享受的小模样, 感觉不太对劲“你你开触觉感应了”
之所以这么问, 是因为游戏方为了防止过于拟真的互动导致玩家身心受到侵害,又或者给患有心脑血管疾病的玩家造成刺激, 所以在头盔的效果设置中,触觉感应这一栏都是锁定为最低档的, 只能保证玩家感受到最基本的触感,如风拂过脸颊,手掌抚过羽毛这种。
而揉按肚子的力道显然不在此列, 但看手里的绒球惬意得像块要融化的奶糖似的, 江燃想对此唯一的解释,就是鸡崽以公谋私, 把头盔的触觉感应系统调成正常水平了。
这只鸡崽子也太不知廉耻了吧明明有感觉还敞开肚皮让他揉, 这不是耍流氓吗江燃眯起眼睛捏了捏仿佛要睡着的绒球,加重语气道“别装死, 鸡崽子,问你话呢”
绒球正飘飘欲然呢, 听到江燃这么问, 又感觉到肚皮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不由很是不满, 便撑起自己圆滚滚的身子,振振有词道“不这样做我又怎么能感受到你的诚意呢难道你说要给我揉揉就只是客套客套,其实完全不在乎我会不会感觉舒服吗”
“”江燃竟然无言以对。
周诡辩奇才大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绒球重新把江燃的手掌当床垫那般躺下来, 小翅膀拍打着催促道“快点继续揉, 不要停,你不是最喜欢撸毛绒绒了吗我今天就舍身让你撸个够。”
可他喜欢撸得是真的毛绒绒啊而不是一个披着毛绒绒外皮,还疑似对他抱有不明意图的老周家后裔
江燃眯起眼,神色危险,如果周辅深能看见,应该就能瞧出这是江燃要用抱枕制裁他的前兆了。
但绒球没有,绒球迟迟不见江燃揉他,甚至变本加厉,小爪子在空中乱蹬着,毫无感情地卖惨道“啊,我是一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鸡崽子,没有人给我揉肚子我就要死了。”
“好吧,我揉”江燃咬牙切齿,干脆将整个手掌都按上去,绒球大概有个馒头那么大,此刻被他揉得就像一坨面团似的忽扁忽圆,还由不解气道“满意了吗”
幸好余烬里没有做痛觉系统,不然这会儿周辅深的半条命都要没了,但是那种钝重的揉搓感也同样让他很不好受,甚至真的想吐。
“你这分明是在带情绪工作”绒球晕乎乎地坐起来,控诉道。
“那也是某个肥鸡崽子老板先假公济私、压榨员工的。”江燃说着就屈起手指,把刚坐起来的绒球又从手掌上弹了下去。
而鸡崽子刚变成鸟,显然是不熟悉业务,小翅膀在空中徒劳无力地扑愣了几下,就成抛物线状掉了下去,啪叽摔在地上,圆润的身躯在小斜坡上滚了一段才停了下来,埋进了厚实的落叶里。
江燃跟着从巨石上跳下来,没看见鸡崽的鸟影,于是翻了翻地上层层叠叠的干枯叶子,唤道“鸡崽子图图”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皎洁的月光下,绒球从落叶中冒出脑袋来,蓬松的绒毛七零八翘的,他颓丧地甩甩矮胖的身子,把落叶抖落下去,然后故意不去看江燃,走了两步又摇摇晃晃地摔在地上,兀自用翅膀捶地道“我太卑微了,为了保护我的爱豆,我付出那么多却连个揉肚子的安慰都不能拥有。”
江燃笑得无奈“不要混淆概念啊,一码归一码我哪里说不安慰你了,不是跟你道歉还答应给你烤小饼干了吗”
“可是揉肚子能让我感觉到温暖。”绒球耷拉着脑袋,谎话信口就来道“自从十年前妈妈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安慰过我了”
这当然是假的,事实上,周辅深自小就是十分抗拒与旁人亲密接触的,就连对父母也是如此,更何况周成业和庄灵灵本就不是那种和蔼可亲型的父母,他们都忙于自己的事业,除了物质上的满足外,便根本无暇去给予周辅深这个儿子精神上的慰籍,而等到他们终于意识到该给孩子一个拥抱时,换来的就只能是少年略微拧起的眉头和打心底便排斥不已的恶寒。
因此,在周辅深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个将肢体接触赋予正面意义的人,其实是江燃。
在两人结婚的第一个年头,周辅深外出拍戏时因饮食问题犯了胃痉挛,江燃那时候本来只是来探班的,见状却也不得不留下来照顾他,而那也是周辅深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所谓“幸福”的味道。
当时正值梅雨季节,在偏远县城那个小诊所潮湿微冷的空气里,江燃泛着温热的手掌让他至今都记忆犹新,那只比他身躯要柔软得多的手掌,却意外的让他感受到了异常的抚慰与舒适,就像心底一直以来空缺的一块被填补上了,甚至他当即就想,他可能会离不开这个人了。
所以周辅深方才只是把江燃当初带给他的感受说了出来,这也算是一种表演技巧了,通过回忆所表达出的感情远要比凭空酝酿出的情绪更自然动人。而他也的确打动了江燃,但因为个子太矮,他这会儿便没能抬头看见江燃凝固在脸上的笑容,以及那渐渐抿成稍带冷意与怅惘弧度的嘴角。
那些早就被驱逐进角落里的褪色记忆,此刻就像泛黄破烂的拼图般,一点点在江燃的脑海中被拼凑起来,汇聚成了一颗磨损严重的玻璃球,透过那支离破碎的表面,他能看见那被分割成一块块的细小幸福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换上球服准备去打球的哥哥,屋内蒸腾的饭菜热气,一切的一切最后都随着那个男人开门踏入而轰然崩塌。
如果说方才只是在跟鸡崽玩闹,这会儿江燃却是真正动容了。
他蹲下来,手掌轻柔地放在绒球头顶,轻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我还以为”
江燃的喉结艰涩地上下动了动,道“不知道这个能不能让你感觉好受那就是我跟你有相同的经历。”
周辅深并不意外,他就是刻意这么说来引起江燃共鸣的,但却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的话远超他的意料。
“在十五年前,我妈妈去世了,那天就在我亲眼目睹下,她跳楼自杀了”
绒球猛地抬起头,那份惊讶和怔然不是出自于演技,而是内心感到震惊后的真实反应,因为结婚四年,江燃从未详细跟他倾诉过母亲的死因,每次提及都是一笔带过,这让周辅深一直以为,江燃的母亲只是正常的因病去世,却未曾想到事实竟然并非如此。
“我那天放学回家,哥哥还没回来,我进门的时候,妈妈站在阳台浇花,背影一动也不动突然间一点征兆都没有,她就打开窗户跳了下去。”江燃用拳头抵了下发冷的鼻尖,继续道“往后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但从那天开始,我就打从内心渴望一个冷酷而无情的世界,期望一切都能靠理智和逻辑来运作,因为我想只要剔除掉所有感情,人大概就不再会感觉到受伤了这样很可笑吧”
他低头浅浅一笑,带着自嘲的意味“老实说,这件事从我成年后,就再也没跟谁倾诉过,包括周辅深,可能是在已经走过阴影的今天,我已经不想再受到那些饱含同情的注视,又或者听到那些老生常谈的安慰吧,总之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知道安慰在巨大的打击前有多苍白空泛,所以我不会对你说那些话,但只要你感觉孤单的时候,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愿意陪着你。”
绒球被拍了拍,矮胖的身躯往落叶中陷了下,周辅深僵立住了,被江燃倾心以待,他本该觉得欣喜,但此刻他的心头却莫名萦绕起一种不安,那种感受难以言喻就好像他原本是一只卑鄙又贫穷的老鼠,有一天却意外捡了张松鼠的皮,于是他披上它出来招摇撞骗,还借此从栖身的主人家哄来了数不尽的松果,获得了巨大的幸福,但身置梦幻中的同时,他却又时刻害怕有一天松鼠的皮会腐烂,害怕露出他真实的外表后,这些偷来的幸福就会被主人尽数收回。
“嗯,谢谢你。”但剧烈的挣扎过后,他还是听到自己这样说“我也愿意陪着你。”
说着绒球就用脑袋蹭了蹭江燃的手心,江燃展颜而笑,把他抱起来搂在了怀里。
紧贴着那温热的脖颈,虽然只是游戏中的虚假感触,但这个举动带给周辅深的心理满足是无法言说的,于是某只绒球刹那就间把什么不安与焦躁都抛在脑后了,只顾展开小翅膀拥住他巨大的松果,继续坑蒙拐骗道“你要是哪天觉得孤单了,我也可以随时把我现在这具诱人的肉体奉献出来让你蹂躏。”
“”江燃闻言额角抽动了两下,把他从怀里拎起来,放到一边道“算了吧,我今天已经蹂躏够了,而且其实我还是更喜欢你变成风暴鸡崽。”
“我知道,你总喜欢我大一些。”绒球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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