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能看出江燃笑容里的不待见, 齐烨卡了下壳,等看见江燃要关上车门了, 才反应过来不能把人放走了, 于是立马三步并作两步, 眼疾手快地上前扒住了车门。
但他动作还是慢了点, 五根手指上霎时传来金属钝重的挤压感,纵然因为留了些空隙而并不疼, 但也让齐烨心底突了一下,他显然没料到江燃明明瞥见了他跑过来,关门的力道却也丝毫没放轻,因此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强颜欢笑道“江队别急着走啊,你说自从你跟辅深闹出那档子事儿后,咱也没工夫好好谈谈,眼下正好碰见了,就找个地方叙叙旧呗。”
车门大发慈悲地张开一个狭窄的角度, 江燃态度不咸不淡“我们好像还没有熟到有旧可叙。”
齐烨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虽然他早就能看出来江燃不喜欢他们这帮人, 但却想不到在少了周辅深这层关系的缓冲后, 这个一向漂亮又温和有礼的青年,有朝一日讲起话来竟也能这么不留情面。
他压下火气道“你和辅深的事大家也很遗憾,但都这个年头了, 两个成年人过不下去离婚了不是很正常老话说买卖不成仁义还在, 咱没必要把局面闹得这么僵吧”
江燃淡淡道“这话你应该跟周辅深说。”
齐烨想到网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舆论, 被噎了一下,但还是道“发布会这事辅深的确做得不地道,但你也得从他的角度考虑考虑啊,辅深那性子原来唯我独尊的,跟谁都不好相与,但你看自从跟你结婚后,这些年他为你改变了多少不说脱胎换骨也差不多了吧眼看着那点脾气都要被你磨没了,结果你这突然撂挑子不干了,就跟把狼训成狗后再放生一样,搁谁谁能受得了”
江燃原本没正眼看他,听到这话目光顿时锋利地扫了过去“照你这么说,离婚倒成我无理取闹了”
从齐烨的角度看来,江燃的半张脸都隐没在车厢的暗影里,五官起伏有致的线条被光线勾勒得无比鲜明,这副皮囊看起来跟五年前别无二致,但却平白让齐烨背后一凉,心说这五年战队队长还真没让江燃白当,硬生生把当年的小白花熬成了食人花。
“没有没有。”齐烨连忙否认“你看辅深都人间蒸发一个多月了,我们这些亲朋好友也没人跳出来说怪罪你啊不是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我呢也就是想劝你两句,有些事得过且过吧,毕竟辅深虽说难伺候,但就冲他那家世那条件,多少人恨不能挤破头往前凑呢,可他就认准你了,这多难得啊说句不好听的这世道,有钱有地位的男人有几个不嫖不赌的五毒俱全的都一抓一大把,跟这些人一比,辅深可不就是绝世好男人了讲真的,错过他,这辈子你再打灯笼都找不到”
“你说完了没我刚订了外卖着急回家去等呢。”江燃脸上的不耐烦丝毫不加掩饰。
齐烨一愣,随即表情悲愤“你长没长心啊到底辅深没准正窝在哪个犄角旮旯食不下咽呢,你还只关心你的外卖辅深就算犯了点错,但你们好歹同床共枕四年,看他如今生死未卜你就真能做到无动于衷”
江燃听到那句食不下咽的说辞,似乎觉得很是好笑“我相信他离了我也会过得很好,倒是你少诅咒你兄弟两句吧。”
“”齐烨平常也是能说会道的,不曾想今天算是碰到对手了,他一时拿江燃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没有办法,便转头去搬救兵,对聂稚心道“快,老聂,说点什么啊”
聂稚心答应得很痛快“好。”
说完就走上前,弯腰对车内的江燃道“一路顺风。”
然后就随手甩上了车门,在齐烨一脸懵逼的注视下,和车窗内的江燃摆了摆手,看着那辆黑色轿车启动、出发,然后一骑绝尘。
齐烨甚至还看见江燃坐在车里,回头冲他比了个国际通用手势。
“卧槽他什么态度啊”齐烨瞪圆眼睛,看着那车跑没影了,才冲着大马路叫骂道“好心劝他还不识抬举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聂稚心在旁边凉凉道“你追上去喊,在这里说人家听不见。”
齐烨“”
短短几分钟吃了好几次瘪,齐烨被噎得够呛,转头莫名其妙道“老聂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而且江燃怎么会跟你在一块”
聂稚心泰然依旧,反倒鄙视地瞥了他一眼“你说呢这里是医院,人来医院当然是看病。”
听他这么说,齐烨的疑心消减了点,跟聂稚心抱怨道“唉,世事无常啊当初上学的时候,谁能想到周辅深会是咱们当中最早结婚并且也是最早离婚的那个不过其实要说起来吧,他离婚这事我也不咋惊讶,就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都没点征兆的,而且江燃居然会这么风平浪静”
齐烨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要跟周辅深这种人共度余生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而看婚礼上江燃望向周辅深的眼神,没人会怀疑他深爱这个男人,但毫无疑问江燃越是用情至深,他婚后要受的苦就越多因为周辅深就是那种很会利用感情来操控别人的人。
因此,大家虽然嘴上不提,但实际心里都在等着江燃爆发的那一天,甚至有人猜他连半年都撑不过去,可却没想到江燃忍下来了,这个看似柔软脆弱的青年,不但没有被爱人的真面目击倒,反而很有一套的将周辅深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一点是齐烨从两人相处中观察得来的,因为在他们结婚后,江燃作为家属,有时也会陪同周辅深一起来参加他们这个小团体的聚会。
而那时齐烨印象中的江燃,总是在进门一番礼貌的寒暄过后,便不再过多言语,也不参与他们的吵闹,全程就是柔顺又文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十分贤良淑德,低调的甚至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但是每次等坐到酒局快结束,大家张罗着想去唱个歌的时候,这位贤妻就会图穷匕见,倾身附到周辅深耳边悄悄跟他说些什么,然后周辅深接下来就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众人的活动提议,并表示太晚了,他要和江燃回家睡觉了。
类似这种事情不只发生了一次,齐烨有段时间简直以为江燃真身是个魅魔什么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能控制周辅深。
思绪又飘回现在,联想到在结婚前,周辅深明明是个泰山崩塌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狠人,而离婚后却成了为爱远走他乡的怨夫,齐烨就更觉得江燃这人实在可怕。
“男人真是一旦结婚就完了。”齐烨最后摇头总结道。
“别拿我和你们相提并论。”聂稚心随口反驳道。
他说着,目光就投放到医院前来往的车流当中,因为之前察觉到的那抹异样,他直到现在心底还残留这丝丝警觉之前周辅深说会派人盯着他,以及那句人类为了争夺配偶,能变得有多残忍的威胁,换做别人的话可能会当作是虚张声势而一笑置之,毕竟身置治安良好的社会,已经让大多数人忘记了危险。
但聂稚心不会,他深知周辅深是个不能以世俗常理来揣度的人,比起齐烨他们,他跟周辅深相识的更早,几乎是从幼儿园开始,他们就时常在一起了,那时候周辅深还是个自闭的小哑巴,聂稚心常常被父母耳提面命要照顾他、事事带着他。
那时候聂稚心很不情愿,因为被同学们看到他和这个小哑巴站在一块,害得他也要一并被嘲笑了,因此每次放学后被迫和周辅深一起回家的时候,他都会远远走在前面,而周辅深也就一言不发的缀在后头,好像对周遭的环境丝毫不感兴趣。
“你真的好阴沉啊,难怪大家讨厌你。”
夕阳下,矮小的聂稚心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对同样矮小的周辅深皱眉道。
矮小的周辅深抬起头来,黑色的眸子平静而无光“”
“在学校别靠近我,听到了吗你得听我的,因为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肯和你做朋友。”
“”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跟班了。”
“”
回忆如同长在暗处的荆棘,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感到刺痛,八九岁那个年纪时,聂稚心总以为自己身后永远都会缀着一个灰蒙蒙的影子,却不想时光荏苒,那抹不起眼的影子摇身一变成了他面前无法逾越的山峰。
周辅深居然活成了他想要成为的样子,随心所欲又轰轰烈烈,而自己则在岁月的蹉跎中,逐渐变成了平庸而面目可憎的大人。
拳头缓缓握紧,在原地站了半晌后,聂稚心转身朝医院大楼走去。
“诶你干嘛去”齐烨叫道“我可是专门来接你去喝酒的,别告诉我你们还没下班”
“下班了。”聂稚心从兜里举起一只手“我回去把白大褂换下来。”
江燃回家的路上正赶上下班高峰期,到处都在堵车,而这个网约车司机技术也不太行,总是急刹急停,搞得江燃有点晕车,好不容易等车开到了小区门口,他便赶紧结账下车了,连司机在身后叫着给个好评都没理。
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江燃顿时感觉好多了,翻开手机看了眼外卖的进度,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酸汤肥牛奥,对了,还有寄给鸡崽的饼干应该也已经到货了,等回家得问问他吃完后的感想。
脑子里一堆计划,江燃加快脚步走进小区,但在经过保安室的时候,却被看门的小伙叫住了。
“兄弟你是不是住9号楼3单元的那个”
江燃纳闷的停下来“是啊,怎么了我们楼电梯坏了”
“不是不是”保安摇手道“是刚才有只穿的像皮卡丘似的哥们过来找你,说是你朋友,正好我前几天也见过你们在广场上站一块儿,寻思他应该没撒谎,就放他进来了,现在那哥们正坐在单元门口前等你呢,你快去看看吧,咱小区一堆小孩围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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