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争执

    江燃听这话格外不顺耳, 他缓缓放下手机, 抬起头来眉间微蹙“你什么意思”

    这种话本来带着意味不善的质询性,但由江燃口中说出来,就要显得平和坦荡得多,仿佛那真的就只是一句单纯的疑问。

    可周辅深却并没有因此感到舒服,甚至正相反, 江燃那副无愧于心的模样, 瞬间便激起了他一直以来辖制在阴暗角落里的那股无名之火。

    “你说我什么意思”周辅深贴近他, 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将江燃从头到尾分毫不漏的包裹住“光这会儿功夫,献到你跟前的殷勤就没断过, 把我这个大活人视而不见让你很享受吗”

    如果放在以前, 周辅深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江燃展现出这副妒忌的嘴脸, 因为那无疑是在变相的告诉江燃我爱你爱得发狂, 求求你看我一眼这种诉求,简直不能再卑微,周辅深绝对不允许自己露出那样的姿态。

    但此刻却不一样,躲在这层虚假的伪装下,他阴暗偏执的灵魂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发泄情绪的出口。

    可他字里行间渗出的那份委屈和控诉却让江燃觉得不可理喻。

    “打住打住”江燃感到混乱, 他摇着头后退两步,又抬手制止对方的接近道“你到底在想什么首先我没什么备胎,也没有人上赶着跟我献殷勤,其次我们又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要求我做到忠贞不二, 我又有什么义务时刻照顾你的感受, 把你放在我视线的第一位”

    江燃的反问让周辅深无从反驳, 又如鲠在喉,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曾经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就像这座城市千家万户的灯光里正在发生的情景一样,他们过着有摩擦也有甜蜜的日子,尽管没有周辅深想象的那般完美无缺,但也甘之如饴。

    可谁能想到转眼间这一切就烟消云散,等他们再面对面而立,却变得连过近的距离都显得逾越,甚至哪怕是气氛最好的时候,也无法自然而然地交换一个仅是浅尝即止的吻。

    不再有床头床尾的窃窃私语,剩下的只有冰冷的抗拒。

    周辅深至今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就是因为结婚前那个一时兴起跟朋友信口而出的赌注吗可四年一起共度的时光证明了那只是个玩笑,任谁都不会去当真,可江燃为什么就是揪着这一点小错不放

    折磨。

    难以排解的焦躁就像滚烫的沸水,一直在折磨着他。

    周辅深知道若是还不能把他和江燃的关系拼回原来的形状,那他总有一天会将那张饱受煎熬的皮连血带肉地撕下来,然后用丑陋扭曲的躯体冲江燃怒吼着自己的下贱。

    最终,被江燃一句话刺激得萎靡不振的周辅深再未出声,但却固执的要跟随江燃上车,将他送到家门口。

    而江燃没有坚定拒绝的结果就是回程的路上两人一直无话,车厢内气氛僵硬得像是结了霜,这让江燃感觉分外不好受明明今天高高兴兴的,偏偏最后闹成这样,但其实说起来都是鸡崽子的不对,谁让他先找茬闹脾气的

    江燃气头上是这么想,可等看到鸡崽那副无声消沉的模样后,他却又忍不住心生恻隐。

    于是等到了小区门口,江燃把车停在昏黄的路灯下,而随着引擎的熄灭,周围也彻底陷入寂静当中,江燃单手搭着方向盘沉默了一会儿,自左侧而来的光线透过车窗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又无奈的线条,片刻后他终于开口道

    “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为我做这些,我很开心。”

    听到这句话,完全浸透在黑暗中的周辅深才逐渐有了反应,可那雕刻在深沉轮廓下的眉眼却称不上高兴,因为他终于明白他是周辅深,是傲世轻物的周辅深,而非给点甜头就容易满足的鸡崽子,事到如今,再畏畏缩缩的绕圈子已经没法再满足他。

    因此,他这时闻言缓缓抬起头来,眼底有几乎能令人溺毙的温柔涟漪“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让我吻你一下,就当作是这次约会的奖励。”

    他如此直截了当的要求简直打了江燃个措手不及,后者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我想吻你,就现在。”

    他平静而不容置疑的重复道。

    说罢,就已经越过手刹,修长的手臂直接按在主驾驶旁的车窗上,顷刻间就把江燃困在那一小块狭小的范围内,动弹不得;然后又在江燃反应过来之前,从他宽松的卫衣口袋里拿走了车钥匙,轻轻一按,随着咔哒一声车锁关闭的声响,钥匙也被扔在了后车座。

    在这一套危险意味十足的动作做完后,江燃陡然变得疾言厉色“你”

    但还没等他说完,周辅深就低头含住他的唇,用力碾抵、纠缠。

    那一切都发生在毫无预兆的宁静中,响彻在两人耳边的只有细碎的呼吸泄漏声,直到仿佛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时间过去,车身的微微晃动才终于停止。

    “不要去。”周辅深抵着他的额头,用近在咫尺的呼吸道。

    “什么”江燃再一次凌乱,他还没来得及将骂声脱出口,就被周辅深莫名其妙的打断了怒火。

    “不要去应聂稚心的约。”他道“因为我会给你最好的,你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弄到手,哪怕去偷、去抢、去杀人我”

    话没说完,说时迟那时快,江燃猛然暴起抓住眼前的男人的衣襟就是往后一掼,整个车身霎时摇晃起不堪重负的幅度,周辅深狠狠撞在边角坚硬的车门上,过了几秒,他的脊背才爬上宛如被锉刀劈过的钝痛,但这还不算完,紧接着江燃就一拳砸在他脸上。

    “清醒了吗”江燃冷冰冰问道。

    周辅深不应声,那本来被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丝此刻垂下来,遮挡住了他的表情。

    江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他这样突然间无比烦躁,就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才压抑住的、那份有关爱情与失望的复杂情绪,此刻似乎又回到了胸腔内,透过眼前的男人,他恍惚间又看见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影子。

    穿过记忆深处的厨房客厅与卧室,回过神来竟是连钢琴上的琴键都印象如新,江燃一瞬间难以自持,四年来的贪嗔痴恨,瞬间走马灯般地在他脑海中飞快闪过,他心想该清醒的人是我,卑鄙的人是我,将错就错把鸡崽拉入这段感情深渊的是我。

    眼角泛起温热的湿意,最后他狠狠一锤男人身后的车门锁,咬牙切齿道“滚下去”

    浑浑噩噩的打开大门,周辅深走进玄关,偌大的复式别墅,色调分明的现代风格装潢,高度整洁的摆设,以及大量采用原木材质的家具,这个房子毫无疑问到处都透露着他这个阶级所特有的,低调的精致与奢侈,周辅深曾经只要待在这里就会感觉舒适和平静,就像恶龙居住在成堆的财宝上一样,这栋房子以前也是他锁住珍宝的坚固堡垒。

    而如今望过去,他却只觉家徒四壁。

    这是他和江燃过去的家。

    “大福啊,我刚用粘土捏了个小人,你看怎么样”像老旧电视机里的画面般,江燃的笑容稍有褪色但充满温馨,他手里拿着东西,走过来时故意穿过周辅深膝盖与茶几间那道狭窄的缝隙,来到沙发另一侧,像展示艺术品那般把穿着西装的粘土人放在茶几最当间的位置。

    周辅深看见画面中的自己反应冷淡,摆弄着手机,半晌才抬起眼皮,大发慈悲似的答道“头太大了。”

    然而江燃却恍若未闻“明天我就给它放进你的收藏柜里。”

    “不行。”

    听到他如此果断地拒绝,江燃这才眯起眼,似是不忿“用我帮你回忆下你昨天晚上是怎么说的吗”

    “不用。”或许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这时周辅深才好像从自己的世界里浮出来,他扔下手机,嘴角抬起一抹笑容“咱们现在在地板上再来一次,你就能听到我说第二遍。”

    砰地一声。

    像是巨石砸入水面,周辅深陡然间从回忆里惊醒,眼前的画面逐渐开始变得模糊,隐约间那两道人影似乎融合在一起,他试图努力回想江燃当时的表情,但印象中那抹眼角的潮红总会变成车窗冰冷的反光,江燃背对着光线,寒冷的脸上带着绝情与痛恨“清醒了吗”

    清醒了吗

    一声声质问响彻在耳边,周辅深停下脚步时,已经站在全玻璃制的收藏柜前,里面有一层摆满了穿着各色服装的粘土人。

    西装革履的、套着小动物睡衣的、常服手里拿着饼干的、带着鸡崽头套的

    周辅深眼眶发红,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这么爱他,可转眼就把一切收回。

    叫他怎么清醒怎么割舍

    “所以你就这样懒得解释、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是吗”在剧组那个昏暗角落里,江燃的眼睛微微睁大,里面有令周辅深读不懂却又心揪的闪光。

    “周辅深,我真的受够了每天就像白糖掉进大海里一样得不到点回音,你可能尝到了什么滋味,但是我算了,就这样吧到此为止吧”

    当时未能感受到的剧痛现在才仿佛缓慢从神经末梢爬上来,如同顽固的沉疴旧疾般连绵不绝,周辅深半晌才抓住胸前的衣襟,表情逐渐从凶狠过度到狰狞

    “我不允许江燃我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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