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臣们的提议下, 除了还在养伤的大皇子之外,其他的皇子们全都回到了自己离京之前的位置上。
对于此事,锦硕王有着自己的考量他听了幕僚的分析, 觉得幕僚的分析没有错, 大周眼下的情况并不好,与雅砻的战争一触即发。雅砻那边不知是出于什么考量,一直按兵不动, 但这并不意味着雅砻是怕了大周,反而是在观望。
皇上派人到边疆镇守,也是为了防着雅砻突然动作。
现在,虽说已经派了人去, 但谁都不知道宣和帝又会不会突然想起什么, 再派个王爷过去镇场。
灾民那边也隐隐有了气候,到时候恐怕会起冲突。
按理说, 对灾民, 就是堵不如疏。
然而, 宣和帝一开始就走错了
只能说一步错,步步错。
到时候恐怕还要派兵镇压, 那么负责的人恐怕又会落到几个皇子身上,只是总归不知道是哪一个而已。
锦硕王不想趟这趟浑水,那么这一次的受伤,就给了锦硕王一个很好的拒绝理由。甚至, 不需要他多说, 宣和帝就会自觉地将他给忽略掉。
锦硕王完全借着身上的伤, 再在宣和帝面前露个脸。他可以在宣和帝面前,说自己想为父皇分忧,奈何身上有伤
到时候,也能不刻意地将行刺的事提起
锦硕王想得很好,奈何其他的王爷也不傻。
二皇子被人这么摆了一道,如何能不气
畅贵君究竟有没有派人去刺杀大皇子,二皇子说不准,但这等大事,父妃如果真的要做,想来应当是不会刻意瞒着自己的。
而二皇子自己,有没有派人前去行刺,他却比任何人都来得清楚。
宣和帝前脚刚发落了畅贵君,二皇子后脚就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不单是二皇子,就连幕后黑手也都知道有人在布局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到了这份上,如果自己不先下手为强,那么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
原先还暗自高兴的其他几位王爷,现在却都高兴不起来了。
老二的父妃都被拉下来了,那其他人呢虽然宣和帝没有将此事怪到二皇子身上,但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二皇子从宣和帝发落畅贵君开始,就已经落了下乘。
除非其他皇子都犯了大错,或是二皇子能有什么法子令宣和帝对他刮目相看,否则,这个皇位,怕是再没有二皇子的份了。
尽管如此,但谋害皇嗣,畅贵君按律应当赐死,可宣和帝却仅仅是褫夺了其封号并打入了冷宫
畅贵君一日不死,老二一日不死,那便是一日的威胁,万不可掉以轻心。
几个王爷表面上仍是表现得兄友弟恭,但暗地里却也在猜测行刺大皇子的那两拨死士究竟是谁派去的现在的这个隐藏在深处的“黄雀”又会是谁
因为考虑到大皇子才刚刚被人行刺,短时间内,宣和帝也不再打算将其他的皇子外派出去了。
此事倒是完全与大皇子所预料的不同。
宣和帝虽然听了老皇叔和朝臣们的建议,但心底里却还是对他几个儿子有防范之心。
几个皇子官复原职之后,自然也就发现了自己的权利在不同的程度上有所缩减。
然而,面对宣和帝的时候,大家也就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
墨珣是从宣和帝的动作里,觉出了不一样的味儿了。
虽说宣和帝是因为顾念旧情,才饶了畅贵君不死。
可这事儿怎么品怎么不对劲谋害皇嗣,就这么个罪名,就算畅贵君是宣和帝的亲爹恐怕都难逃一死。
而且,依着宣和帝的性子,谋害皇嗣,与谋害皇帝其本质应当是一样的。
幕后黑手这一次对大皇子和皇长孙下手,那保不齐下一次就是对宣和帝下手了。
所以,宣和帝只是将畅贵君褫夺了贵君的身份,打入冷宫,连二皇子都没有受到丝毫的牵连,甚至还官复原职
墨珣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必有隐情。
按理说,刑部查到的那些,若说作为证据,那是绝对不够定一个贵君的罪的。但是,如果宣和帝昏庸一点,倒也还说得过去。
只是,如果宣和帝真的这么昏庸,那对畅贵君就绝不该是这么一个安排。
怎么看,怎么像是宣和帝的障眼法呢
说不定,宣和帝根本就不信刑部呈上来的证据,也知道行刺大皇子的事根本就不是畅贵君所为。
之所以摆出了这么一个阵仗,说不准就是为了将幕后元凶给勾出来。
幕后之人手脚太过干净,刑部与怀阳府尹这边根本查不到有力的证据,只能用这种法子,让躲在暗处的人自己露出马脚来。
墨珣是一听到宣和帝把畅贵君送进冷宫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但是,他们越国公夫竟然不打算参与党派之争,那墨珣也就绝不会将自己猜到的事对外说。
不论旁人有没有觉察到,这件事都不该是从他们越国公府里传出去的。
明明不偏不倚,可若碰上了有心人蓄意挑拨,那就会把越国公府一把拽进了这个皇位之争的泥沼之中。
如果是不太笨的,一般不会逼迫越国公怎样。但怕就怕有些人自己好不了,也见不得别人好。
墨珣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担心过头了。他才说完林醉杞人忧天,自己就也跟林醉一样胡思乱想起来。
皇子们才安静了几天,就听到刑部派出去的人又查到了些许眉目。
原先刑部顺着医馆往下查的时候,只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但说句实在话,刑部大概也根本没想到能从正规的医馆里查到点什么蛛丝马迹。
毕竟毒药虽是药,但却也不是寻常医馆卖得的。
刑部也曾派人到“鬼市”去追查,然而,自从蓟州地动之后,大批灾民涌进昌州,“鬼市”就比以往还要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官兵一来,“鬼市”就消失。官兵一走,“鬼市”又亮起了灯火。
就算是明察暗访,却也根本就不知道里头究竟在卖些什么。
这会儿竟然能从医馆的进货商里追查到采药郎,又从采药郎处处到曾有人私下采购了药
这个可不正是意外之喜吗
蔡炎恩与刑部也都曾怀疑过事有蹊跷,但仔细查过又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正是因为事情没那么简单,绕了一圈又一圈才绕到了采药郎身上,倒还平添了几分可信度。
只是当官府问起了这个采药郎究竟是谁从他手中买了药去,他却答不上来了。
采药郎一般是自己采了药送到城里的医馆,或是将药给了二道贩子因着他惯常见到来买药的都是些熟面孔,所以,忽然来了个陌生人指明了要“钩吻”,他才印象深了几分。
采药郎不识得问他买药的人,官兵也就只能一路护送着将人送到京里来交由皇上定夺。
宣和帝的心情并不好,尤其是看到刑部根本没有办法拿主意,什么事都要交给他定夺的时候,一口怒气就慢慢升了上来。
本来朝廷的各个衙门各自负责不同的事务,查案,本就是刑部与怀阳府尹的事,但现在却全都摊到了宣和帝的面前。
如果事事都要宣和帝亲力亲为,亲自定夺的话,那么,还要刑部的官员做什么
刑部尚书一看皇上面露不虞,便知他是烦上了。这么一桩大案,连着查了这么长时间都能查出一个令宣和帝满意的结果不说是宣和帝,就是满朝文武也都跟着着急上火起来了。
刑部尚书知道,自己再这么查下去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这个采药郎就算进了京,想要指认当初那个从他手中买药的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且不说那人是否在京城,就算在京城,那京里数万名百姓,上哪儿认去
原先到府衙报信的中年哥儿因为报信有功,领了赏钱之后便离开了府衙。蔡炎恩因为多了一些心思,便让人跟在他们后头。不管他们去哪,总归不能失了踪迹。
中年哥儿一家本来就是进京投奔亲戚的,先前满以为自己到府衙里报信,马上就能拿了赏钱离开,却没想到在府衙里被看了许久,现在得了赏钱,便又想着在京里买个小院子住下,总不好一直在亲戚家讨扰。
被派去跟踪中年哥儿的官兵将自己所掌握到的消息汇报给了怀阳府尹。
蔡炎恩得知后,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便也不再刻意去听中年哥儿一家的情况了。
不过,派去跟踪中年哥儿一家的衙役却也没有撤回来,只是没有原来那么尽心了。
衙役跟着中年哥儿一家,看着他们拿了赏钱买了个小院,开始在京里过起日子之后,就越发不上心了。
等到刑部那边护送着采药郎进了京,衙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似乎已经有几天没见到中年哥儿一家人了。
因为府尹大人也都不当回事,他们自然也就乐得清闲,原本还两个人换班轮流看着这个小院子。现在就成了两人,隔三差五才来看一次。
所以,直到好几天之后,他们互相通气,闲聊时才发现,原来两人都已经有过几天没见到中年哥儿一家子了。
这么想来那还得了
两个衙役一合计,也顾不上会不会暴露身份,上去就开始敲门。
然而,两人敲了许久,里头也都一直没有人应答。
衙役转而又去敲隔壁的人家。
隔壁倒是开了门,但却不知道中年哥儿一家的去向。
两个衙役见问不出什么,万般无奈之下也就只能赶紧赶回去,向蔡大人汇报。
蔡炎恩听完了这两个衙役的话之后,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两下,“不是叫你们好好看着吗”
两个衙役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还不是因为上一次来汇报的时候,蔡大人表现的十分无所谓,他们就以为从中年哥儿一家已经没有什么可挖掘的了。
现在
两名衙役忙认错讨饶。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蔡炎恩还不知道该怎么向宣和帝交代呢。这两个衙役也就只能先看押起来,等他亲自带人到那个小院去查看一番之后,才能定夺该怎么处置他们了。
蔡炎恩毕竟是怀阳府尹,到了小院之后,也那两个衙役一样敲不开门,但他却直接下令将门破开。
这大门才一打开,一行人才刚刚朝着屋子的方向走近了几步,便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郁的腐臭味。
蔡炎恩又不是第一天当官了,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闻到这股臭味,当即脸色一变。
“进去看看。”蔡炎恩示意身边跟着的衙役上去将屋门打开。
岂料,这门已经打开一股浓郁的腐臭味便扑面而来。
开门的衙役虽然早有防备,用袖子掩住了口鼻,可奈何这股臭味十分刁钻,仍是令在场众人禁不住退了两步,离门远了一些,似是想等这股臭气散去。
蔡炎恩眉头一皱,命人绞了块湿帕子,遮住了鼻口就往屋门口一站。他虽然强装镇定,但脸色却也“唰”的白了。
中年哥儿一家的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最远的似是要逃命,却也不过是倒在了墙角。
地面上布满了血迹,而且血迹全都干涸了,将地面染得黑红黑红的。
蔡炎恩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寻哪里可以落脚。
然而,血迹已经蔓延到了门口,根本就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蔡炎恩避开。
跟着蔡炎恩一起来的衙役见大人已经站了出来,便也不好再躲在后头,便也探了头朝屋里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心理承受力较差的便已禁不住转过身去干呕起来。
他们虽然当衙役多年,但怀阳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像这样的灭门惨案几乎是没有发生过的。乍一下让他们看到眼前这样的情形,哪里还受得住
“这是死了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这尸体都发臭了。”
蔡炎恩身后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眼瞅着所有的衙役都在门口干站着,蔡炎恩脸色难看,张口冷声道“一个个都站在这做什么凑热闹吗”
衙役被蔡大人这么吼了一声,也是吓了一跳,一个两个的,迈开步子就要往里走。
蔡炎恩担心他们这么一脚踩进去会破坏了犯罪现场,只得伸手拦住,“去请仵作来。”
按理说,这个中年哥儿一家被灭门,虽然惨,却也不至于要报告给宣和帝。但此人曾给官府过线索,又是在取了赏钱之后一家老小才惨死的,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关联。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点,蔡炎恩不等仵作验尸,便进宫去把刑部尚书请了出来。
尽管他俩共同负责的是追查大皇子遇刺一案,但这个中年哥儿终归是与那个案子有那么一丁点儿细枝末节的联系。
蔡炎恩是一点儿也不想接这么个灭门的案子。
在他接任怀阳府尹期间,怀阳城内治安良好,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自然也难辞其咎。
蔡炎恩将刑部尚书叫来,不过就是打算让刑部尚书将这个“灭门案”与“行刺案”并案处理罢了。
京里有灭门案,蔡炎恩这边还没进宫呢,就已经有街坊邻居围了过来,对着这个院子指指点点了。
等到刑部尚书抵达的时候,也是被这股尸臭味熏得几欲作呕,好半天才稳了稳心神往里走。
原先听到蔡炎恩的描述,刑部尚书还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但亲眼见到了之后,却也认为中年哥儿一家惨遭灭门一事,必定与他出来指认死士的事有关联。
早前,蔡炎恩就已经查过了中年哥儿一家的户籍,确认了不过是普通的百姓。
既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又是从哪里惹来了这种深仇大恨,还非得杀人全家才能解气
如果是图财,朝廷给的赏金确实颇丰,但这一家人将赏金都拿来置办这个小院子了。
买下了这个院子之后,这一家人手头也没有什么银钱了。
就算是匪徒图财,那也绝不会盯上这么一家子人。
刑部尚书与怀阳府尹两人一合计,立刻就将此事禀明了宣和帝。
一夕之间,堂堂京师,天子脚下,曾经给官府过线索的一家人惨遭灭门这桩案子就像是一个天雷一般,“炸”得整个朝廷与京城的百姓都跟着颤了三颤。
宣和帝是被气得直哆嗦,张口就冲蔡炎恩嚷了一句,“给朕查清楚”
本来京里就一堆事等着他处理,现在又冒出了个灭门惨案原先的那些关于“皇帝不仁”的言论再次被提了起来,压都压不住。
本来已经被抑制住的谣言再次兴起,正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有些人提起这个灭门惨案,不过是将它当成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有些人则是将这个案子与朝廷近段时间的作为联系在了一起明明京里到处有禁卫军明察暗访,又有官兵巡逻,何至于一家五口人在家里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
凶手是何人
跟这一家的五口人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
怎么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将这一家五口人杀死
自打过年之后,大周灾祸频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根本就没有给朝廷一个喘息的时机。
所有臣子都紧绷着,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宛如惊弓之鸟一般。
一家五口给朝廷了线索,这人才刚领了赏金离开府衙不多久就全家死在了京里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是被杀人灭口了。
灭门惨案的卷宗没有递到大理寺,墨珣也就是在早朝的时候听了一些,而后又听了越国公补充,这才将整个事情理清楚。
那一家五口的死,确实有可疑之处。
如果畅贵君是被冤枉的,那么凶手既可能是那个给畅贵君下套的人,也有可能是二皇子。
前者杀人灭口,后者则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
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想把京里的水搅浑。
墨珣心中对此事有很多种假设,但是如果蔡炎恩没能抓到凶手,就算墨珣的假设是事实,却也只能以假设的名义存在。
而且,这个假设还不能为外人道。
墨珣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这些事应该不是那个安排死士行刺大皇子的人办出来的才对。
墨珣不过是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就觉得后续这么一大串多此一举的事除非是为了掩饰之前犯的某些错误,才会一二再再而三的修补。
有什么错呢
一开始,刑部根本查不到什么。
现在可好了,泥菩萨尚有那么点儿气性,更遑论是宣和帝。
幕后之人在天子脚下这么做,这就跟挑衅宣和帝、挑衅朝廷是一样。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墨珣就不信,幕后之人当真有这样的能耐与魄力,敢跟宣和帝公然作对。
除了问起中年哥儿的邻居之外,蔡炎恩还派人仔细询问了中年哥儿一家来京里投奔的那个亲戚。
中年哥儿毕竟不是怀阳本地人,在京里统共也就那么一户亲戚,如果有陌生人找来,想必应该很容易辨认。
亲戚本来就不乐意接待中年哥儿一家,见他们搬出去,才刚松了口气,就迎来了官府的人。
不乐意归不乐意,但怎么都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乍一下听得他们一家五口人惨死,也是吓得不行。
官府来人问,亲戚一家直说不知道,说是没有见过什么生人找来。
而问了邻居,邻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中年哥儿一家是新搬进来的,两家人也不熟,自然就没什么往来。
原先被派去看着中年哥儿一家的两个衙役也被提审,他们大概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当成犯人一样被盘问。
蔡炎恩的问题很简单,只问他们在中年哥儿于京中置业的这段时间,可有见到什么人在院子外头徘徊。
蔡炎恩是事先问过了亲戚一家,知道中年哥儿自从进了府衙的大门之后,就只有在领了赏钱的那日去过一趟,而后亲戚一家都没有再见过中年哥儿,也从未踏足过中年哥儿新置办的小院。
两个衙役互相对视了一番,倒还就真的低头思索起来。
中年哥儿置办的那个小院其实并不在热闹繁华的地方,反而是在一个深巷之中。
毕竟是京里的地界儿,就是个小院子那也是贵的。
如果不是因为得了朝廷的赏钱,中年哥儿想在京里落户,那是绝无可能的。
既是在小院里,排除了邻里邻居,又排除了亲戚
还真有人
其中一名衙役像是想到了什么,飞快地抬起头来,朝着坐在案前的蔡炎恩看了一眼。“禀大人,卑职草,草民有话要说。”
“说。”蔡炎恩也挪了挪身体,坐正了些。
“草民曾见到过一个五大三粗的,带着斗笠的汉子路过那个院子前头。”衙役当这是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便赶紧跪着朝蔡炎恩跟前挪了一小步。
“你可还记得那个汉子长得什么样”蔡炎恩本是不抱希望的,这个被革了职的衙役都说了,对方戴着斗笠。既是戴着斗笠,想来应该是刻意想遮挡自己的容貌,又岂会这么容易就被人看见
但蔡炎恩这次显然是料想错了,衙役还真看到了
就是因为他被派去守着的那个小院子在个巷子里头,那地方他是守了好多天都没见到除了附近的邻居之外有别的人往里头走的。这猛地见到个生人,衙役也是费了心仔细看过的。
但那个汉子就像是走错路了一样,进了巷子之后在各家都转了一圈,嘴里嘟囔着什么,之后就离开了,什么事都没做。
因着斗笠汉子的一番表现,衙役便也真当他是走错了路,没有深究,自然也就不会将此事报告给府尹大人知晓了。
“隐约还记得一些。”衙役忙点头。也幸好这段时间,蔡大人没有下令叫他撤回来,他也就一直在那边盯着。巷子就那么大,统共就那么些人,对那个斗笠汉子还真存有那么点儿印象。
蔡炎恩下意识松了口气,待反应过来之后,又将气提了起来,对身边的师爷道“去请画师来。”
这段时间,京城里头是严防死守,就担心有人蓄意混入京城,造成京城百姓恐慌。
进城的人大都带了路引,倒是不难追查。
起初,这两个负责监视的衙役根本不知道中年哥儿一家五口死于非命。他们在知道中年哥儿一家不知所踪之后,便直接回到府衙向蔡大人汇报了。而后就是顺理成章的被革职、关押,外界的消息是一概不知的。
但等到仵作验尸结束,府衙里头的衙役全都撤回大半之后,他们在牢里便也都听说了。
所以,蔡大人还没来问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在心里努力回忆起那个斗笠汉子的长相了。
哪怕对方戴着斗笠,生怕被人瞧见,但这两个衙役也不是搬着板凳、躺椅就那么大剌剌地坐在路中间的,而是躲在了一边偷偷摸摸地监视。
衙役可以肯定,那个斗笠汉子一开始是没发现他的。但后来,那个汉子转了一圈,两人的视线倒是对上了。
而后对方便假模假式地四处找寻了一下,就跟走错路了似的
衙役现在想起这些,都想给自己甩上一个大耳瓜子。他当初怎么早没觉得奇怪,早没把这件事报告给蔡大人呢
画师可了衙役的描述,涂涂画画,倒是真将斗笠汉子的画像给画出来了。
画完了之后,画师还将画像递到衙役手中让他确认了一下是否就是此人。
衙役连连点头,只说这个画得极像,若有人见过,定是一眼便能认出来的。
旁边的衙役听了,也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咦”好像真有那么点儿眼熟。
衙役知道他们这会儿应该戴罪立功,便也努力想了想。
蔡炎恩没有错过衙役的疑惑,立刻问道“怎么你也见过”
衙役想不起来,但却也不肯就此作罢,只一边盯着画像一边答道“瞧着有些眼熟。”
蔡炎恩倒也不催,只让画师加紧照着这个画像再画几幅出来,让衙役们认一认,而后到各个集市口等等,人流量多的地方张贴一下告示,好叫百姓们帮着辨上一辨。
衙役紧盯着画像看了好半天,最后猛地一拍脑门儿,“我想起来了”
还未觉察到自己已经吸引了大多数人的视线,衙役张口便道“我以前看见过这人进了四王爷府的后门”
蔡炎恩立马超前探了探身子,“快细细说来”
“禀告大人,我草民曾看见过此人进了四王爷府上。”衙役这才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立刻就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蔡炎恩有些怀疑,这个衙役在府衙里头的时间比他都长,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小心总没有大错。“你怎么能肯定是此人”
也不乖蔡炎恩会怀疑,主要是这个衙役,刚才明明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的,现在却能能笃定了怎么想都有些怪异。
而且,这衙役一张口就扯到了皇室,扯到了王爷,怎么能不小心谨慎
参演恩和刑部已经将此事与大皇子遇刺的事并案处理了,如果这个衙役说的是真话,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四皇子也有行刺大皇子的嫌疑他们可是亲兄弟啊
而且,王府后门,那等地方,哪是闲杂人等可以去的
就算衙役顶着衙役的身份,稍稍靠近恐怕也会被人发现。届时,不要说靠近了,就是在远处驻足恐怕都会被王府的侍卫警告一番。
想到这里,蔡炎恩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这才目光如炬地紧盯着堂下衙役。他猛地一拍惊堂木,一声脆响震得整个大堂之中所有人都跟着惊堂木震颤了一下。
“还不如实说来”
“我,我,草民说。”衙役一时间也是额上冷汗涔涔,“是,是这样的。四王府的后门离崇武街近些,而又因为草民家离崇武街近,平日里巡逻、归家、闲逛,都会往崇武街那边走。”
“正是因为王府不是什么闲杂人等能靠近的地方,所以草民几乎是没有靠近过。但草民会注意到此人,主要是因为此人身着粗布麻衣却能靠近王府的后门。”
是了,他穿着衙役服都不能靠近,可此人非但能靠近,甚至还能进府
蔡炎恩听着这个衙役说得言之凿凿,就跟真的似的,一时间也愣了一下。而后才命人将他们好生关押起来,取了画师绘制的画像又进宫去寻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觉得自己最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本来灭门案就该由怀阳府尹去查,但现在被并到了大皇子遇刺的案子里头,那就有他们刑部一半的责任了。
现在倒好,蔡炎恩又给他了这么一条线索
刑部尚书盯着手中的画像,恨不得将这个画像给瞪穿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瞪,这个画像也不可能消失,那个人也不可能消失了。
刑部尚书像是认命了一般抖了抖自己手里的纸,“你这是要让我去问四王爷”
刑部尚书在“我”字上咬了个重音,语气听起来也颇有那么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
蔡炎恩闻言,立刻满脸堆笑道“哪呢啊我这不是想先跟于大人先商量一下吗”
刑部尚书听了蔡炎恩的话,倒是稍稍气顺了些,“此事还是需得先禀明皇上,交由皇上定夺才是。”
四王爷贵为王爷,刑部尚书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问的。如果他没有事先跟宣和帝知会一声,到时候被四王爷告到皇上那儿,倒是他的不是了。
蔡炎恩连连点头,“是该先禀明圣上。”
宣和帝知道了此事,面露愕然,更是再三询问了一遍,又将蔡炎恩呈上来的供词、画像反复翻看,嘴上有些抖,似乎是在斟酌措辞一样。
刑部尚书和怀阳府尹不敢掉以轻心,亦不敢多话,只安静地垂头盯着自己的官靴尖尖。
宣和帝如果一听完了他们的话,当即勃然大怒那倒也罢了,可这么沉默下来,倒让人难以琢磨他的心思。
刑部尚书与蔡炎恩两人不敢再这个时候对视,就担心宣和帝会突然对他们发难。
本来大皇子遇刺,宣和帝的心情就已经很差了,刑部这边又一直没能破案事情涉及到皇家,本来就非同与一般的案子。
今日,如果蔡炎恩所呈上来的卷宗和供词属实,把四皇子也扯进了这桩案子里,那京里就没剩几个“干净”的皇子了。
宣和帝的子嗣本就不算多,将皇子和翁主分开,那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了。
更何况,四皇子与大皇子,同是皇贵君所生,比起其他皇子之于大皇子来说也更为亲厚。
蔡炎恩暗自在心里揣度,如果今日供词上面的不是四皇子,而是其他几位皇子,恐怕皇上早就暴跳如雷了,又何至于会像现在这样沉默着,不知该不该再让他们查下去呢
若是宣和帝今日点了头,那他们可就要光明正大地到四王爷府里例行询问了。
叫蔡炎恩来看,衙役既然敢点名道姓,点到了四王府,那就定是已经瞧见了的。否则,他难道是向天借了胆子,才敢污蔑四王爷
在刑部尚书和怀阳府尹看来,宣和帝拿着卷宗一声不吭,是在思考着还要不要再往下查。
其实不然。
他在听完了蔡炎恩的话之后,就已经觉得脑袋发胀了。更遑论是看过了卷宗之后,宣和帝更是连整个胸腔都胀得厉害。
宣和帝一时也无从分辨,这个“胀”,是他主观感知还是客观上便是如此。
老大和老四,那可是至亲的兄弟
宣和帝说不准自己究竟是气的,还是惊的。他只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飘远了,周遭静谧得厉害。
他张张嘴,想发出声音,可不论他怎么用力,话就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响来。
宣和帝的一张涨得通红,在旁人看来仿佛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本来站在宣和帝面前的两个大臣,等了半天不见皇上说话,便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
不瞄还好,这么一瞄,就发现了不对劲
宣和帝这哪是愤怒到了极点,这摆明了是呼吸困难啊
刑部尚书也被宣和帝翻白瞪眼的样子吓住了,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来人,快传御医”
因为刑部尚书的声音太过惊恐,直接就将在御书房外间候着的内监们都“惊”醒了。
御书房里立刻人仰马翻,马公公赶紧吩咐人去外头寻御医,又上前扶着宣和帝躺下。
等到这些动作做完了之后,整个殿内的人都心有余悸,看向宣和帝的视线也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么个大热天里,竟是如坠冰窟,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经了一番等待,所有人都勉强镇定了下来。
“御医来了。”
被马公公派出去的内监这会儿带着太医院里所有御医回来了。
太皇贵君和皇贵君等一些内命夫也都得了消息,一个两个都往御书房赶了过来。
这下可好,刑部尚书和蔡炎恩立刻被挤到了边角。
好在,太皇贵君赶到的时候,御医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在为宣和帝诊脉了。
等御医轮番为宣和帝把过了脉了之后,彼此对视了一眼,才由御太医开口道“皇上这是怒急攻心了。”
“怒急攻心”太皇贵君看了一眼此时正躺在软榻上的皇帝,又转过头来厉声问起了宣和帝身边伺候的内监,“怎么回事皇帝怎么会怒极攻心”
齐公公不敢迟疑,立刻答道“皇上是见了于大人和蔡大人之后,这才怒极攻心。”
刑部尚书和蔡炎恩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别的,立刻就跪下了,将刚才对宣和帝所说的话又阐述了一遍。
这会儿宣和帝失去了意识,那宫里最大的就是太皇贵君了,他们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两位大人话音刚落,皇贵君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亏得身边的宫人眼疾手快,这才将人支了起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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