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珣一个反问, 让郑修士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刚才问了一个傻问题，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
郑修士的境界在宗门里不算低，但在墨珣面前又算不得什么。他称墨珣一声“前辈”，而墨珣既应下了，这会儿不管说他什么, 他也只能受下。
墨珣丝毫不认为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毕竟他说话一贯如此。
只不过, 在经历了“上一世”之后, 墨珣的脾气明显已经收敛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么明显的夹枪带棍了。
郑修士本就是来跟墨珣套近乎的, 哪怕在墨珣面前犯了傻, 却也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瞧我这记性, 一见到前辈就忘乎所以了。”
墨珣的视线落在郑修士的身上，倒是没有说话。
对方套近乎的姿态太过明显, 墨珣不可能看不到。
然而, 就算如此，对方套近乎，墨珣也不一定要接茬。
墨珣现在的态度，对于一个渡劫期元君来说，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郑修士再接再厉道“前辈在堂庭城可要停留在下不才，对堂庭城还算是了解, 可为”
墨珣不等他说完就摇了头, “我没打算多呆。”
墨珣没有刻意从自称上端架子, 只是语气和神态都很正常, 也没人会觉得“我”字掉了价。
“”郑修士一时语塞, 竟是不知该如何接茬。
“我有要事要办。”墨珣想了想，还是补上了一句。
郑修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墨珣以为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毕竟他与郑修士没有多少交情。然而，让墨珣没有料到的是，他明显低估了郑修士的毅力。
郑修士大概有那么点儿没话找话的意思，“前辈身上的这只是灵宠吗”
黑色的阿豨趴在墨珣肩头太过明显，郑修士第一眼看到了墨珣，第二眼久落在了阿豨身上。
而阿豨身上并没有像墨珣那样能掩盖境界的法宝，是个实打实的金丹。
郑修士修为比阿豨高，就算阿豨用了幻境，却也很难隐藏境界。
此时，郑修士看阿豨，那就是一只金丹期的万象狐。
郑修士探不出墨珣的底，却很轻易地就探出了阿豨的底。
这就奇怪了
按理说，墨珣的境界不单比自己高，也比许道友高，怎么都不至于养一只金丹期的万象狐啊
阿豨听到有人说它了，这就微微张开眼，抬了抬下巴，往眼前的修士身上瞅了一眼。
说到阿豨墨珣这就伸出左手食指在阿豨的下颚出挠了挠。“这是我徒弟的灵宠。”
理当如此
郑修士立刻了然地点头。
不过，正常情况下，灵宠只会跟在主人身边。
“前辈的徒弟现在”郑修士本来就是没话找话，现在由“灵宠”打开的话匣子，自然也就没那么快收起来。
他一心想探墨珣的身份，但因为墨珣作为前辈，除非前辈自己开口提，否则，郑修士是决计不能贸然问出口。
如果两人的境界调个个儿倒是可
只是，两人的境界如果真调了个个儿，郑修士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要知道一个晚辈的身份了。
墨珣本来是没打算提林醉的事，但阿豨的出现显然已经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现在听到郑修士问，墨珣的念头转得倒快。
他本来就在想林醉是否也跟阿豨一样在这个幻境里，而徽泽大陆这么大，他要寻林醉也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此刻郑修士这么一问，墨珣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将林醉的事提上一提了。
墨珣嘴上动了动，却是刚要开口说，忽而又觉得不对。
他现在的身份有问题，如果直接将林醉的事说了出去，那恐怕到时候林醉也会有麻烦
思及此处，墨珣干脆不提，只是眼神百无聊赖地看了郑修士一眼。
郑修士瞬间便领悟到了墨珣这个眼神的意思大概是他逾矩了。
从即翼城到堂庭城搭乘特制的飞舟，统共也要不到一个时辰，而郑修士大概是被墨珣冷淡的语气给激到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话题，只得立在一边。
等到飞舟抵达堂庭城，墨珣下飞舟之前，反而先对郑修士道了一句“再会”。而后，他也不等郑修士反应，这便乘着风从飞舟上下去了。
墨珣是接了宗门的任务出来的，在没有找到不争果之前，他如果直接经由传送阵回去，那反而会引人怀疑。维持人物原有的人物设定，应该是幻境里的一种默认规则。
就像墨珣上一世寿终正寝之后，到了这个时期的徽泽大陆上，因为没能很快地理清身份，反而引起了林醉的怀疑，让林醉以为他是被人夺舍
现在进了蜃楼的幻境，应当也是这样。
这么想着，墨珣也就不急着回玄九宗了。
他现在的身份尴尬，要不了多久就会暴露。所以，这副皮囊在南郡这块地界可能用不久了，还是得先乔装改扮一下。
但是，当务之急是先给“越国公”传消息。
墨珣这边才刚刚将消息传出去，“越国公”那里很快就有了回应。
大致就是说，墨珣传回来的消息，他看到了。但是，又听闻魔域有异动，希望墨珣去探查一下。
于是乎，墨珣在接到越国公的回信时，直接就气笑了。
墨珣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空灵态度强硬地，拒绝回答。
墨珣此时已经丢失了对时间的掌控力，或者说是蜃楼内的时间与外界的时间是不同的。
还在迷雾森林的时候，墨珣以为自己进入森林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但空灵当时却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由此可以推断出，蜃楼里的时间比外界慢了许多。
具体慢了多少，仅凭现有的条件，很难判断出来。
所以，墨珣并不想在环幻境里逗留太久。
墨珣并没有应下“越国公”的话。
从上一次墨珣与空灵以及“越国公”的沟通来看，所谓的考验具有很明显的随机性以及可拒绝性。
墨珣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又焚了一张符，向“越国公”阐述了一下自己进入魔域的难处。
空灵墨珣的做法虽然符合逻辑，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空灵在墨珣的识海里欲言又止，虽是没有说话，但墨珣却已经感觉到了。
而一直趴在墨珣肩上的阿豨却也直起了身子，左看右看了一番。
墨珣原是等着空灵说话的。
不拘说什么，只要说话，那墨珣就能借着交谈对空灵加深判断。
但空灵大概是意识到墨珣在探他的话，如非必要，绝不开口。
如此一来倒好，也省得墨珣还要跟他据理力争。
眼下的情况，虽是“越国公”颁布的任务，但应当也是根据空灵的要求。
毕竟墨珣在烨候阁楼主事说起“魔域有异动”的时候，空灵就已经开了口。
魔域那个地方比即翼山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墨珣现在这样的金丹境界，到了魔域，那给人塞牙缝都不够。
魔域之中灵气稀薄，却有着适合魔修修炼的魔气。
像墨珣这样的人类修士，是不能够借助魔气修炼的。
魔气对于普通修士的经络和识海都有一定的危害性，如果强行用魔气修炼，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爆体而亡。
而魔域之中那稀薄的灵气有跟没有是一样的。
人类修士在魔域之中也不能呆太长时间，否则，逐渐被魔气浸染，也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当然，针对这一点，人类修士也炼制出了不少可以抵御魔气的法宝。
然而，魔域之中的灵气太过稀薄，根本就不适合人类修士修炼，所以在魔域里长期生活的人类修士是很少的。
后世的墨珣也曾入过魔域，不过，墨珣的境界已经到了极高的程度，魔域之中的魔气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了。
正是一力降十会呢。
只可惜，现在的墨珣
不行。
墨珣从接触到空灵开始，就发现对方对自己似乎格外的宽容。否则，像现在的情况，空灵完全可以直接要求，若是墨珣不去，那大可以以林醉，或者墨珣自身的生命为要挟。
但是，只要稍稍威胁一下，就能办到的事，空灵却偏偏没有开口。
墨珣这厢才刚刚想完，“越国公”那里已经没声儿了。
空灵我建议你去魔域，否则将被视为弃考。
墨珣弃考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空灵亲口承认，墨珣恐怕都要怀疑他能读自己的识海了
空灵就是你自愿放弃蜃楼的考验，被视作考验失败，你和林醉将无法离开蜃楼。
除了那个什么掉进弱水之外，这是墨珣第一次从空灵那儿听到有关林醉的消息，顿时眼前一亮。
不过空灵的这句话有个明显的漏洞。
墨珣如果我没记错，林醉应该也接受了蜃楼的考验。
空灵是的。
在墨珣遇上了林醉的契约兽时，空灵就知道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
墨珣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林醉通过的蜃楼的考验，我也一样可以出去
逻辑完全没问题
空灵
墨珣在与空灵的言语对决中大获全胜，心情大好，同空灵说话的时候，语气也不由得轻快了几分。
墨珣把话说完之后就好整以暇地等着空灵反驳，然而，空灵的沉默对墨珣而言更是一个好消息。
至此，他笑意更甚，已经完全可以用愉悦来形容了。
在空灵看来，墨珣此时的反应实在是太气人了
但墨珣偏偏说的又是事实
墨珣怎么我说得不对
空灵
墨珣此时的反应，根本就是得寸进尺。
听得空灵实在是想让他滚蛋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非要把墨珣“哄”进蜃楼里
空灵陷入了莫名的沉思中。
他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了，一向只引着有所求的人进入幻境。因为心中有所求，所以就很容易被迷惑。
幻境可以幻化出各种各样他们所想要的事物。
不论是天材地宝，还是丹药法器；得道飞升还是傲世天下总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然而，这样厉害的幻境却在墨珣的面前铩羽而归。
这么多年来，空灵引1诱着无数修士进入幻境之中，而这其中，也不乏有境界比墨珣高的。但是，却从来没有哪个人会像墨珣与林醉这样，能够抵挡住他的幻境。
不，这话不尽然墨珣并没有完全抵挡住自己的幻境，否则早该在靠近蜃楼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不对了。而林醉，也不过是保持有一定的清明，知道自己的初心，仅此而已。
墨珣没有去在意空灵的沉默，毕竟，空灵的反应很好地证实了墨珣的猜测。
眼下，墨珣见好就收，倒也不再非得缠着空灵回答了。
不过
墨珣你是不是可以窥探到我的记忆
空灵还沉浸在刚才墨珣那个气人的态度里，这会儿乍一下听到了墨珣的问话，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并不知道墨珣问这话，跟他刚才所说的那些，有什么关联。但墨珣的这个问题却也不是不能回答。
空灵是。
话音刚落，空灵又觉得自己这话答得不甚严谨他并非能全盘“看到”墨珣的记忆，仅仅只是能窥探到部分而已。
空灵不知道原因，但墨珣却已很快地做出了判断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神识已经达到了仙界的标准，这才使得空灵在窥探自己记忆的时候屡屡受阻吧。
墨珣嗤笑出声，似乎是在对空灵那个肯定回答的一种嘲笑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和林醉是什么关系吧
空灵迟疑了片刻，似是在思考墨珣这个问题的答案。
事实上，他是被墨珣的态度气得完全无法正常思考了。
墨珣和林醉的关系，对空灵来说，其实是有些复杂的。
一开始，空灵从墨珣的浅层记忆中得知，墨珣与林醉两人是师徒关系。可是后来，随着墨珣在迷雾中的时间越来越长，空灵便隐隐意识到不会了。
而在这期间，林醉进入了空灵的幻境之中。
空灵便又从林醉的记忆中得知，林醉与墨珣两人是师徒关系。
可是，墨珣那边的深层记忆里，表明了他与林醉是夫夫关系
这个所谓的“夫夫关系”也是让空灵一通好想，最后才联系到了凡界的夫妻关系上，这才理清了些。
只是，就理清了那么一点儿
墨珣自己本身的两个记忆之间就已经有相互矛盾的地方，所以空灵才会问了墨珣一句你掉进弱水里的，是徒弟林醉，还是夫郎林醉
然而，墨珣实太过谨慎，无论如何都不答，这让空灵无计可施。
还有一点，墨珣从靠近蜃楼，就一直保持着一份清明。按理说，这份清明是不应该的。
墨珣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时正在一个幻境之中，这也就导致了无论墨珣做什么事，都是基于幻境在考虑。
本来，在蜃楼里呆的时间越长，就会越分不清幻境与现实，但墨珣却根本没有被蜃楼影响到
空灵很生气。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但是，他对墨珣的这股气，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想起来的时候气一下，却很快就消了。
就仿佛，对着墨珣，他是真的生不起气来。
现在，墨珣问他你该知道，我和林醉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啊
他怎么会知道呢
如果现在空灵站在墨珣面前，墨珣就一定会看到他颦眉蹙额的样子。
墨珣耐下性子等了等，却是没有等到空灵开口。
不过，墨珣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之前也空灵经常这样，说话说到一半，突然就没声儿了。
墨珣怎么你不知道
话音刚落，墨珣原本微阖的眼帘立刻抬了起来。
墨珣一开始就猜到了，空灵其实并不能完全窥探自己的识海。
也正是因为如此，空灵才会一个劲儿地问自己，进入迷障的目的。
空灵知道。
他确实知道，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就算真的不知道，那气势也不能输
墨珣哦，原来你不知道。
空灵一怔，险些怀疑墨珣可以窥探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架势，空灵缓缓地嗯
墨珣不过是随口一问，而空灵的反应却是很好地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空灵知道林醉对自己来说很重要，但却并不知道是哪一种重要。
这对墨珣而言，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扯来扯去，墨珣干脆又把话题绕回了最初的那个所以，我为什么一定要冒着生命危险去魔域呢
空灵显然被墨珣这个跳跃式的说话方式给闹迷糊了，又是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怎么就敢肯定林醉一定能够通过蜃楼的考验呢
噢墨珣作恍然大悟状，是个好问题。
就在空灵以为墨珣又有什么合理的理由时，墨珣却无所谓地吐了一句我不敢肯定，就是随口说说。毕竟，只要我拒绝得够快，考验就永远追不上我。
空灵很想直接爆掉墨珣的识海。
墨珣隐约能够感觉到空灵气得不想说话，但他却还是很不怕死地说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空灵不当。
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空灵有些后悔。
他早该在意识到墨珣，其实并没有完全陷入幻境的时候，就把墨珣赶出去，而不是留他下来气自己。
万一被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通过了蜃楼的考验，那自己岂不是接下来就要一直跟着这家伙，直到天荒地老
墨珣似笑非笑地说我不过是随便客套一下，你也不用当真。
空灵
今天，也是想弄死墨珣的一天呢
空灵已经被气得在墨珣的识海里喘大气了。
墨珣这个人吧，也不是不会说好听话。
否则，他“上一世”也混不到封侯拜相。
所以现在，空灵会被墨珣气得冒烟本不需要怀疑，那就是墨珣故意的
墨珣就当没发现空灵的反应，继续说道徽泽大陆上的修士，所求的无非得道成仙。而飞升上界之后，会是何种光景，恐怕无人知晓。
你凭什么就认为，蜃楼里比不得外面呢
墨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哼了一声，这就微微眯起了眼睛。
被你留在蜃楼里的修士应该不少吧依你看，他们是个什么心思呢
乐不思蜀流连忘返还是归心似箭
墨珣这些话，其实是在暗自偷换概念。
墨珣自身是没有被蜃楼的幻境迷住，但其他的修士却不一定。
是以，其他修士会舍不得离开，无非就是因为他们误以为这是现实的世界。
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他们所思所想，皆能一一实现。
正是因为的“现实”太过顺遂，他们才不会想要离开。
或者说，时间一长，他们已经成为了蜃楼的所有物。就算某一天，他们幡然醒悟，惊觉情况不对，却也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摆脱蜃楼的束缚，再也无法离开这片幻境了。
空灵被墨珣问得，确确实实晃神了一下，但却又很快回过神来。
他不愿意在墨珣面前承认，自己的幻境在墨珣身上没有太显著的效果，所以这会儿也就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反驳墨珣才好。
因为空灵没有任何反应，墨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被自己骗过去，但却也不妨碍墨珣一再刺探空灵的底线。
这么短短几日时间，墨珣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配合，甚至还摆出来噎死人不偿命的姿态但空灵却没有给他哪怕一丁点儿的惩罚，这让墨珣怀疑蜃楼可能，并不能杀人。
或者说，他没有办法直接杀人。
他可以将修士困在幻境里，却不能真正对修士动手。
蜃楼自成一个世界，类似于外面的那个，而每一个进入蜃楼的修士，都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极具迷惑性。
换句话说，蜃楼相当于一座监牢，充其量，也就是把人困死在里头罢了。
就在墨珣准备再接再厉地忽悠空灵的时候，“越国公”那边总算来了消息。
“越国公”认为，墨珣所言在理。让他这么一个金丹修士独自一人前往魔域，实在是太过为难他了。
“越国公”放弃了让墨珣前往魔域的念头，转而让墨珣抓紧时间寻找不争果，而后返回宗门。
墨珣欣慰于“越国公”的上道，这就又准备对着空灵促狭起来。
大概是被墨珣气得狠了，空灵总算不再装聋作哑，而是压了嗓音，沉声道林醉在魔域。
墨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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