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问得,简直像是在抬杠一样。
墨珣的同僚听到墨珣这么问, 一时也理不清他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伦沄岳见状, 忙走到墨珣身边,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墨珣愣了愣。
他能感觉到伦沄岳是让他不要再继续往下问了, 但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很常见的吗既然“摄魂”这么厉害,想来应该也活了很久吧而且,这么宝贝的圣药,雅砻经过了几任皇帝都没人吃吗
这不合常理啊。
墨珣嘴上张了张, 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听到冯维正来了一句, “墨修撰不如抽个空去看看雅砻的国史”
这话说得好像是在嫌墨珣才疏学浅一样。
只不过墨珣听完了却是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只是顺着冯维正的话点了点头, “冯编修所言极是,我是该去看看雅砻的国史了。”
刚才在说“摄魂”的事, 如果忽然两边都不再吱声, 反倒徒添尴尬。虽然此时冯维正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 但勉强也算是给这件事一个了结了。
只是这个了结的话,却是不太好听了。
墨珣虽然面上并未发难, 但却不代表这个闷亏他就要这么吃下了。
早先还在建州的时候, 墨珣原先就不大想跟冯维正有什么过分的接触。
两人作为建州的同乡,又曾同在建州官学之中就读, 按理说, 两人之间的情分怎么也应该比起翰林院的其他同僚更为亲厚
然而, 墨珣对冯维正曾经的所作所为仍记忆犹新。
就算墨珣也曾再三告诉自己, 那件事或许与冯维正没有多大干系,他本意并非如此但,却也不得不防。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可是,刘益民死了,墨珣也并没有从冯维正的眼里看出一丝一毫的愧疚。
或许对冯维正而言,刘益民的死,只能说出他自己倒霉罢了。
而自己
墨珣自认为,自己向来与冯维正没有什么过节。
而且,当初在京城里遇上冯维正与姜伟平的时候,墨珣也并不觉得自己与两人之间的相处有什么问题,至少姜伟平就没有说他什么不是
后来,姜伟平带着冯维正到越国公府拜访的时候,墨珣觉着冯维正的态度也还算不错。
只是现在,墨珣听着冯维此时说着的这句话
如果说,冯维正这个话里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那墨珣还真是不大相信的。他从喜欢将事情假设出一个最坏的结果,所以不论如何,就算冯维正事后来向他表示,自己当时没有那个意思,那墨珣也只会断定他有。更何况,墨珣瞧着冯维正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想要事后表态的意思。
按照墨珣对冯维正的了解,以冯维正的性子来看,他也不是爱挑事的人。
以前还在建州官学的时候,冯维正在一众同窗之中,就没什么特别大的存在感。而墨珣虽然在入学的时候,就已经将所有的同窗都认了个清楚。但认人归认人,却也不代表他就会跟所有的同窗都有接触。
就比如这个冯维正,两人甚至是在同一间学堂之中,但又因为两人的性原因,倒是从来没有说过话。如果不是以周江源为首的武生寻衅挑事,以言辞挑衅,那墨珣还真是对冯维正没多大的关注。
只是,他一关注也没什么好事
本来墨珣是不想给越国公添麻烦,这才很少在越国公面前说起自己在翰林院里发生的事。但是现在看来,就因为自己的忍让,反倒还让所有人都欺负到他的头上来了
之前,因为水灾的事,宣和帝从翰林院里抽调了不少人到灾区去。再加上周涛与他不对付,这就导致了墨珣总觉着自己日常的公务比起同样职位的张叙编来说更是繁重不少。但是繁重归繁重,却是尚在他的能力承受范围之内,墨珣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现在听到冯维正这么说,墨珣反倒是意识到了某些不妥之处。
他总不能死死盯着大周的国史不放才对
而冯维正,勉强可以算作是墨珣的下属。编修,做的也是编修年史的活儿。
就算周涛将这些活计交给墨珣,但墨珣也没必要全都捏在手上才是,倒也是时候让冯维正感受一下“没时间研读雅砻国史”的感觉了。
正如墨珣猜测的那样,宣和帝怕是早就已经算好了雅砻使臣会在过年的这段时间进京,所以才敢将这件事一直按住不发,直到大年初一才跟朝臣们提起。而也正因为是过年,宫里就算没有另外使臣的到来筹备什么,那也跟平时认真准备起来差不了多少,甚至还更隆重些。
墨珣心想,和亲一事既然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那么此次涂察克离京之时,五翁主应该也就要随着他们一行人一同前往“雅砻”了。
不过,五翁主既然会在除夕那日跟自己在御花园会面,并让自己去向宣和帝请婚,那必定是早早就已经听到了风声。想来应该是宣和帝已经事先将此时透露给了宸侧君和五翁主知道,至于初一那日朝臣们提议要以郡主、县主、郡君、县君这些宗室哥儿来替代的事,想来宸侧君那边也早就已经跟宣和帝提起过了,只不过被宣和帝拒绝罢了。
墨珣此时倒是能够隐约猜到宸侧君的想法雅砻对于大周来说不过是一个边陲小国,而那处的风土人情和自然气候这些对于一个常年居住在昌州的翁主来说确实严酷了些。再者,五翁主一旦到了雅砻和亲,那日后再回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是宣和帝驾崩,那五翁主想要进京奔丧恐怕都很难。
而且,五翁主本人应该也是不愿意去雅砻和亲的。所以才会想要铤而走险,在御花园那会儿,怕是就想将墨珣拉下水了。
墨珣仔细思考了一下为什么五翁主挑了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并不是说进宫赴宴的大臣们年纪都很大了,这其中也不乏有一些正当年的,而且,退而求其次,就算五翁主挑中了一个御林军那也不打紧御林军一般都是从宗室、官员的子嗣中挑的人,又不是从平民百姓里选出来的。既有官身又有俸禄,身后还有祖荫,能差到哪儿去
虽然墨珣知道自己与常人或许有那么些许不同,但归根究底,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将将筑基的人罢了。无论他此时外在的身份、地位,或是就目前而言,他表现出来的才学就算这些东西他对于整个大周来说是佼佼者,但在科举之中崭露头角的那些人难道就不是佼佼者了吗
更何况,就算中了状元又如何多的是考中了状元,在翰林院做了三年修撰之后就被派到其他部门去,从此便寂寂无闻了。
虽说墨珣是越国公的干孙子,但越国公的爵位又不能承袭,谁知道墨珣日后会如何
中个状元了不起
当个修撰了不起
墨珣自己这么想着,都想摇头。
尽管民间一直有句话叫作“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但翰林院的官员这么多,内阁的位置却并没有这么广。庶吉士不还号称“储相”吗丞相之位就那么一个,那每三年留馆的庶吉士也不在少数,这些人难道都能当丞相吗
若说是五翁主自打见过一面之后便对他情根深种,墨珣更觉得是无稽之谈了
那会儿五翁主明明就还不到十岁,十岁的娃娃能懂个什么结两姓之好
林醉比自己与五翁主都还大上两岁呢,墨珣不也没觉得他对自己情根深种
一想到林醉,墨珣立刻意识到自己想着想着就扯远了
既然外在条件没什么特殊的,那么久来说说内在他没有为墨延之守孝的事情当时引得满朝哗然,就算此时墨珣已经入朝为官,但却也还是隐隐能感觉到这件事对自己造成的后续影响。
纵使宣和帝此时瞧着是已经不欲再跟自己计较了,但恐怕日后官员考核、升官任职这件事都会被纳入考评。
墨珣自己随便想想,都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总不至于宸侧君和五翁主反而瞧好了自己吧
认真想来,怕是只有一项是能够让五翁主盯着自己不放的了宣和帝的传位诏书。
如果真的是为了传位诏书,那么五翁主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这次雅砻使臣来周,走时必定要将五翁主一并迎走。而五翁主在宫里,想必宣和帝必定会将他严加看管起来。就除夕那次,墨珣裁撤宣和帝应该已经知道了,只是因为五翁主与墨珣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亦米有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宣和帝才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而宣和帝用五翁主换人家一个“乞桑药珍”,恐怕在所有人眼中,宣和帝都占了很大的便宜。而雅砻那边必定也不是傻子,诨右图能在政权交替的时脱颖应该也是一个聪明人。就当真愚钝,那么按照刚才他同僚所说“乞桑药珍”乃是雅砻圣药,何不留着自己服用
所以雅砻那边,恐怕从宣和帝手里还得了其他的东西。
此时正是不早不晚的时候,宣和帝听到身边齐公公提醒,说是雅砻使臣这般千里迢迢进京,舟车劳顿,必定已经筋疲力尽,倒不如先让人送他们去休息,晚些时候再设宴款待。
宣和帝闻言,连连点头,直说是自己考虑不周。
涂察克倒是客客气气地应下了,这就跟着御林军铜陵离开。
墨珣听宣和帝这个说话的意思待会儿晚些时候,宣和帝要在保和殿设宴款待雅砻使臣,那么像墨珣他们这些官员们自然也应当从旁作陪。
宣和帝此举,无论是从齐公公的角度,还是宣和帝的角度,都瞧不出什么错。但墨珣刚才一直十分注意太和殿内的动静,自然也就知道,刚才宣和帝从内监手中接过了涂察克送上来的“乞桑药珍”时,对这个“乞桑药珍”确实是“爱不释手”的。如若不是因为适才满朝文武都在场,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宣和帝恐怕当真会一直将那个坛子抱在怀里。
这会儿,齐公公提议,说是先送雅砻使臣去休息。也不过是瞧出了宣和帝眼中的热切,这才主动开口,给皇上一个台阶下罢了。
看起来,宣和帝更像是要亲自寻个地儿好生将这个“乞桑药珍”存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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