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 上都城
褚庆子进献了国公府最终的设计图纸,殿宇恢弘,层台阙楼相连, 规模堪比皇宫。总共前后要投入民力数万人, 修建大半年。耗费银钱更是难以计数。
这让钟纬皱了眉,他谨慎劝道“如今天下正是乱世, 诸侯未除,尚不是大兴土木建筑宫室之时。”
北宫达道“以我幽燕财力, 还建不了一座国公府, 岂不让天下诸侯笑话轻我”
钟纬心道萧暥修筑都阙关都不用耗费那么多财力民力,他再劝道“我并非劝主公不要修建, 而是, 是否可以缩减工期和规模”
“不可缩减, ”北宫达大手一挥。
钟纬无奈, 他知道北宫达向来好大喜功,极在意门面,所以这国公府必须奢华气派。
“钟先生啊,你的眼光还要放长远些。”北宫达意味深长道。
哦钟纬蓦然怔了怔, 难道还有自己没有看到的一层含义
“还请主公明示。”
北宫达道“将来若皇室要迁至燕州,我们连像样的宫室都没有,岂不让人笑话”
钟纬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震,“主公想迎皇帝到燕州”
北宫达“本公若和王氏里应外合, 萧暥迟早必败, 届时, 总不能我们南下大梁罢, 还是把皇帝和大臣们迁到燕州稳妥。”
钟纬恍然回过味来, 躬身道“主公心怀广阔, 我等不如。”
北宫达道“不过钟先生所说也有道理,工程耗费甚巨,光是发行新币恐怕不够,钟先生可有什么计策”
大燕百铢已发行了近一个月,一枚要换二十枚五铢钱,导致物价飞涨,民间士林已经怨声载道,再这样无休止地搜刮下去,恐怕要失人心,甚至影响幽燕内部的稳定。
钟纬想了想道“我们何不把大燕百铢用于雍襄之地”
不仅可以赚萧暥的钱,还可以扰乱雍襄的经济。
北宫达道“我如何没有想到,但是萧暥下了严令,不许大燕百铢流入。”
钟纬沉默。
就在两人正一筹莫展之际,外头有侍从来报,“容绪先生求见。”
北宫达随口道“有请。”
片刻后,容绪施然进殿。并献计北宫达他回雍州后,有办法让萧暥开放边境,使得大燕百铢得以流入。
北宫达大喜,当即答应让容绪准备准备,即日启程回雍州。
其实,早在去芦园的那天,容绪和萧暥就已经约好,如果北宫达扣留他们,他就跟北宫达建议,只要放他回去,他便可以帮助斡旋,打开缺口,放大燕百铢流入雍襄。
在这么大的利益面前,北宫达如何能不动心所以萧暥才能再朝上放言,容绪先生和江府尹端午前必归。
容绪道“但我虽然能设法说服萧暥放开关禁,但是,雍襄境内毕竟不比幽燕,大燕百铢在雍襄境内恐怕难以做到1:20地兑换五铢,也许只有1:10。”
北宫达当即表示也可
大燕百铢就实际重量而言,相当于6个五铢钱,能换10个已经是血赚了。这么好的买卖哪里找去
四月下旬,就在江浔他们回程的前一天,天蒙蒙亮。国公府建筑工地。
隧道幽暗狭窄,郢青遥打着火把在前引路,阿黍搀扶着阿公,身后跟着百余族人在幽深的隧道里鱼贯而过。每个人都很紧张,也很兴奋,因为当外面第一道曙光照进这幽暗的隧道时,他们将重获自由,从此远走高飞,离开这纷乱的中原,回到西域的故土。再也不用流浪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信玄门。相信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乱世中,会有人出于同情和道义而帮助他们。不在意立场,不因为利益,只因为他们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平民。
不知在黑暗的隧道中走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缕微弱的光,众人在欣喜若狂后,却战栗地发现但那不是黎明的薄光,而是森寒的刀光。
一百二十人全部被捕,郢青遥在血战后不敌,孤身出逃。
馆驿里,江浔愤怒地一拳将苏钰揍到地上,“你出卖了他们”
苏钰抹了把嘴角的血,不以为然地拍拍灰站起来,“他们都是苍冥族余孽”
江浔怒道“玄首答应过郢姑娘,替她救出族人,她带他们远走高飞,你如此做,置玄首于何地”
苏钰却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搁在桌案上,“这是戒尊的回信。邪魔外道,不可宽纵。”
江浔道“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根本不会秘术和武艺”
苏钰冷笑“郢青遥的身手一点都不普通罢她是铁鹞卫的副指挥使,仙弈阁血案她也有份。”
“但她是受人所迫,北宫达扣留了她的族人”
“玄首如果是为了让郢青遥不再为北宫达所用,那么我也做到了”苏钰笑着吐掉一口血沫,阴鸷地看着他,“而且我比他做得更彻底。”
“什么”江浔陡然一惊。
“那些人都是筹码。”
“这些老弱妇孺即使不被北宫达所扣押,也会被其他人所控制。郢青遥不过是一把刀罢了。”
江浔明白他的意思。
只要这些老弱妇孺在,今天是北宫达,明天是北宫梁,或是豫州的虞策,是蜀中的赵崇,甚至是东方冉。任何人都可以胁迫郢青遥成为他们的手中刀。
而如果他们被北宫达所杀,这才是永绝后患。郢青遥不仅绝不会再为北宫达效力,甚至可能一心替他们报仇,与北宫达为敌。
苏钰道“这是个乱世,我们的敌人残忍狡诈,玄首太过仁道了。”
他看向江浔,他知道,这一次江浔输了。他完不成谢映之的嘱托。他彻底输了。
刑场是上都城外一片开阔的旷野,已是四月,原上一片青青绿草。
监刑的是铁鹞卫指挥使徐放。
一百多号老幼妇孺带着沉重的枷锁被押赴刑场,嚎哭声不绝于耳。
行刑的时间是酉时初,也就是日落时分,之所以等到这时,是因为徐放在等一个人,具体说是等一个人现身劫法场郢青遥,北宫达料定她一定会来。并命令徐放当场拿下。
城外,一辆马车停在刑场不远处。
江浔也在等。
他担心郢青遥,倘若郢青遥真的来劫法场,以他皇帝绣衣直使的身份和这三寸不烂之舌,或许还能有所转圜。虽然这希望也非常渺茫。毕竟他是萧暥这方的人,北宫达多疑,若江浔出面说情,北宫达必会怀疑郢青遥勾结萧暥。
所以即使江浔想为郢青遥和苍冥族人说情,这话也很难说。
正在他心中辗转难为之际,容绪见他面色忧沉,不由问“这些人里有寄云认识的人”
“没有,”江浔叹了口气“只是心有所触。”
容绪也叹道“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乱世人命如草芥啊。”
斜阳下,刽子手向白刃上喷了一口烈酒,正要挥起大刀,就在这时,铛地一声脆响,一道犀利的弧光撞上刀刃,爆起明亮的火星,大刀被击地脱手而出。
紧接着,一道白影越出围观的人群,在众人的惊呼声中,
破空射来。
监斩的铁鹞卫指挥使徐放见状立即拔出佩刀迎了上去。
郢青遥使的是快剑,但徐放的刀法却迅猛无匹,在空中短暂地过了几招后,郢青遥虎口被震得发麻。
她干脆飞身跃起,长剑在空中化作一道利风,不要命地连人带剑向徐放射去。徐放不慌不忙凌空跃起,横刀一格,刀锋被斜阳照出一道残虹。
随即他手腕一翻,刀锋飞转,一刀劈入郢青遥右肩,鲜血滚滚涌出,沿着剑身流下。
“为何要叛”徐放拿刀指着郢青遥。
郢青遥抬起头,平心而论,徐放曾经待她不薄,但是各为其主罢了。
她没有回答,她知道今日劫法场必死,她只是不能弃一众族人独活。
在最后的时刻,她沉默地抬头淡淡地望向日暮的天空。就在这时,她惊奇地发现,斜阳下,空中开始飘飞起细碎的雪沫。
徐放和周围的人也发觉了。四月飞雪,这景象堪为诡异。
雪越下越大,无边的斜阳下,凛冽的风卷起雪花纷纷,凌空飞舞。
很快,众人的头顶肩上都覆了一层盐粒般的细雪。
“徐使,这是怎么回事”众人惊道。
徐放心里也忐忑不定,他皱眉仰天看了看,哑声道“时辰已到,照例行刑”
风雪中,旷野上顿时响起一片嚎哭声。
“阿公”郢青遥大叫。
老人被擒住手臂按在地上。
在老人浑浊的视线里,他看到地面结起了薄冰,冰花迅速凝结蔓延,很快攀上了刽子手的皮靴,从双腿蔓延到手臂,直至刀刃也冻结成霜,整个人刹那间变成了一座冰雕。
“怎么回事”徐放惊愕不已。紧接着他看到了一幅匪夷所思的景象,
天边火烧一般的晚霞,斜阳照着茫茫的风雪,苍莽的天地间,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遥遥望去,冰原上隐约出现了一道人影,黑色的袍服在寒风中猎猎飞扬。
郢青遥面朝斜阳,单膝下跪,“主君”
她原以为他不会管这些无用之人的生死,却没想到他会亲自来救他们,她一时竟有些恍惚。
“主君”“主君啊”四周的苍冥族人反应过来,忽然纷纷匍匐在地,痛哭流涕。
青绿的草叶上覆满了积雪,纯黑的衣袍拂过他们的头顶。
徐放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如这冰雪般铺天盖地向他压来,他站在原地,一动都动不了,面容僵硬地问,“你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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