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陵此行只带了三千精骑, 萧暥知道魏西陵的战场指挥能力,三千人足够了。
曹满自己率领千余骑兵遁逃,留下倒霉的费庸断后,说白了就是让他拖住魏西陵, 好让曹满成功脱身。
费庸倒不失为一员猛将, 只可惜对手是魏西陵, 最后数万重甲武卒全数投降, 刨除之前攻打鸾吾城的战损。降卒两万余, 被尽数收编。
魏西陵用不着这些重甲军,于是近两万装备精良的凉州军尽数归了萧暥。
某狐狸美滋滋地搓着爪子全盘收编,他今后还要和北宫达决战,这两万重甲武卒有大用处。
此战曹满损兵折将,主力精锐折损过半, 即使他逃回凉州府也已经是大势已去。
不是萧暥不想乘胜追击, 他知道他自己也已经到了极限,强弩之末。再使劲作下去,一旦在凉州病倒,他就只能退兵,回大梁养病。
等到过了冬天, 明年开春再来, 曹满也缓过劲来了, 即使没有以前那么强悍的实力, 但是再想一鼓作气拿下他, 就没那么容易了。
再者, 凉州境内地形多变,又是月黑风高,夜晚追击不确定因素太多。加之费庸拖住他们近半个时辰,曹满早就跑得没影了。
所以萧暥决定今晚在鸾城修整一晚,让将士们也好好放松一下,再一鼓作气拿下凉州府。
这半个多月来连日征战,都快把人逼疯了。
鸾城虽然是坚壁清野,但是曹满的五万军队可是带足了粮草物资来攻城的。现在五万只剩下两万余,食物绝对不缺。
萧暥是那种即便是再艰苦的条件下,也很会苦中作乐的人。他下令将多出来的牛羊肉煮了,今晚敞开了吃喝,可惜没有酒。
其实古代军队作战,有不少都随军带着酒的,比如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秦军,上阵之前都会喝酒,所谓酒壮英雄胆。可是魏西陵这死脑筋不开窍,完全没法沟通。
而且他冷着一张脸,气氛都被破坏掉了
倒是魏瑄丝毫都不受魏西陵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影响,从城楼上直奔下来,一双墨撤的眼睛目光熠熠。
“皇叔”
然后居然展开手臂就是一个熊抱。
魏西陵也难得展颜微笑了下,锤了一下魏瑄的肩膀,“好小子,长高了。能打仗了”
某狐狸在旁边幽幽地低咳了声。唔,他带着魏瑄打了那么久仗,都没这待遇。
其实要说以前,魏瑄也抱过他两次,但总觉得和他刚才抱魏西陵的那一下,不大一样。
刚才魏瑄满脸的激动和兴奋,那一抱充满了男人间的信任和情义。
可到了他这里,滋味总觉得有点不对。但哪里不一样,萧暥又说不上来。
转念一想,可能以前魏瑄还没长高,所以每次都是埋首在他胸前,手还绕过他的腰勒得紧紧的,好像是要牢牢抓住什么,一松手就会消失了。
结果萧暥还是没闹明白,都是男人,差别到底在哪里
就因为魏西陵是战神
某人觉得自己可能抓到了关键,大概没错了。
如果萧暥换是魏瑄这血气方刚的年纪,看到魏西陵,又是自己的叔叔,估计也是这反应。崇拜崇拜崇拜
所以这魏瑄对魏西陵的感情,应该是跟对偶像差不多罢。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又不对,也不是所有少年的都会崇拜魏西陵。
比如原主那货,崇拜似乎没有多少,就剩下了死傲娇冰山活该讨不到媳妇
萧暥摸着嘴角不怀好意笑了笑,他好像抓到了精髓
恰好魏西陵看过来,“作甚”
萧暥反应极快“哦,对了,西陵,你从陇上过来,看到我儿子了没有”
魏西陵
沙场征战,都是一身血污,萧暥让魏瑄先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大伙儿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但是犒赏三军怎么能没有酒,他正琢磨着暗戳戳去搞点酒,就见魏西陵一脸严肃地看着军事地图。
萧暥内心嘶了声,先想办法支开他。
“西陵,你不去洗洗”他指了指脸上。
魏西陵的脸颊下方有一处血渍,应该是作战时沾上的,不大明显,但他还是谨慎地用披风的边角擦了下。
萧暥心道果然是洁癖。
其实萧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他鏖战一整天,脸上身上都是血污。
他当即表示,“军中设施简陋,也就那么一两个木桶,还得费柴火烧水。西陵你先去洗,我待会儿。”
嗯,只有把你支走了我才有机会去搞酒。
旁边的刘武道“萧将军,用不着,后山有温泉。”
“野外”魏西陵蹙眉,看了一眼萧暥,“不妥。”
刘武大咧咧道,“主公,都是老兵油子,讲究这作甚,兄弟们都去洗了。”
萧暥默默脑补了下一群人下饺子的场景,画面着实有点美。
魏西陵沉默不语。
刘武赶紧道“兄弟们人多,去的是山下的泉湖,山上的泉眼太小,所以没人过去,但是水更热。”
山就在城后,正如刘武说的,山坡平缓。山间有泉,泉是活水,池子不大。
天色已晚,一盏风灯照着冬日枯黄的草木。
萧暥一边解甲,一边道“西陵你都来了,不泡个泉”
魏西陵“不用。”
萧暥搞不懂,“你既不泡泉,来做什么”
魏西陵道“山中野兽出没。”
萧暥一愣,莫不是来护他但这也想太多了罢,这山那么矮,有的都是山鼠兔子之类的,有更好,烤了吃。
他试了试水温“西陵,温泉很解乏。你真不泡泉”
一边心里腹诽道你既不泡泉,又不走,那岂不变成围观了这多尴尬啊
萧暥手又犯欠了,扯了扯他的战袍“难不成你还怕我看都是男人,我看你做什么”
魏西陵蹙起剑眉“走开。”
片刻后,
萧暥好看
月光下魏西陵皮肤光洁清透,沙场百战居然全身上下连道疤都没有,果然不愧是战无不胜的战神
而且肩宽腰窄,肌肉紧实,线条凝练,比例没得挑,这身材真好啊
“西陵你”
魏西陵“闭嘴。”
萧暥有点委屈我什么都还没说。
风灯的光正好投射到魏西陵侧脸,将料峭染得柔和,他蹙着清隽的眉,少了点冷冽,多了分俊雅,不知道是不是温泉热气熏的,好像脸还微微有点红
萧暥心道,这人脸皮还真是薄啊,就不怀好意地想暗搓搓作弄他一下。
“别动。”魏西陵忽然道。
萧暥立马收住想做坏事的爪子。
心中顿时一惊奇了怪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打鬼主意
水汽氤氲间,魏西陵忽然靠近。
这池子本不大,萧暥心里发虚,往后一退,背就抵在了森冷的池壁上。
魏西陵不动声色地就势抬起一条手臂撑在石壁上,和他压近的胸膛形成了无可遁逃的严密包围。他本来就比萧暥高上些许,此刻居高临下凝视着,和安阳城抓到某人时如出一辙。
萧暥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
完蛋
难道他刚才想干什么坏事,魏西陵都猜到了
魏西陵一脸严肃抬起手,覆着薄茧的指尖触上萧暥胸前光洁匀实的肌肤。
温湿的水汽中,他的声音低沉“怎么来的”
灯光朦胧映着萧暥胸前莹白如玉的肌肤,波光漾动间若隐若现着一点淡淡的梅花痕,印在心口的位置,那是噬心咒的痕迹。
前几次萧暥身上有妖娆的绣纹遮盖,魏西陵不忍直视,所以才没发现。
他这一触之下,萧暥顿时嘶了口冷气。
恍惚间。他看见自己靠在冷硬的行军榻上,冷汗将衣衫湿透薄薄地贴在身上。一只骨节突兀的手紧紧攥着心口,脸色苍白如寒冰剔透。
他面前站着一个人,仙风道骨看不出年龄,声音清玄悠远,若空谷回音。
“这是苍冥秘术的噬心咒,目前有两个办法,其一,我先用草药给你压制住,徐徐为你调理,你此后要跟随我修玄,我可破例收你为闭门弟子,以玄门之法慢慢化解体内的噬心咒,但是这个过程要年,在化解噬心咒期间,你必须日日打坐闭关,不可间断。”
萧暥从榻上艰难地支起身子道,“先生是说,这年间,我不能自如行动,形同废人”
那长者点头,“这几年间,你会和现在一样,浑身虚乏无力动弹不得,除了打坐,其实你也做不了别的事。”
萧暥心中一沉,“那另一个方法是什么”
“其二,我现在替你拔除噬心咒,但是拔除的过程极为惨烈,痛比钻心锥骨,你未必能挺过去,且此法伤身甚重,会使心脉具损,今后重疾缠身,怕是不得长久。”
萧暥深吸一口寒气。隽秀的眉紧蹙。
年。
年过去,恐怕什么都晚了。
他当初没能保住姑姑,兰台之变的熊熊烈火一直在灼烤煎熬着他。
江州还有太奶奶,义父,西陵,澈儿
他必须保住他们,保住他的家
如今局势艰危,他不能动弹不得地等上年,恐怕到时候,等他闭关结束,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抬起苍冰般的脸容,淡声道,“麻烦先生替我拔除噬心咒。”
那长者闻言长眉微蹙,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悲悯的哀怜。
“你可想好了”他问,“拔除噬心咒之痛非常人能忍受,你身体虚弱,也许都撑不过去。”
萧暥静静道,“拔除罢,我受得住。”
拔除的过程他不知道,应该是痛昏过去了。
他意识迷糊气若游丝间,隐约听到帐外云越焦急的声音。
“主公主公怎么样了”“让我进去”
那声音沙哑还带着哭泣。
萧暥顿时一震,忽然回过神来。
想起一件事,他穿越过来后,从来没见云越哭过。云家小公子刻薄傲娇看不起人,但是从来没哭过。
那一次云越居然哭了。
他很难想象当时强行拔出噬心咒有多惨烈。拔除后几天都不能下地,但他记得不错,原主好像没多久就直接披挂上沙场了
特么的太彪悍了。
但是原主使劲作,他就惨了。这娇病的壳子若不是谢先生替他续命,可能早就挂了。
虽然平心而论,他也没比原主作得少
萧暥按着胸口一阵心悸,支离破碎的记忆如海潮翻覆。
魏西陵蹙眉,“疼”
萧暥意识恍惚间道,“别人碰不疼,你碰就疼。”
魏西陵心中隐隐一震。
他沉声道,“你这伤莫不是和当年有关”
当年的事萧暥一直决口不提,问就是不记得。在安阳城都逼他到这个份上,生死攸关依旧咬死一个字都不肯说。
魏西陵剑眉紧蹙,刚想追问,就见萧暥靠着池壁虚弱地喘着气,神色清惨。
此刻他只觉得往事翻转间心绪不宁,长久被他压下来的病痛又有发作之兆,胸中血气翻涌,他再也没心思想作弄魏西陵了。探出手就胡乱去抓岸上的衣衫。
夜间的山风吹得他浑身一颤,他还来不及系上衣衫,身子就是一沉。
鸾城郡守府。
军中的菜都是大菜,做得虽然糙,但是量足,这一回管吃撑。
虽然最终萧暥没有搞到酒,大伙儿竟然也吃得热火朝天。
“喂,小公子,你急什么,你家主公还在洗浴,你去做什么”刘武大着嗓门嚷嚷道。
云越正要出门,忽然站住了,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阴鸷,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主公在洗浴”
刘武道“我当然知道,我推荐他的地儿。就在后山上。”
“你说什么”云越细眉竖起,眼中顿时怒意横生,“你让主公去野外洗浴”
刘武大咧咧道,“野外怎么了兄弟们不都这么洗,他一个老兵油子,谁要看他”
云越简直不想跟这厮说话,转身就要往后山去。
“喂,小公子,我主公也在那里,别说我没告诉你。”
云越顿时脚步一滞,他以往见魏西陵一直有点发憷。
他直眉瞪眼看着刘武,“你说什么”
刘武理所当然道,“哦,他们一块儿洗浴,军旅中哪那么多讲究,都是男人又没姑娘。”
一起洗
魏瑄刚捧着给某人准备好小灶走进来,听到这话顿时整个人僵住了,睁着一双墨澈的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魏西陵疾步进来,怀中还紧抱着一人,乌黑的发丝带着湿气如垂云流瀑,遮住小半边脸,露出清削的下颌,雪白的衣衫松散,紧闭着眼,隽秀的容色苍寒凄清,哀艳绝伦。
魏西陵面如寒霜,“军医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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