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的旷野上, 寒雾弥漫。远处隐隐有火光跃动。那是在营中巡逻的游骑。
萧暥心思飞转,不能在这里动手, 毕竟他现在是一个不会武艺的琴师的身份,稍不留神就要曝露自己。
他冷然道“这里是王庭, 你们收敛点。”
络腮胡子笑道“美人儿放心, 大单于已经将卫署王庭之权交给了我们首领。我们奔狼卫现在就是王庭卫队。”
萧暥心中暗暗一惊, 难道穆硕又拿下一局
如果穆硕掌握了王庭的卫署, 想要杀他就难了。
他一念及此, 那三条壮汉已经不怀好意地包围了上来。
他们个个高大健硕, 块垒分明的顶得铠甲的系绳都绷紧了,看来这几人都是新当任的奔狼卫。
那领头的络腮胡子迫不及待地扯下腰间的革带甩在地上, 革带上悬挂的刀刃碰撞出清冷激越的声响, 即使是这样大的动静,不远处纵马驰过的骁狼卫也只是看了一眼,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
弱肉强食。看来这种事在草原上很常见。
茫茫旷野上, 他孤立无援,就像被三头草原饿狼包围住的一只皮毛漂亮的狐狸。很快就要成为即将降临的寒夜前一顿果腹的美餐。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萧暥的手暗暗握住了那枚生锈的长钉。这是他的尖牙。
那络腮胡子欺身贴了过来,抬手就要去摸他的脸,萧暥敏捷地偏开头, 这么近的距离他能看到那蛮人下巴上的胡须横生乱长地像森林一样, 几乎和衣领口露出黑森森的胸毛连成一片。
一阵风掠过, 他都能闻到对方身上如同野兽般刺鼻浓郁的气味, 几乎熏得他窒息。
平心而论, 相比这些野蛮肮脏的士兵, 阿迦罗身上的味道真的要淡得多。
只是萧暥平日里和魏瑄、魏西陵、谢映之他们呆在一起久了,再加上他又长着个狗鼻子。
魏瑄身上优雅的宫香,魏西陵衣衫上清爽温暖的气息都让人心悦神怡,尤其是谢映之,幽淡玄远,如云山雨霁,如烟霭遥遥,与之交往让人不觉沉醉,不由忘俗。
除夕夜在尚元城那晚,他穿着谢玄首的衣衫吃饭都要小心翼翼,生怕给他沾染上尘世间的烟火气。
所以这相比之下,阿迦罗身上充满了原始的蛮人气息让他非常排斥。
但是现在看来,阿迦罗这个蛮人已经是这些北狄人之中最不像蛮人的了。
“这里太开阔,会被人看到。”萧暥摸了下鼻子,
那络腮胡子讪讪笑道“美人想去哪儿”
萧暥道“我知道有一片小树林,没人去。”
“去树林里这逮劲儿”络腮胡子眼睛发亮,忙不迭要搂住他,“美人你真会”
萧暥轻巧闪开,阴森森道“当然带劲了。”
林间有沟壑,落叶满地,天色已暗,杀人抛尸,还有哪里比树林更合适。
不过也有麻烦,他们有刀,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他身手再好,要凭一枚生锈的铁钉一次性解决三名奔狼卫,不能留活口,只要逃走了一个,他的身份就有曝露的危险。
一轮晓月升起在树梢,寒鸦归林,皮靴踩在枯叶间发出悉索的寂静声响。
萧暥冷道“熄灭火把。别把人招来。”
“全听你的,美人儿。”那络腮胡大汉讪讪笑道,立即让其他两人把火把灭了。
心想这美人儿除了态度冷淡了点,做派倒是非常孟浪,够有味儿
林间一片幽冷的暮色,寒雾漂浮。
稀薄的天光下,萧暥站在满地斑斓的落叶间,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含烟流媚,挑起的眼梢如刀刃,清而利。
那络腮胡子看得呆住了,猛咽下口水,喘着粗气伸手就要把他拽到怀里。
与此同时,萧暥手腕一翻,长钉露出掌心半寸,幽光掠起。
就听那汉子嗷地惨叫了一声,身子骤然下沉,跪倒在积满落叶里,惊地林间寒鸦拍翅而。
萧暥吃惊地看去,只见他的后肩上赫然钉着一支羽箭,箭尾的白翎在黑暗中格外刺目。
紧接着,林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落叶纷飞。
阿迦罗跳下马,扔了弓,阴沉着脸,一把揪起那络腮胡子“你碰过他了。”
那络腮胡痛得龇牙咧嘴,挣扎道“阿迦罗,你搞清楚,我们奔狼卫是王庭的卫署队。”
阿迦罗只道“哪只手”
那络腮胡脸色铁青“什”
一道雪亮的弧光掠过。伴随着一声惨嚎,一只断掌落到地上。
萧暥闻到一股扑鼻的血腥气。
阿迦罗擦刀入鞘“看在大单于的面上,留你一只手。滚”
“至于你们”他回过头。
余下两名奔狼卫吓得拔腿就跑。
阿迦罗不紧不慢捡起地上的弓。
这时天色已经很暗了,林间一片霜华。
阿迦罗迎着晓月寒光,眯起眼睛。
嗖嗖两道破风声后,那两人纷纷扑倒,每人腿上各中了一箭,在地上蠕动爬行。
萧暥暗暗心惊,他知道阿迦罗当年秋狩敢挑战他,箭术必然非同寻常。
这么暗的天色,这人的眼睛跟野兽一样吗竟然箭无虚发,一左一右全中膝盖。
萧暥静静道“他们是穆硕的人,你麻烦大了。”
阿迦罗默不作声,翻开他的爪子。
眉头随即紧皱。
这狐狸真会找东西,才半天功夫,就藏了个利器。
不过,也不算锋利。
那是一枚钉马掌的铁钉,锈迹斑斑,萧暥的手心里也都是赤红的铁锈。
阿迦罗缴了铁钉。手臂一抡,那铁钉在夜空中掠起一道长弧。
萧暥惆怅地看着他还来不及焐热的长牙,就这样消失在视野中了,心情有点沮丧特么的你至于用那么大劲吗都给要给扔到南半球去了。
“上马,跟我回去”阿迦罗道,
萧暥心道,两个男人同坐一匹马
他立即道“我走回去。”
阿迦罗道“你上马。我走。”
什么萧暥愣了下,这什么操作
阿迦罗一字一句道“你是要我抱你上去”
萧暥我自己
片刻后,萧暥坐在马上,月色洒满草原。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阿迦罗牵着马走在前面。
脑子里又开始乱七八糟地想,怎么觉得有点像唐僧啊
王庭大营里火光闪烁,风中有熏烤羊肉的香味。
“你这猫吃什么”维丹兴致勃勃地问。
苏苏爱答不理地白了他一眼。
魏瑄道“只要是我做的,它什么都吃。”
“那它吃草吗”
苏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维丹。
魏瑄微微笑了下,出帐随手用短刃割了一些车茶草和一些其他的野草。
他把草叶拿到帐内,找了个小陶罐,倒上清水,然后又把各色野草洗了洗就放进陶罐里,在火盆上煮。
才煮了片刻,就有香醇的气息丝丝缕缕飘散出来。
“好香啊”维丹说着抬手就要去揭那陶罐。
“王子,这是猫吃的。”魏瑄阻止他道,然后唤了声“苏苏。”
“没事儿,我们草原上不讲究这些,”
片刻后,维丹喝完一锅野菜汤,意犹未尽,“你太厉害了,我从来没吃到过这种美味。你是用了什么香料”
魏瑄谦雅地笑了下“王子过奖。”
其实魏瑄没有什么香料,就是清汤寡水煮了野菜汤,稍微给加了点幻术罢了。
“以后你就跟着我罢。”维丹爽利道。
送走维丹后,已经是夜幕降临。
营地间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篝火,北狄人正围着篝火喝酒大笑。
火光映在他清俊的面庞上。
一个月前他还在大梁的深宫里,他追逐着那个人的脚步辗转沙场,从雁门到凉州,从高原雪山到草原大漠。如今又到了这北狄王庭。
那个人就仿佛是一阵不安定的风,完全不知道他将会去向何方,而自己就像是那个追风的少年。
拼尽一切,所有的努力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哪怕道路险阻,哪怕摔得粉身碎骨。
火光寂寂照进他眼底,乌黑的瞳仁里幽深如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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