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奸雄

    “原来如此啊我说晋王昨天夺魁,怎么今天的表现就这么强差人意,原来是有奸人暗中作祟”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萧暥脑袋有点疼。

    怎么又是这何琰啊

    这人什么意思敢情他坐哪儿,这人就跟到哪儿

    那何琰虽然不是谢映之和云渊那样海内仰慕的大名士,好歹也是个名士。

    名士一说话,自然就有人附和。

    旁边立即有人道,“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简直卑鄙无耻”

    何琰催促道“当立即派人拿下”

    魏西陵道,“来不及的。”

    “为何”

    “此处距离那亮光藏匿之处,至少有数十丈距离,且上山抓人,动静太大,还未及我们的人靠近,他们早就跑了。”

    何琰抄手道,“这如何是好难道放任不管”

    魏西陵看向萧暥“如果萧将军肯帮忙,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何琰抢问。

    “听说大司马在山中设了不少望楼岗哨,知会岗哨里的士兵立即锁定目标,只需派两三精兵,直扑那人藏身之处,即可拿获。”

    萧暥心想这魏西陵果然军人做派,这是以小股兵力定点清除啊,精准狠

    “好办法”何琰拍手道,“那还不赶紧的,再拖半日,赛事都结束了”

    “不行。”萧暥果断道。

    在坐的几人全都是一诧。

    魏西陵默不作声看向他。

    萧暥说不行,是有他的考虑的,他已经猜到了那个搞小动作的人是谁指派的。

    还能有谁北宫皓啊。

    但是如果当这那么多人的面,从山上把北宫皓的人抓下来,那你是查还是不查

    一查肯定就查出幕后主使是北宫皓来了。

    北宫皓倒是不用怕,但北宫达则不能不考虑。

    此人外宽内忌,好大喜功,极好面子。如果秋狩出了这样的舞弊的丑事,他会变成天下诸侯的笑柄。

    他肯定会认为是你萧暥故意要拆他的台,那就糟糕了。

    北宫达实力雄厚,连原主那么彪悍的人,都一度忍让他,避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暗暗积蓄实力,直到四年后才跟他决战。

    纵然如此,原主都是险胜啊险胜

    所以,以自己现在的实力,绝不能在天下诸侯面前拆了北宫家的台。

    不能因为射猎这种小事跟北宫达结下大梁子

    “萧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何琰冷眼道,“山上那个奸邪小人,你不想把他抓下来吗”

    见何琰这样说,其他人立即纷纷附和。

    “容忍如此无耻之行径,这比赛还有什么意思”

    “不看了都散了吧”

    其中一个三白眼,掀嘴薄唇的文士阴阳怪气道,“难不成这人跟萧将军有什么瓜葛”

    他这一说,周围的人犹如醍醐灌顶,顿时恍然,纷纷把矛头指向了萧暥。

    萧暥头大,心道你谁呀你又是看不惯我,什么黑锅都能往我头上扣的你们个个都跟我有仇

    那人又道,“我早就听说,晋王得罪了大人物”

    “一个月前,晋王画了一张画,被萧将军拿走了。”

    什么什么这小道消息流传得也太快了吧萧暥太阳穴开始跳。

    “那张画像怎么了”立即有人问。

    “画的不好看”

    “将军风仪绝世,怎么会不好看,只是”那人指了指箭靶,嘿嘿道“挂的不是地方。”

    “哦”

    “原来如此啊”“难道这是挟私报复”

    听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还有前因后果,还逻辑清晰条理明确,萧暥脑壳疼啊真疼真糟心

    你们这是都捡软柿子捏是不是换是原主早就分分钟恁死你们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分明已经把他当做暗中使坏的人。

    云越气得眼里都沁出血来了。要不是萧暥一直拦着,他就是拼了和魏西陵硬磕,也要教训这帮子酸儒

    魏西陵皱眉看向萧暥,眼中有疑问。

    萧暥叹气,“我不同意,是因为魏将军的方法有个问题。”

    魏西陵问“有何不妥”

    “即使你逮住了林中的小人,他见势不妙,把手中的镜子朝山坳远处一抛,来个死无对证,诸位怎么办”

    一听这话,众人都面面相觑。

    人家最多是爬个树,碍着你们了凭什么抓人啊

    “难道就纵容如此龌龊之事在诸君眼皮底下发生”何琰义愤填膺。

    就在这时,猎场中形势突变,传来一阵兴奋的呼哨声。

    场中放进了一头山猪。

    山猪杀伤力有限,但个头不小,又有一股横冲直撞的暴躁劲儿,对于猎手来说,算是个难缠的家伙,所以重量级也很高。

    射中一头山猪,可是比射中一串的狐狸兔子都管用啊。

    这山猪一出现,立即引起场中激烈的争夺。

    魏瑄也想争夺,他现在比分落后太多了,只有猎获这样一个大家伙,才能反败为胜。

    他一夹马腹,策马上前。

    追逐山猪的人很多,场内一时沙尘飞扬。

    那山猪极为狡诈,专门挑捡树木纵横,枝蔓错落之处逃窜。

    有两个骑兵就因为争夺猎物,纵马过快,撞在了一起。摔得头破血流。

    魏瑄年纪虽小,却非常沉得住气,他像一只敏捷的黑豹,默不作声观察山猪的逃遁方向,悄悄迂回到它的侧后方去。

    就在他捕捉到一个机会,搭弓射箭瞄准猎物之时,山间那道亮光又是刹地一闪,他眼前一眩,嗖的一箭飞偏,差点射中刘武的马。

    刘武大着嗓门喊道,“小王爷,这可不能闹着玩啊你到底行不行啊”

    魏瑄脸色刷地白了下,赶紧拱手致歉。

    “刘武这草包。”魏西陵评论道。

    然后他一掀袍子站起来,“行了,我一个人去,把山上那妖人逮下来。”

    他刚跨下看台,就听身后的萧暥静静道“弓箭。”

    魏西陵不禁驻足回望。

    只见萧暥从云越手中接过弓,上箭,拉弦,那动作凝练,精准,堪称优雅,仿佛他手中抚着的是悠扬的琴弦。

    他微偏过头,迎着清早的曦光微微眯起眼睛,眼梢清利如刃,隐隐透出一股锋芒的兵气。

    箭尖指向的地方,正是远处那片莽莽苍苍的密林。

    察觉到他的意图,魏西陵震惊了

    疯了吗他这是要等待那道光再次闪现的一刻,一箭射穿那枚铜镜

    不但是他,云越,何琰,还有在场所有人都呆滞了。

    那渺小的光斑如同浩瀚夜空中的一点闪烁的星辰,游荡不定,忽明忽暗,怎么可能射中

    就在这时,魏瑄追赶着山猪来到了一片乱树从。

    他显然是想再赌一把,借着这密林枝蔓来遮避灼眼的光束骚扰。

    但在密林里奔驰非常考验马术,另一个亲卫已经被远远甩开,只有阿迦罗还紧紧跟随。

    这时他恰好偶一回头,悚然望见看台那边,萧暥正搭弓引箭,顿时浑身剧烈一震。

    他居然要出手了

    此刻,魏瑄已策马冲入横七竖八的怪树丛里,他试图在树木的遮蔽下,冒险再一次瞄准了那头山猪。

    千钧一发之际,那道诡异的光也突然出现,向他的眼睛快速滑来。

    阿迦罗见势不妙一把抓住小魏瑄的马缰,魏瑄手一颤,箭飞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萧暥目光一锐,嗖的一声,羽箭离弦,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度,一头扎入了丛林里。

    那点光斑瞬间炫目地一爆,就消失了,树冠凌乱地颤动了一阵,复归平静。

    阿迦罗的手还攀着魏瑄的马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刚才划过长空的那一箭让他心神俱裂。

    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小的目标,这是人能做到的

    其实不但是他,所有看到羽箭划过猎场上空的人,都是这个表情。

    魏西陵还站在台阶上,保持着将下不下的姿势。

    何琰没有明白过来,支支吾吾道,“这刚才难道说”

    这也太彪悍了

    而另一头,萧暥把弓交给云越,道,“继续比赛。”

    何琰过了好久才总算回过神来,问道,“不去抓那个人吗”

    萧暥淡然道,“跑了。”

    魏西陵凝眉看向萧暥,他当然知道萧暥在想什么。

    射中铜镜,放走人。

    既悄无声息平了众怒,维护了比赛的公正,又保全了北宫家的颜面,顺便还狠狠警告了北宫皓

    将来北宫达若知道这事儿,怕还要记他的好,欠他的人情。

    这手腕,真当得上奸雄两字

    “果然是狐狸。”魏西陵冷冷道。

    猎场上,报数官道晋王射中山猪一只头采

    北宫皓已经没工夫跟计较这些了,他的手控制不住在颤抖,他浑身都在颤抖。

    他恨恨地挫牙,不是说经过郑国舅之事后,萧暥和皇室已经水火不容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看这样子,他们关系很不错啊

    这件事魏瑄是事后才知道的。

    营帐里,阿迦罗边比划边用磕磕绊绊的中原话跟他描述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因为他一直知道那个人很强,非常强。

    他有些遗憾,如果当时不是专心对付山猪,也许他就能亲眼看到这划破长空的一箭。

    魏瑄坐在炭盆前,火光映照着他的脸,手中摆弄着那只小竹马的机括。

    教过他学业的文渊阁大学士卫宛曾经跟他说过萧暥这个人,心中有猛虎,细嗅蔷薇。

    “今天还是要谢谢你。”魏瑄忽然对阿迦罗道。

    阿迦罗抬头看他,似乎在说为什么谢我。

    “不是你拉住我的马缰,我就撞到树上去了。”

    “小王爷那么想赢为什么”

    他看不懂,不明白这个中原人的孩子为何有那么强烈的争强之心。小小年纪,为什么这样拼命地逼自己呢

    魏瑄似乎不愿意谈这些,只是道“从小,我的哥哥就对我要求很高。”

    桓帝曾经对他说过,“如果朕是秦羽,朕希望你成为萧暥。”

    天下人都知道大司马秦羽能牢牢握住中央权柄,因为他有萧暥,此人谋略,手腕,决断都是一等一的。

    但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萧暥。

    魏瑄静静地望着炉中窜起的火苗,“接下来就是野猎了,我会把你编进我的卫队里。”

    “谢殿下。”

    魏瑄又问,“你今天见到那个姑娘了吗”

    阿迦罗蓦地一怔,恍然如梦,道“见到了。”

    可是心里却像失去了什么,被彻底抽空了

    他甚至有点提不起精神。

    他狠命告诉自己,他是草原未来的大单于,相比将来切切实实的霸业,那不过是一场痴狂的梦罢了。

    而且他今天已经见识到了敌人的强大。

    萧暥,这个人将会成为他征服中原之路上最大的阻力。但是对手越强大,就越能激起他的斗志。

    “我父亲也对我有着很高的期待”阿迦罗静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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