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的猫

    萧暥回到了府里就让徐翁照着纪夫子的方子去抓了药。然后吩咐下人烧了热水, 去洗了个澡, 把这一身的粉尘洗洗干净, 顺便把抢来的小奶猫也洗了, 装在一个小木碗里。

    没错,就是一个碗, 汤碗。

    片刻后, 萧暥泡在浴桶里眯起眼睛, 两根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又揉又搓着小猫的脑袋。心里寻思着,这只猫什么品种怎么没见过。这眼睛仔细看还是一只蓝色一只紫色的噢波斯猫的变异吗

    这猫挺灵气, 叫灰儿太普通了, 他的猫得起个响亮的名字。

    对, 是他的猫了

    他是将军对吧,所以他的猫也要起个威武点的名字。

    他想了想, 古代厉害的将军有谁

    秦琼张飞

    然后他看了看那只被他揉成一团毛线的小奶猫。

    唔,这么软萌, 实在没法跟豹头环眼, 喝断当阳桥的黑面大汉联系在一起

    这以后让他怎么撸猫撸上去怎么觉得有点扎手啊。

    算了,还是起个文艺点名字吧。

    所以艺术点还是哲学点毕加索还是苏格拉底

    萧暥决定就叫苏格拉底吧

    小名叫苏苏,他很满意地挠了挠苏苏软乎乎的脑袋,真的很苏噢

    名如其人, 哦不,名如其猫。

    他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手指在小猫脑袋上揉来搓去, 那可怜的小东西很快被搓地顶着一头稻草, 敢怒不敢言。

    而且任凭它再反应灵活,此时也没地方可逃。

    因为这小可怜正蹲在一只小木碗里漂浮在水面上,四周蒸汽袅绕。有个手很欠的家伙正懒洋洋地靠着木桶,把那小木碗转着圈儿玩,弄得它晕头转向。

    萧暥心道泡澡的时候有个漂浮玩具真的很好哦

    难怪小黄鸭那么受欢迎

    最后那小猫实在忍无可忍,鼓起勇气一扭身,冒着掉到水里的危险挣脱了魔爪,并给了他一个圆滚滚的屁股。

    但某人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自觉,又抬起手想去戳那根小尾巴。

    就在这时,门响了两下,徐翁站在外面道“主公,云副将回来了。”

    萧暥手一颤,差点把小木碗打翻。小猫吓得紧紧扒住他的手指,不知道这人又犯什么抽了

    “跟他说我还在睡,让他不要打扰,在书房等着。”萧暥立即道。

    然后他稳了稳神,才开始慢吞吞起身,奇道我刚才紧张什么我才是主公啊。

    这个念头没来得及转过,他就想起了在猎场的时候嗯,他才是主公,但是

    为什么搞得他现在想舒舒服服泡个澡都要趁云越不在啊

    他以前对原主也是这风格

    不过那原主脑回路清奇,连御中术这种带颜色的书都堂而皇之放书架上的豪放人士,怎么会在意这种小节

    可是他在意啊每一次都尴尬症发作

    而且这孩子目光坦然,毫无避讳。搞得他实在没法淡定啊。

    虽然他其实也早就没有什么光好走了。

    哦,好像他前几天吐血,迷迷糊糊里衣服还是云越给他换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感觉,这孩子一心扑在工作上会找不到老婆的。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慢吞吞开始穿衣,顺便把猫也搓干了。

    然后他回到卧室,装作刚刚醒来,召唤云越进来说话。

    云越注视着他带着湿气的发丝片刻,幽幽问,“主公适才休息得可好”

    “好好好,”萧暥心虚得紧,赶紧转移话题道,“找我何事”

    “哦,主公,陛下差曾公公送来了一些鹿茸山参。”

    萧暥看了一眼那一摞彩绘漆盒,心道这还不如让小魏瑄给他做点好吃的。

    “晋王怎么样了”他问。

    云越道“差点忘了,这是晋王塞给曾公公带出来的。”

    说着云越从漆盒的夹层里取出一个晒干的荷叶包。

    什么东西呀

    当一层层拆开包得严严实实的荷叶时,萧暥顿时眼前一亮。

    唔,粉蒸肉好吃

    太阳在云层后时隐时现,稀薄的光线照着一片荒芜阴郁的宫殿,宫墙斑驳黯淡,地上杂草丛生,看起来就像是前朝遗留的建筑。

    一个清俊的小内官正低着头快步走进一扇狭长的门,门上的铜锁已经锈透了,他用长长的钥匙费劲得拧了拧,才吱嘎吱嘎地转动了锁芯。

    这钥匙是半个时辰前,他翻窗从看守的内官身上偷来的,那人正在值班房里睡午觉,鼾声如雷。

    其实,这地方从兰台之变后就彻底废弃了,有没有人值班根本无所谓。

    这里是皇家的典籍档案库。

    这个清秀的小内官正是魏瑄。

    他平时藏了一身内官的服饰,方便混出宫。

    但是这两天却混不出去了,由于大梁城很多地方的房舍都有坍塌,道路阻塞,四处都在搜救和抓人,所以桓帝下了宫禁令。

    皇宫的守卫也变得格外严格,任何内官没有皇帝的批准都不许私自出宫。

    好在今天他听说萧暥的病情已经无恙了,总算是安心了不少。

    既然无法出宫,他就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由于这几天宫禁,守卫都调派去监察宫城了,这一片久无人问津的禁苑,几乎完全向他开放了。

    机不可失。

    他记得北宫皓说过,他的母亲是个番妃,关于他母亲的事情,皇家的典籍档藏中有记载。

    他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北宫皓说她是蛮夷妖女只是单纯的恶意咒骂,还是另有所指

    走进殿内,一排排一人多高的书架把光线都遮挡了大半,穿梭其间,到处都透着卷牍霉腐的气息。

    好在每一个书架前都有按照年份和内容的归类签子,只是经历兰台之变后,这些案卷大多不全。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了他要寻找的东西。

    那份卷宗只有薄薄的几页纸,塞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那是关于幽帝的后妃的记载,那些可怜的女人们。

    幽帝暗弱无能,后期还迷信方术,整天炼丹制药,王皇后仗着有盛京王氏的撑腰,在后宫里非常跋扈,这些女人除非是不得宠,或许可以苟活下来,幽帝稍微表现出一点好感,那么她们就要遭殃了。

    魏瑄迅速地扫了一遍案卷,写得很笼统,只有进宫的年月,原来的身份,所封的妃位,所住的宫殿,有没有生子,以及去世年份。

    他很快就找到了这么一条记录番女孟离,景元七年入宫,初为美人,有绮色,得主幸,住绛雪阁,生皇子瑄,遂封为婕妤。卒于景元九年。

    魏瑄一算,也就是她入宫的第二年,刚生下自己以后就去世了,是不是王皇后害死的不得而知。

    档案上说孟离有有绮色,这个绮字就很耐人寻味,因为蛮夷女子高鼻深目,和中原人五官有明显不同。

    但魏瑄确信这个蛮夷不是指北狄。

    因为他见过北狄人,北狄人虽然高鼻深目,但是大多粗犷强壮,五官线条硬朗。就像阿迦罗那样,肤色也比较深,很多人还有一头略微弯曲的卷发,编成一把小辫子。

    魏瑄觉得自己的样貌虽然和中原人虽然有所不同,但他母亲不会是北狄人。

    他的眼睛深邃溟濛,五官却更为精致,不似北狄人那么粗犷,显得纤细秀气,皮肤雪白。他的头发也不是卷曲的,而和中原人一样漆黑如瀑,当然也可能是随的幽帝。

    对照卷宗上那个绮色。就不可能是粗犷的北狄人了。

    魏瑄虽然不是自恋,但也没有必要妄自菲薄,他现在才十三岁,已经是修眉俊目,将来长开了,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清秀中带着一丝忧郁不明的异域气息。

    所以,他的母亲不可能是北狄人,那么到底是哪个蛮夷

    他把案卷放回原处,心里寻思着,改天找个机会去母亲生前住过的绛雪阁,询问一下还有没有旧日的宫人

    他边想便离开典籍室,把钥匙还了回去,正沿着宫殿的长廊下走着,忽然眼前一黯。

    一个人就那么突兀地闪现在了他面前。魏瑄都没看到他是从哪个角落里飘出来的。

    那是一个没有面目的人,正是桓帝身边的异人无相。

    魏瑄和这人见过几次,也知道此人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装扮,就直接道“大师也是来此处查阅卷宗的吗”

    无相意味不明地道“和殿下一样。”

    然后他走近一步,“殿下找到想找的东西了吗”

    魏瑄不想跟他多言,简洁道“没有。”

    “也是,经过兰台之变,幽帝年间的档案很多都有缺失。”

    魏瑄眉心一跳。

    无相拖着调子道“放心,我不会把殿下来此的事情告诉陛下的。”

    魏瑄针锋相对“大师来此,我也不会说。”

    无相好像是笑了一下“殿下真有意思,其实我来这里是想问殿下一件事的。”

    “何事”

    无相道“殿下会不会驱狼或者听说过驱狼”

    魏瑄顿时心中一震,莫名地就联想到了猎场遇到了三次的那头黑毛狼王。

    他警觉道“什么意思我不懂”然后故意装作无知道,“你是说像训练猎犬一样训练狼吗”

    无相沉吟片刻“看来殿下是不会了。”

    魏瑄见机反问“大师为何问我这个”

    无相没有正面回答,忽然转而道“那么殿下想学驱兽吗”

    魏瑄一诧。

    “驱兽”

    “对,驱兽。”无相道,“驱兽和训兽不同,驱兽首先要和野兽心灵相通,让它感受到你的愿望,把你的愿望转化成它的愿望,它就能为你效力了。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它都会为你去做,就像你使唤自己的手脚一样。”

    “学会了,任何兽都可以驱使”魏瑄问。

    “也不是任何兽,必须要是有灵性的兽,比如狼,乌鸦,狐狸,灵蛇,还有猫,尤其是纯色的猫,灵性最强,若能从小养大,与之心灵相通,甚至能做到入定移魂。”

    无相神秘地笑了笑,“所以殿下若见到这几种动物,切不可掉以轻心,说不定就是为人所操控的。”

    “移魂,你是指借猫的舍吗”

    “殿下真是一点就透,修行者打坐入定后,可用意识操控猫,修为高者可做到合二为一,见其所见,感其所感,这相当于短时间内化身为猫,来去屋檐之上,是不是很有意思”

    魏瑄看了看高高的宫墙,他小时候就很羡慕宫墙上的那只独来独往的黑猫,自由地来去宫墙内外,敏捷,机警,神出鬼没。就像一个独行侠。

    化身成猫,就能在高高的宫墙上来去自由吗再也不用偷偷溜出去了

    无相道“最好是黑猫,灵性最强,其次是灰猫。但是有一种灰猫却比任何兽灵性都强。”

    魏瑄有点感兴趣了,“哪一种”

    “殿下知道苍冥魔族吗他们驯养的一种沧岚山灰猫,毛皮为灰色,眼瞳异色,极其通灵,但是百年前,已随着苍冥族的覆灭,也绝迹了,”无相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魏瑄的神色,“除了这两种猫,其他的猫,其他的狸猫或者花猫就是庸常俗物了,没有灵性可言,更不要说移魂俯身。”

    魏瑄点点头,“受教了,我没有猫。所以也不想学驱兽。”

    小时候高高宫墙上看得那只黑猫,不过是一个困在宫中的孩子渴望自由的影子罢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告辞了。”

    “等等,”无相道“殿下对此术很有天赋。真的不想学”

    魏瑄脚步一滞,警觉问,“你为何那么说。”

    无相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殿下记得那头惊吓了陛下的狼王吗你看到它的眼睛时,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

    魏瑄心中诧愕,但表面上冷淡道,“大师还真有意思,我能感觉到什么。”

    说罢他拱手道,“多谢大师美意,我不想学驱兽,也没什么天赋,就此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

    无相似乎还不死心,只在他身后说道“殿下他日若又想学了,便来明华宗找我。”

    魏瑄没有搭理,加快脚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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