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爬床

    入夜后, 还是有一波一波的人争前恐后, 踏破门槛, 萧暥应接不暇, 很想在府门前挂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

    云越不在身边,萧暥只能亲自接待。并让曹璋来登记他们的姓名和所投资的银钱数额, 并统计造册。

    这一忙就忙就到了戌时。连晚饭都顾不上吃。

    终于送走最后一个商贾后, 萧暥揉了揉眉心, 感到筋疲力尽。

    徐翁给他端上了一些简单的饭菜,萧暥才吃到一半, 曹璋就抱着账本上前。

    “主、主公, 账目、已、已经算出来了。”

    这么快

    这曹璋可以啊, 这会儿就统计出来了

    萧暥立即放下碗,拿起账本一页页翻看。

    账目清晰, 每一笔都有明细。

    今日总共登记了五十二人,所投资的银钱总额达到三万七千余金。

    这个数字萧暥一下子有点懵, 这么多

    建造尚元城耗资一万金, 余下的钱他可以开始筹建兵工厂了。

    在猎场的时候,康远候就提及过他的封地里铜铁矿不少,可以他原矿,但是矿的质量不知道, 他还要派人去勘察一下,如果可以的话, 那么就要开始筹备运输线路, 也就是说他要搭桥修路了, 或者也可以走水运,到时候权衡一下如何方便。

    其次,他还要拨出一部分资金准备兴修水利。几个月后就是春耕时节了,军粮要屯起来了,所以这产粮也要列入日程规划。

    他一边想一边说,那边曹璋已经下笔疾书,同时做好了记录。

    萧暥发现这曹璋虽然嘴巴木讷,手头那支笔却很勤快,今天这么多人,这么多银钱,曹璋才这一会儿就把明细账目都列出来了,看不出他还是个做会计的好材料啊

    想起他哥曹雄嘲讽他连剑都拿不稳,萧暥心道,难道不是人各有所长吗

    萧暥合上账本和备忘单,颇为欣赏“做的得很好,曹璋,没料到你这筹算的功夫竟如此了得。”

    曹璋万没想到萧暥会夸他,脸腾得一下子憋地通红,脑袋更是像个陀螺一下垂在胸前,更加看都不敢看他。

    萧暥觉得这人也太有趣了,怎么感觉夸他,反向像是在训他一样。

    于是他和颜悦色道“明天我料想还有一拨人来,既然你是我的主簿,就替我接待罢。”

    曹璋双肩骤然一颤,抬起头,谨慎地避开萧暥的目光,“我”

    萧暥道“对,你替我接待他们,并把名单,金额都记录造册,像今天一样就行。”

    曹璋愕然“可是、这、金额、重大,我我”

    萧暥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我相信你。”

    曹璋喉咙一哽,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突出的抽屉下巴有点发颤。

    倘若他有心贪墨的话,实在太容易了。只要在银钱入账的时候稍微动点手脚,萧暥事情那么忙,是不会再招来那些商行东家们核对账目的。

    “我看出来了,你善于筹算,将来这将军府的银钱账目就交给你管了。”萧暥道。

    曹璋更是浑身一震,嗓子发涩“主、主公我、我怕我不、不能、胜、胜任。”

    “不要妄自菲薄,人各有长。”

    曹璋点点头,憋着嘴说不出话。

    萧暥又道,“还有,云副将,他就这脾气,你比他年长,不要跟他计较,凡事担待着点。若有什么委屈,就告诉我。”

    曹璋顿时眼眶就红了“主公、我、我、没有委屈,这里、比、比、家里好。”

    萧暥看他快要哭出来了,心道,这孩子以前在家里恐怕也过得不如意吧,毕竟他那个父亲和哥哥都不是善茬啊。

    萧暥道“好了,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罢。”

    “主公”这曹璋忽然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像是鼓足了勇气,抖着嗓子道,“我、我去打热水。”

    打水萧暥一懵。

    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这云越不在,他是要侍候自己洗漱。

    萧暥失笑“好了,你下去吧。不用学云越。”

    他是身体不好,但又不是残疾

    曹璋才低着头下去了。

    他今天真的是很累了,明天想晚点起床,外面的事情就让曹璋替他应付罢。

    奔忙了一整天,萧暥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可是,他还是睡不安稳

    半夜里,萧暥正睡得朦朦胧胧间,忽然觉得脖颈和下巴痒痒的,好像还湿嗒嗒的

    怎么回事啊

    然后他隐约闻到了一股鱼腥味,还没反应过来。某只小动物凉丝丝的鼻尖,就凑到他唇边,小舌头刚刚伸出来。萧暥虽然半睡半醒,但反应还是非常敏捷,几乎是立即偏开了头。

    接着他就听到黑暗中一声小猫乖嗲的娇声,像是在抗议。

    萧暥有点方

    这只猫想做什么

    刚吃过鱼,一股子腥味儿都没洗干净就爬床还想舔他

    他有点无语,刚想抬手把那一小团绒毛挪开,接着,唔

    苏苏爪子往哪里伸呢

    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已经探进了他中衣里,爪子上的肉垫清晰可感。

    萧暥有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可是伸出咸猪手的是一只猫

    萧暥没脾气了,但这还是冬天啊,春天还没到罢而且,这不是只公猫吗

    萧暥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难道这猫还挺记仇,白天是我撸它,晚上报复我来了

    被一只猫折腾了一整晚,清早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可没睡多久,他就听到了敲门声。

    萧暥

    真是能不能让人好好睡一觉啊

    这个时候被叫醒感觉真是非常不好啊,萧暥太阳穴隐隐跳动,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然后就瞥到了身边,苏苏睡得四仰八叉地,姿势极为嚣张。

    这小东西折腾了他一晚,自己倒睡得心安理得。

    接着他就听屋外徐翁道“主公,程牧将军来了。说是有嘉宁公主的消息。”

    萧暥登时睡意一扫而空。

    清早,一缕曦光照进御书房。

    桓帝听完奉祥的报告,额头青筋凸起,把一个汉白玉搁笔狠狠地砸在奉祥身上。

    奉祥当然不敢躲,硬着头皮挨了一下,还紧张地抱住搁笔,生怕摔碎了,战战兢兢地给桓帝放回去,准备他再摔一次。

    桓帝的脸色很难看,像霜打的茄子,又黑又蔫。

    他恼羞成怒转向无相,道,“大师,这是怎么回事大梁城里的商贾都不想做生意了他们要造反吗”

    无相垂着眼皮,波澜不惊问“陛下可曾给王氏写信”

    桓帝道,“秘信昨天就送到了舅舅也回复照会禁止任何商行与萧暥往来,但现在是怎的么回事王家已经沦落到使唤不动一群商贩了”

    无相道“陛下慎言。”

    桓帝冷哼了声“本来就是这么回事,这几年王戎眼疾快要瞎了,王勋就是个奸商,比泥鳅还滑,朕让他做什么事,各种敷衍推脱,还要让朕沉住气”

    无相道“我听说九州三分之二的生意都还是掌握在王家的手中。王家并没有失去对商会的控制。”

    桓帝棱眼道“那怎么回事那些商贩抢破头地去给萧暥送钱,难道王家还帮着萧暥了”

    无相想了想,谨慎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但陛下放心,王族长必然是向着陛下的,可能这事情中出现了什么变故。”

    “变故”

    就在这时,内官曾贤上前报道“陛下,容绪先生来了。”

    桓帝一个错愕,赶紧道“请,快请。”

    片刻后,就见一温文尔雅的男子走上殿来,他两鬓灰白,温雅持重,风度翩翩,雍容中带着洒脱不羁。

    正是容绪。或者说,王勋。

    容绪只是他混迹士林圈子给自己起的别号,也可以说是化名。鲜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王勋虽出身王氏,却不是嫡出,他自小颖悟通透,知道自己在王家不可能有什么地位,于是青年时就是玩世不恭的浪荡公子。成天厮混在酒楼歌坊寻花觅柳。

    当年的王勋仪容俊美,风流倜傥又放浪不羁,曾是风靡盛京一时的公子哥儿,不知道惹得多少妙龄女子芳心暗许夜不能寐。

    后来,这人居然骗到了长阳郡主的芳心,于是成家后才稍微收敛了行迹,但是坊间传闻,此人依旧死性不改,在京城里碍于郡主的颜面,他不能太过放纵,所以他干脆跑远了去,若有机会就到江南放浪去了。

    虽然此人混账得很,但是头脑极为好使,在王氏掌权时,他为王戎出谋划策,目光长远,思虑缜密,从未出过差错。

    当年,萧暥要将朝廷迁都大梁时,也是他极力反对,但是王戎当时被萧暥骗得晕乎乎的,没有听他的话。

    最后,果不出王勋所料,王戎被萧暥狠狠摆了一道。恼羞成怒,只想着带兵杀到大梁去。

    王勋道“皇帝和朝臣们都在大梁,兄长带兵攻打大梁,是想造反吗”

    王戎顿时脸色都变了“当然不是”

    王勋道“皇帝在他手里,萧暥说你是,你就是。”

    王戎脸色擦黑。

    王勋道“届时,萧暥先给你扣个反贼的帽子,然后帅兵讨伐,我们刚经历过兰台之变,兄长手下还有多少可用之兵到时倾巢翻覆,整个王氏家族将不复存在”

    王戎听得脸色铁青,冷汗直冒,挣扎道“那怎么办让我当他萧暥朝中的臣子,让那乳臭小儿爬在我头上发号施令”

    “兄长不必去大梁。不但兄长不能去大梁,王氏主脉也留在盛京,只派一些旁支脉系去大梁装个样子,这样盛京依旧是我们的地盘,王氏根基未动,兄长也不需要入朝看萧暥脸色。”

    王戎没好气道“那萧暥就不会怀疑我有所企图”

    王勋道“兄长先托病延缓几日,我再暗中运筹,引得西北蛮族来攻打几座小城,烧杀抢掠一番,届时兄长便可言盛京的防务不可无人,王氏留在盛京,可以作为大梁的屏障,抵御蛮夷的入侵,萧暥必然没有理由再让兄长去大梁。只要不去大梁,王氏根基未动,经营好盛京,表面上和萧暥和睦相处,暗中静候时机。”

    王戎皱着眉仔细琢磨了一下他这番话,深以为然,点头“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王勋淡淡道“时机一到,我们和陛下里应外合,一举翻覆了萧暥,重掌大权。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们这位陛下,不知道是否有这心气和城府”

    在王勋的暗中经营下,接下来王氏韬光养晦,着力经营生意,积蓄实力。

    而王勋作为王氏幕后的掌舵者,化名为容绪,成立朱璧居,以朱璧居主人的身份周游于士林,暗中招徕人才,发展势力。

    此刻,容绪看了一眼桓帝身边那个没有面貌的人,毫不客气道“陛下,我们舅甥间叙话,可否让外人走开。”

    桓帝无声看了看无相。

    无相立即识趣地说“陛下,我先退下了。”

    无相走出御书房,心有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就在这时,一只乌鸦拍着翅膀停在檐脊上。

    无相眉头一皱,盯着那只乌鸦的眼睛,正要驱动咒辞。

    忽然就听到身后一道清悦的声音道“大师是想驱动那只鸟吗”

    无相蓦地一回头,就见魏瑄站在那里。

    屋檐上的乌鸦受了惊,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无相顾不上听壁了,赶紧拱手行礼道“殿下找我有事”

    魏瑄谨慎道“日前,大师跟我提及了驭兽术,我想请教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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