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雪夜

    魏瑄站在雪地里, 心中猛地一震。

    他怎么知道自己修了秘术

    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发间, 凝睫毛上,他感觉不到冷。

    “想知道我为何知晓”谢映之轻轻挠了挠苏苏的小屁股。

    苏苏不敢动,一动都不敢动。

    这小妖怪居然被治住了

    “寒舍就在这里, 小友既然到了门前, 来喝一杯热茶吗”

    大雪满院,墙角数支青绿的忍冬, 好一处隐居之所。

    进屋后,谢映之递过一块干的棉巾,让他把猫擦一擦。

    苏苏缩着头不敢出来。

    谢映之瞥了一眼,“我不会抢你的宝贝, 不会收你。”

    果然此话一出,苏苏从魏瑄的衣襟里探出半个脑袋。

    魏瑄无比诧异。

    谢映之淡淡道“沧岚山猫虽是灵物, 但这只猫那么小就如此精怪, 肯定偷藏了秘宝。”

    “藏了在哪里”一只猫能把东西藏哪里

    魏瑄奇怪地抱着苏苏翻来覆去看。

    苏苏顶着一头乱毛, 八风不动。

    谢映之一语道破, “沧岚山猫有两个胃, 或者说另一个是囊袋,它把宝物藏在囊袋里了。你可以把它倒过来, 拎着尾巴抖一抖试试。”

    苏苏吓得毛都炸了,呜了一声窜没影了。

    这人眼光太毒, 点子更毒。

    书房里堆积着各种药草, 简直堪比清凉观的丹房, 苏苏一窜进去就没影了。

    魏瑄找了一圈都没找着, 尴尬道,“先生,这猫喜欢吃药材。嗯手脚也不是很干净。”

    苏苏钻进药材里不就是耗子掉进米缸了吗。

    “我这里的药别乱吃,一半是有毒性的,”谢映之随意道,“还有,此间有我布下的玄术,偷东西掉尾巴。”

    喵地应了一声。苏苏蹿了出来,老老实实地蹲在脚边。

    这么灵验

    魏瑄佩服地看着谢映之,三言两语把小妖怪唬住了。

    他这才想起来,“先生怎么知道我修炼秘术了”

    谢映之随手拿来一面铜镜。

    魏瑄一看,只见自己的眼瞳黑得摄人,瞳孔中隐约闪烁着细碎的金色,仿佛一簇隐隐燃烧的火苗。

    “这是什么”

    谢映之道“你修行秘术已到中阶,体质本来就和常人不同,加上大概吃了什么丹药。”

    魏瑄明白了,难道说是清凉观吃的丹丸

    这时,家翁端上了茶水。

    “这是刚收集的雪水煮的梅坞青雪。你刚服下丹丸,喝此茶水有清润之效。”

    魏瑄抿了一小口,果然清香宜人。

    就听谢映之道,“我还是要告诫小友,秘术为苍冥族所创,其中多有偏邪的法门,修习秘术,久之会影响人的心性。”

    魏瑄微微一惊,无相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个。秘术会影响心性

    “你修行秘术多久了”谢映之问。

    “快一月了。”

    “一月就到中阶,你天资极好。”

    魏瑄问,“先生说修炼秘术会影响人的心性,是何意”

    谢映之道,“大夏皇族,秘术曾达到过登峰造极的境界,可只有一小半是天才,一大半却是妄人,小友可知为何”

    “为何”

    “秘术修到高阶,将会出神入化,无所不能,三千世界里,有你无法想象无可穷尽的繁华锦绣,往往让人忘乎所以,稍有不慎,就会入魔。除非你心似坚冰,志如磐石。不为任何妄念所诱惑。”

    魏瑄静静地重复,“心似坚冰,志如磐石。”他忽然微笑,“先生,我能做到。”

    谢映之点头,他其实在雪地里第一次看到魏瑄的时候就觉得不寻常,这孩子修秘术到了中阶,目光却澄澈如此,毫无杂念。

    “你为什么要修秘术”

    “我想变强。”

    强到能在这个乱世里给一个人支起一片岁月安稳,让他再也不用扶病强撑,不用出生入死。

    “看出来了。”谢映之淡淡道。

    所以这少年的眼睛里才如此清澈,毫无妄念。

    如果刚才在这少年眼中看到丝毫的妄念,或者他的答话中有丝毫的虚伪,谢映之带他回来就不止是提醒了,作为玄门的宗首,他有责任将魏瑄而是带到玄门,废其所修。在玄门诸派看来,修行秘术,不管什么身份都遗害极大,景帝年间,若非大夏王族自己内乱,玄门的前辈和苍冥族长老间的那场惨烈的暗战,也难分胜负。

    谢映之观这孩子龙章凤姿,眼睛里有一种执著,不可动摇。将来或是个人物。

    谢映之竟然想看他走下去。

    魏瑄把药材堆里的苏苏掏了出来,问,“先生在研究医药”

    谢映之正在思索,微微一扬眉。

    魏瑄腼腆道,“哦,因为我看到这里很多药典和书籍,还有先生的稿纸。瞎猜的。”

    谢映之道,“是我在雅集上结识的萧公子,其人如画,人间惊羡,只是身患固疾,甚为可惜。”

    魏瑄顿时一愕。

    姓萧,品貌惊羡,大梁城还有第二个人吗

    他急问,“他这病能治好”

    谢映之道,“有药不难,只是这药难找。”

    魏瑄急问,“什么药”

    “千叶冰蓝草。”

    “我去找。” 魏瑄脱口而出。

    谢映之微微一眯眼,“小友认识这位萧公子。”

    其实在看到苏苏时,他就已经猜到一半了,此人确实有趣,连围绕着他的人都很不一样,甚至他的猫。

    魏瑄点头,“他救过我。”

    谢映之心道,知恩图报,这孩子心性善良。即便修了秘术,也不会偏到哪里去吧。

    他道,“小友怕是不知道这草有多罕见,就算这太平盛世,都是可遇不可求,何况乱世汹汹,到处流匪乱兵,你如何去找”

    魏瑄暗暗咬了咬下唇,他明白,别说去找,他连出皇宫都是偷偷摸摸的。

    “若没有这草药,先生还能治好他吗”

    “我正在思索替代之药材,虽不能治愈,但可以让他享常人之寿。”

    魏瑄只觉得心上被重重一击,“常人之寿他不能享常人之寿”

    这是他最害怕的,自己还没有长大变强,那个人就等不到了。

    纵然我想为你荡平乱世扫清天下,还一片海晏河清,可是我最怕太平盛世里,却再没有你

    谢映之见他眼眶都红了。以为他是急的,于是道,

    “萧公子这病只要好生将养,切忌劳累,损耗身心,配以服药”

    谢映之说着微微一讶,“小友”

    哭了

    谢大名士本来试图安慰人结果把人说哭了

    魏瑄吸了吸鼻子,“嗯,这里药味儿有点熏到。”

    徐翁告诉他,萧暥每天都从早忙到晚,今天他去下厨做饭,徐翁还道,哎,早上粥喝了一半,听说难民营冻死人了,就出门了,中午吃了碗面,又去什么招商好在殿下来了,今晚上回来,能好好吃一顿补回来。

    以后一定每天都给他做饭去。

    魏瑄抹了把眼睛,道,“他的病,拜托先生多多费心了。”

    说罢他深行一礼,恍惚就要往外走。

    谢映之道,“外面雪那么大,你去哪里”

    魏瑄这才想起来,这一通说话忘了时间,宫门换岗的时辰早就过了。他现在出去就是流浪大街,搞不好被巡夜的士兵抓去。

    谢映之道,“我这里有客舍,前次萧公子也住过一宿,你就住那里罢”

    夜里,魏瑄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枕间被褥上似乎都有他清濡的气息,魏瑄躺在床上,仿佛那人近在咫尺。

    他辗转反侧。

    他一定要修成高阶秘术,不为出神入幻,只为寻遍三千世界里,一定有救你的法门。

    萧暥晚上终于舒舒服服吃了一顿,小魏瑄的手艺依旧那么好,把他吃得有点撑。

    换是以前他就去小区里夜跑一圈,可这是古代,外面还下着大雪,夜跑直接被街上巡逻的士兵图谋不轨抓了不谢

    而且他这几天,趁着容绪被关禁闭,他把招商、创建商会的事儿雷厉风行一手搞定了。这几天里,他每天起早贪黑,没得休息,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好在江南商会已经告成,今晚他算是能安安稳稳睡一觉了吧

    只可惜,不能,人一旦劳累过了头,反倒睡不着。

    而且天那么冷,古代既没空调又没电热毯,地暖就更别想了,他这身子畏寒,只觉得呼出的一点点热气都被四周的寒冷吸了去。

    炉火烧得很旺,却一点都不觉得暖和。

    窗外雪下得很大,时不时能听到枝丫折断的声音。

    忽然想起,再过二十多天就是除夕了,他不想一个人过除夕啊。

    这万籁俱寂的雪夜,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淹没了他。

    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

    连只手机也没有

    连只猫也没有

    真的是孤家寡人。

    窗外风雪呼啸。

    铺天盖地的雪中。

    一骑飞扬而来,萧暥看到了自己的脸。

    少年将军进了帐,拍了拍铠甲上的雪,兴致盎然,“西陵,我去镇上打了几坛”

    “酒放外面。”魏西陵伏案书写,头也不抬。

    “喂,我跑了十里地刚刚打回来的”

    “军中禁酒。”

    萧暥朝天翻个白眼,这跟着魏西陵打仗他算是栽了。

    魏西陵军令严明,军中禁酒。他藏过几次酒,不仅酒没喝成,还被罚砍竹子,速度要快,每一刀都要砍在竹节上,不然不算,结果他们驻扎周围的一片竹林都要被他砍秃了。

    萧暥的酒瘾又大,这大半年来叫苦不迭,总算遇到除夕了,再不能解解馋,还让人活吗

    他把酒坛子往案上一摆,“今天是除夕”

    魏西陵这才抬起头,“好,只留一坛。”

    “你”萧暥刚想怼他,话没出口就变成,“嘿,这是什么”

    只见军帐桌案后放着两口朱漆箱子。

    萧暥本来就手欠,毛手毛脚地一打开,顿时眼睛都直了。

    只见满目璀璨,硕大的珍珠,碧绿的翡翠,鲜红的玛瑙和珊瑚,名贵的字画,精致的象牙雕刻,还有铺叠在箱子底下不知道多少层的黄金。

    萧暥嘴巴都合不拢了,“这么多财宝,见者有份,分我点,都快过年了,我跟着你在外头打仗,酒钱都没挣回来。”

    魏西陵道“别动,要退回去的。”

    退回去

    等等大红箱子,大红的绸缎

    萧暥“怎么像是聘礼”

    他从箱子里捡起一件精工细绣式样别致的大红衣裳,展开看了看,不由啧了声,“这腰细的,这姑娘身段不错嘛”

    魏西陵脸上黑线。

    萧暥看出了点端倪“西陵,这是谁要娶你呃不嫁给你”

    魏西陵冷着脸不睬他。

    萧暥自言自语道, “哪家的姑娘那么豪放还倒贴聘礼你到底在外头招惹了什么桃花债”他捡起了一块马蹄金,“上面还有字,王王姑娘”

    魏西陵一把夺下马蹄金,放回原处“别问了。”

    然后他把写好的书信封好,交给刘武,“告诉使者,我这里没他要找的人,东西原封不动退回。”

    说完啪地合上箱子。

    萧暥眼疾手快抽回爪子,心有余悸地吹了两口气,这么凶做什么

    不就是两箱财宝,看看都不行了小气

    除夕夜,魏西陵照样滴酒不沾,结果整整三坛子酒全被萧暥喝光了,整个人歪歪斜斜溜倒在桌案上了,不省人事。

    魏西陵想抱他回帐,就见他闭着眼睛,微微阖动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两颊染着烟霞,柔韧的唇上还沾着酒,嘴里喃喃道,“你这里明显比我帐里暖和。”

    “是你喝多了,发热。”魏西陵纠正,“你帐里的炭火配额是一样。”

    “我不回去。”

    “那我们换一换。”

    “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过除夕。”

    魏西陵

    “我们挤挤,我睡觉很老实。”

    魏西陵

    半夜,魏西陵被冻醒了,抬眼看去,这家伙把被子卷起来了。

    睡觉很老实

    魏西陵剩下两个选择,要么贴着他睡,要么挨冻

    魏西陵不习惯挨那么近,所以他选择挨冻。

    他正想探手拿一件衣衫披上,忽然眼睛被什么晃了下。

    一点豆灯下,萧暥正睡得安恬,娴静秀美的脸上,酒晕还未散去,皮肤柔软温润,纯真无害得让人怜惜。

    魏西陵还记得父亲带他回来的时候,还不到父亲的腰,瘦小的警觉的一个小人儿,单薄地弱不禁风,只有那双眼睛灵活漂亮地惊人。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魏家的孩子们都认为魏淙给他找了个小媳妇,长得特别好看,个个嚷着要来抢。

    萧暥翻了个身,睡梦中胡乱在旁边摸了把,没有人。眉头微微动了动。

    魏西陵叹了口气,靠了回去,想了想,还是拢住了那个人的肩膀。

    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帐外,大雪纷飞。

    忽然间,一阵尖锐的马嘶声划破沉寂。

    外头顿时火光燃起。

    “有人劫营”“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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