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脱了

    萧暥一身轻甲, 扶剑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双眼睛神采飞扬。

    禄铮怒目瞪着城墙上那人,阴鸷的眼睛里就要沁出血来。

    都昌城不仅是他的首府, 还是禄氏三代人的积累, 城中堆金积玉, 除此以外, 城里还囤积着大量的钱粮辎重,最要命的是, 他夫人还在城里

    禄铮举剑指着那人, 气得嘴角抽搐,咬牙切齿, “小贼,你竟敢窃取都昌城”

    “禄大当家,”萧暥道, “我本来讨你几件铠甲, 是你不守信用,我就只有自己来取了。”

    都是道上混的,想黑吃黑, 没门

    他拖着狐狸尾巴, 眼中竟然还有几分无辜,因为尚在病中, 声音轻柔幽淡, 在阿迦罗心底揉了一把。让他呼吸骤紧。眼中凝聚起一股风暴。

    萧暥似乎感觉到威胁了, 他看向阿迦罗的方向。

    这一看之下,不妙啊

    他感觉到了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甚至比此刻骇怒的禄铮还要强烈百倍,如狂风暴雨般向他席卷而来。

    卧槽,这人难道是原主的仇家为什么他觉得那眼神简直像要囫囵吞了他

    他不过抢了个狐狸窝,至于那么苦大仇深吗

    难不成他老婆也在城里

    隔着厚重的铁盔和数丈高的城墙,阿迦罗盯着萧暥。

    偏斜的阳光将他清削修长的身影映在厚重的城墙上,在晚风中,他卓然而立,犹如孤峭的山峰,身后的披风猎猎扬起,清飒又峻秀。

    阿迦罗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嗓子堵得有点疼。

    半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萧暥的脸容。

    更让他眼中如梗芒刺,极其不舒服的是,那张让他念念不忘的脸容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在猎场时,那人清夭逼人锋芒毕露,而此时却透着说不清的暗柔邪美,眼角眉梢更是藏着如烟似雾的逸媚,宛转风流里,勾出让人不安的妖治,看得阿迦罗顿时心头火起。

    他一夹马腹上前,就想看个清楚。

    城墙上,萧暥眉头微微一蹙,抬起了手。

    “当心”栾祺眼尖,在他身后大叫。

    他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已带着疾风呼啸而来。

    阿迦罗心意烦乱,来不及格挡,正中胸口。他眉头一皱,一把抓住箭杆拔了出来,鲜血飞溅。

    北小王脸色惨变,世子两字几乎脱口而出。

    其实阿迦罗此时身穿着盔甲,这一箭穿入甲胄,却没有深入肌体,只是皮外伤。

    而那一头,萧暥放下弓,他抚着胸口,微微喘息,刚才那一瞬间他居然如同原主俯身一般,动了杀心。

    虽然他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那强烈的威胁感让他如芒刺在背,在这个乱世里,虎狼环伺,你不杀别人,早晚就要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妇人之仁要不得。

    只是让他错愕的是,这重甲果然厉害,褚庆子的破甲箭居然也穿不透。

    北小王栾祺间世子受伤,顿时被惹怒了,“冲,杀了他们”

    萧暥一挥手,忽然敌楼里每一个箭洞忽然箭矢齐发,急如雨下。

    骑兵穿着铠甲,可是马没有啊,好几匹战马中箭,骑兵纷纷摔落马下。

    与此同时,后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烟尘。

    禄铮一见不妙,“撤全军撤退”

    都昌城的城高墙厚,靠着这些败兵根本不可能夺回来,而且他们也没有攻城的云梯圆木。再在这里耽搁下去,等到魏西陵他们率军杀到,就要被前后夹击,陷于腹背受敌,极其危险的处境。

    “去黄龙城走”

    阿迦罗不甘地勒住马头,狠狠地望了城楼上一眼。

    一个时辰后,都昌郡的官邸里,萧暥换下了甲胄,一身轻装,揣着小松子,偏着头看文先生记账。

    马蹄金五万金,白银两百万两,银钱八十万贯,绢帛锦缎十几万匹,珍珠三千斛,上品玉器七百余件,古玩字画各百余件

    萧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珍宝,眨巴着眼睛,土豪的世界让他有点懵。他觉得自己就是军队里的土包子大老粗,只知道仓库里的粮食可以供他的军队吃上年,还有两千套崭新的重甲

    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他脱贫致富了

    果然做生意还是要抢来得快想起他含辛茹苦经营尚元城,竟然不如当山匪,一夜暴富嗷

    萧暥抱着账本,美滋滋靠在禄铮的大帅椅里,心里盘算着,春耕才刚开始,三年的军粮都够了,珠宝玉器他打包回安阳城,将来变卖了也能换军资,接下来扩军备战

    他这边正算盘打得哗哗响。

    忽然就听到外边来报,“大头领,魏将军来了。”

    萧暥一个激灵,账本都掉地上了。

    魏西陵在前线辛苦打仗,他却趁机抄了禄铮老巢,发了笔大财。

    片刻后,官署的馆舍里。

    魏西陵冷着脸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某老弱病残正有气无力地靠在榻上。

    萧暥拥着被褥靠在床榻上,乌黑的长发垂落两鬓,掩映着白皙清削的下颌,他敛着眼眸,如凋零的花色宛转哀柔,一只骨节突兀的手抵着唇边虚弱地咳喘着。

    一副勉强扶病,盈盈楚楚羸弱不禁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被禄铮抢进城的。

    某狐狸表示不要再找他算账了,看看这边,都快断气了嗷

    然而狐狸尾巴都没有藏好

    魏西陵不动声色走过来,揭起被褥一掀,果然,被褥下衣衫都穿得完完整整地,还没来得脱就钻进去了。

    魏西陵“嗯”

    萧暥“咳咳”

    魏西陵冷道“既然身体不适,不要乱跑。”

    萧暥连忙答应,“唔。”

    魏大大你看啊,这儿不正在养病么

    他眼尾含一抹斜红,宛转飞起,微微瞟着魏西陵,“山上太湿冷,又没什么吃的,这里舒服些。唔”

    “那好。”魏西陵道。

    萧暥隐约感觉到,好的意思约等于不好

    “既然你喜欢这里,就别出去了。”

    等等魏大大,什么意思

    “衣服脱了。”魏西陵直截了当道。

    什么萧暥登时一双隽妙的眼睛睁大了。

    魏西陵见他不动,脸色一沉,面无表情扣住他束腰的革带一曳。随后微微蹙着剑眉,清劲的手指勾住系带一扯,干脆利落地把衣袍解下了。

    萧暥赶紧拽住他的手,“我我自己。”

    魏西陵冷冷撤了手。

    萧暥心道,这人这些日子真是变了很多,以前欺负他脸皮薄,这剥过一次狐狸皮,好像解码了什么新程序,再剥一次毫无心理障碍了。

    片刻后,魏西陵把衣衫扔给门外的哨兵,“收起来。”

    然后,关上门走了。

    片刻后,几个士兵给他端来了火盆,各种零嘴,还有他最喜欢看的账本,以及一箱子珠宝古玩。

    所以吃的玩的都有了,除了衣服没有

    萧暥身上只有穿着中衣,从箱子里捡起一枚金子,“给我买套衣衫,再买双鞋。”

    士兵看了他一眼,没睬他,显然,魏西陵肯定又下了禁言令了。

    萧暥坐在床榻上,绝了啊这回这人学乖了

    他又绝望地在屋子里翻了个遍,别说衣衫了,连块布头都没有他总不能穿着中衣裤跑到外面蹦跶罢而且他还没有鞋

    这比捆他起来还要狠啊

    萧暥折腾了一圈,筋疲力尽地靠在床榻上,开始深刻反省,哪里不对啊,最近魏西陵的路子也有点野了

    以前欺负他脸皮薄,做事规规矩矩,自己脸皮厚,行为又乖张,还有那么点优势,现在好像自己仅有的这点优势也没了

    魏西陵登上城楼,瓮城里密密麻麻站着一千多名重甲武卒,都是俘虏。

    “卸甲,带下去看押起来。”魏西陵道。

    然后他开始着手整顿都昌城的防务,这狐狸只管抢下了城池,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那么多军队驻防。他就是蛇吞象,吞了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安阳城的军队不能抽调,以防止禄铮回头袭击安阳城,那么只有从山寨里抽调一些人马,但是这些人匪气很重,纪律松散,还需要继续训练,毕竟接管一座大城,不是守一个山寨。

    随后他又巡查了城防和军械储存,准备禄铮的反扑。

    禄铮此次只是上了套,才丢了都昌城,但他主力尤在,还有黄龙城这座军事要塞和兵工厂,再加上襄远城的钱粮支持,就算失去了都昌城,禄铮也可以凭着黄龙城的军事实力和襄远城的物资储备,整顿兵马杀回来,夺回都昌城。

    恐怕他们在这都昌城脚跟还没站稳,就要面临一场鏖战。

    这些事情,萧暥病得有气无力,不会考虑到。

    魏西陵也不跟他提起,这个一个病号,现在能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养病就可以了。

    至于接下里的危局,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忙完这些以后,已经入夜,魏西陵还要安顿好禄铮的家眷,保护起来,任何人不许进府邸骚扰,同时发出安民告示,让百姓商贾安居,不要惊慌。

    这些事有些是军务,有些是庶务,高严不在,他只有一力承担。好在他经营江南多年,庶务也是一把好手,很快就让刚经历战乱的都昌城渐渐安定了下来。

    入夜,魏西陵坐在案前,处理公文,晚饭放在一边已经凉透了。

    这时狍子和伏虎带人抬着六个沉重的大箱子过来了。

    魏西陵凝眉。

    果然,某人吃饱饭又开始想作妖了。

    这两人一见到他凝眉都有些发憷,快速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那狍子硬着头皮道,“魏将军辛苦,这会儿都没吃饭啊,这萧大头领说这是”

    魏西陵冷哼了转过头去。

    “哦不,是萧将军,”伏虎赶紧改口,“萧将军说这是送给魏将军的,将军辛苦了,”他一边打开箱子,屋子里顿时被亮堂了些,“这箱子里是”

    魏西陵看都不看,“封起来,退回去。”

    伏虎和狍子对望一眼,搞不懂了。这人不图名利,又不要钱财,油盐不进,为了什么。

    “你们跟他说话了。”

    陈述语气。

    狍子和伏虎脸色一惨。

    “一人三十军棍,先记下,战后责杖。”

    狍子和伏虎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滚了出来。他们不懂,有些人注定习惯面对强敌,背对名利和财富。

    魏西陵回到案头,忽然发现公文间不知什么时候放着一个叠小松子,颗颗饱满莹润。

    朱优坐在马车里一路狂奔出数十里后才停下来,整个人惊魂未定灰头土脸。再看向沈先生,依旧气定神闲,衣衫如雪,一尘不染。

    朱优缓过了口气,“今天多亏了沈先生,不然我等都要陷落在城内了。没想到那广原岭的贼寇竟然如此狡诈如狐”

    沈先生似笑非笑,“确实是狐狸。”

    然后他又道,“刺史今后有何打算”

    朱优听他这一问,顿时哭丧着脸,“我是逃了,可是禄铮的家眷还在城里,我又不敢带他的家眷跑,怕禄铮以为我别有用心,这回都昌城丢了,我却自己跑了。禄铮无论如何都饶不了我。等到他安顿好了军队,必来兴师问罪,先生可有良策啊”

    沈先生道,“禄铮若要兴师问罪,必然攻打襄远城,刺史的家眷财产可安顿好了”

    朱优道,“听先生的话,早就转移到涪陵了。”

    沈先生点头,“那便好,刺史先安心回襄远城。”

    朱优一惊,“先生不和我一起回去”

    他心中霎时凉了一大截,莫不是沈先生看他就要完了,所以要抛弃他而去了

    接着他就听沈先生淡然道,“我去一趟黄龙城。”

    朱优一愣,黄龙城是禄氏建造的军镇和兵工厂,是他训练重甲武卒的地方,何等凶险。

    “禄铮此败,必然奔向黄龙城,收拾兵马,再伺机夺回都昌城。”

    朱优大惊,“既然如此,先生更不能只身前去黄龙城冒险啊”

    这禄铮此刻正是火气没地方撒的时候啊。有这样往刀口上撞的吗

    “不可,不可,”朱优连连摇头,“万一这禄铮一怒之下杀了先生,这”

    沈先生淡淡道,“刺史放心,我此去安如泰山,禄铮不仅不会杀我,还会听我的话,对刺史此次弃城而走之事,不仅既往不咎,还会更加倚重刺史。”

    朱优蓦然怔了怔,脱口道,“这如何可能”

    能对他既往不咎他就谢天谢地了,还倚重他

    他连忙道,“先生此去需要什么,我都给先生准备。”

    沈先生微微一笑,“一匹快马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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