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花月夜+剧情番外

    春夕夜, 华灯高照,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此番家宴魏西陵交给魏曦主持,考虑到方氏族中多喜好辞章书画, 精通音律的文人学士, 魏曦将今晚的家宴设在临水的潜采堂。

    花月婆娑, 水光灯影间, 向来庄肃的公侯府, 竟也别有一番风雅趣味。

    方胤似是对今晚的安排甚为满意,赞不绝口夸道“曦儿既能带兵,又通音律,知雅趣, 实乃儒将风范。”

    太夫人笑道“此番联姻之事定下来, 我也了却一桩心事。”

    “曦儿仪表堂堂,文武双全,娴儿知书达理, 秀外慧中, 真是一对璧人。”方氏的长辈们也对这门亲事也颇为满意, 对魏曦交口称赞。

    华灯烛照下, 魏曦一身松花色织锦镂金袍, 腰间束着卷云纹锦带, 更显得身形修长英拔,神采奕奕。

    而他身后一袭月白锦袍的魏西陵更引人注目。

    烛光萦照下, 丝制的衣袍如雪莹莹辉映,袖缘衣摆上淡淡绣着暗银色云纹。他静坐如渊,俊秀雅正, 宛若不染尘烟的世家贵公子。而眼底眸间的凛冽兵气, 仿佛又将冰霜凝于眉宇之间, 神容气度,让人肃然退避,不敢亵想。

    “你皇叔就是个背景板。”萧暥毫不客气地指出。只不过魏西陵牌的背景板光华炫目,当背景板也能当出主角的气场来。

    永安城中,花市灯如昼,但是才逛了没几步,某老弱病残就老腰酸了,胸闷气喘,走不动了得歇歇,钻进一个热气腾腾的路边摊。

    两碗米粉上了桌,萧暥把小狐狸面具拨到额头上,以免影响他吃东西的效率。

    春夕夜辞旧迎新,永安城的街市上到处都是这些五花八门的面具,他小时候就喜欢戴着凶神恶煞的面具,拿着魏西陵给他削的木头剑,在大街小巷里奔来窜去。

    现在他自己成了世人眼里的凶神恶煞,就对那些面目狰狞青面獠牙的面具没了兴趣。

    于是挑来捡去,想起自己被称作九尾狐,颇为自嘲地挑了个狐狸面具。那狐狸眉开眼笑的,看着喜气。而且九条尾巴,是不是就有九条命也不错。

    然后他又顺手给魏瑄挑了个雪原狼的面具,因为那狼头画得憨态可掬,看着像哈士奇。

    魏瑄明白萧暥为什么挑着春夕夜出来逛街,永安城的春夕夜流行戴着这种面具,这样即使街上观灯逛街的人多,戴着面具也不会被人认出来。在一切没有澄清前,萧暥在江州还是一只过街的老鼠。

    他喜欢这世间的烟火味,忍不住跑出来玩,但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包裹起来。

    萧暥舔了舔嘴角,这路边摊上的米粉,可比公侯府的家宴好吃多了。

    萧暥一边吃着米粉,一边还不忘损魏西陵,“我敢打赌,家宴上他说的话不会超过十句。”

    魏瑄失笑,一边把自己碗里的肉糜挑出来喂给他,“不是说五句吗”

    “你这孩子比我还损,背后这么说你皇叔。”萧暥坏心眼地笑了笑。

    自从魏瑄不会成为武帝之后,萧暥在他面前倒是越来越放松,真把自己当个叔了。

    以前无论怎样,萧暥心底总悬着一根弦,魏瑄是未来的武帝,别不把皇帝当领导,以后要找他秋后算账的。

    后来,他逐渐看出来了,魏瑄的心思根本不在王位上。

    一开始萧暥觉得魏瑄的理想是当个厨子,他就琢磨着要不要让尚元城给晋王开一家饭馆,魏瑄就义无反顾地要跟他出征,于是,他又觉得魏瑄的理想是从军立功,成为像他皇叔那样的战神名将。结果西征归来,魏瑄倒是立下赫赫战功了,随即表示无意于军旅,连京城都不想回了。

    萧暥翻来覆去想不明白魏瑄到底想要什么。

    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小魏瑄的心怎么跟回形针一样

    那么多弯弯绕绕,千回百转的,让他个大老粗兵油子怎么猜

    现在,他看着魏瑄仔细地把碗里的肉糜全都挑给他吃,方才恍然大悟,魏瑄一心想要的是出家啊

    万丈红尘,烟火世间,如此繁盛热闹,他不明白魏瑄为什么就向往夜雨青灯古卷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想不开呢

    看着魏瑄一脸四大皆空无欲无求的样子,萧暥觉得他要给孩子开开窍。

    他老不正经地凑到魏瑄耳边“叔带你去个好地方。”

    宴会上,觥筹交错间,众人相谈甚欢。

    太夫人笑道“我琢磨着,成婚之后,曦儿就不要带兵了。让西陵将他从江陵调回来,也以免新婚夫妇聚少离多,就留在永安干点政务。”

    方胤拿起酒盏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又放下了“这也好,永安府令一职正需要文武双全的人,现任的府令孟将军毕竟是个武人,不通文墨。”

    永安府令是州郡的长官,相当于京城的京兆尹一职,负责永安城的卫戍,需要绝对忠诚的人,孟秩是魏淙的旧部,忠心用不着说了。

    但同时永安府令还负责永安城内政令的推行,以及要和永安城内那些个大家族打交道,孟秩是个武将,为人做事很生硬,时常得罪人。

    如果是魏曦去做永安府令,不仅绝对可靠,同时还是魏氏宗族,永安城里的各大家族都没话说。

    方胤这举荐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但太夫人却道“孟秩干得好好的,何必要换,换了他,也寒了军中老人的心,而且永安府令责任重大,曦儿才二十二岁,资历太浅,担不起。我听说仓曹史一职空缺着,让曦儿就从仓曹史开始罢。”

    方胤心中咯噔一下。

    仓曹史主管财政,官不大却很重要,而且上升空间大。方胤原本是想交给方宁的。但是方宁眼高于天,嫌官小,干了折面子,他是要做大事的。现在倒好,成了空缺,让魏曦接手了。

    现在太夫人发话了,方胤只有道“这后辈的提拔历练,原本是我应该多上心的,现在却有劳姑母费心了。”

    太夫人随即道“曦儿,以后要多听漳侯的指点。”

    魏曦立即拱手“请叔伯多加指教。”

    方胤口不由心地笑着“好,好。”

    太夫人又道“还有澈儿,年纪也不小了,年后也该任事了。”

    方胤心中又是一沉。

    之前,他为方姣联姻魏家之事问过太夫人,太夫人没有应允,回头就传来了魏曦和方娴联姻的消息。今天家宴上,魏曦拿下了原本他给方宁留着的仓曹史之职,而方娴的弟弟方澈未及加冠就要出仕。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传达出了一个信号,太夫人有借着这次家宴,在族内拉扶方澈这一支的意图,同时也是在敲打他。

    他试探道“澈儿双腿有疾,出仕之事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太夫人道“ 少史又不是跑腿的,澈儿怎么就不能当”

    方胤赔笑道“姑母说的是,不过澈儿只有十七岁,可以先学习历练,冠礼后再任事也不迟。”

    “是需历练。”魏西陵静静搁下酒盏,他向来不喝酒,家宴上也只是浅饮。

    “年后江北有来使到永安。”

    方胤心中猛地一震。他之前推荐了好几个亲信,魏西陵都没有允。最后竟让方澈一个瘸子接洽江北来使。

    显然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方澈的腿虽然不便,但不会影响担当要务。今后也不要再拿他腿脚不便说事。

    方胤心中凛然,魏西陵要么不说,要说就一手都把事情都办实了。

    看来年后江州的政军格局都要大变了。

    永安城的街头华灯如昼,车如流水马如龙。今年因为西征北狄大胜,又逢潜龙局刚过,目前最流行的面具是孔雀和北狄蛮奴的面具,孔雀面具绚烂华丽,蛮子面具狰狞凶顽,他们一只狐狸一只哈士奇夹杂其间,也算是一股清流了。

    萧暥特意挑的半面具,只遮着眉眼,就是为了不影响他一路逛一路撸串儿。

    萧暥轻车熟路,带着魏瑄沿着河边走着。满目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时不时有宝马香车驰过,卷起的风中都漫散着脂粉的香尘。

    魏瑄忽然站住,扯了扯萧暥的袖子,“我不能去花间乐坊,我还没加冠。”

    “怕什么,你皇叔第一次来这里,跟你一样大。”萧暥大咧咧道,

    魏瑄怔了一下,皇叔也来过花间

    “当然,”萧暥叼着酸酸甜甜的山楂,不过脑子道,“你皇叔可比你出息,他跟一个京城来的贵人抢花魁来着。”

    魏瑄脚下一个趔趄。

    萧暥一把搀住他,“别掉湖里。”

    此处三面临水。回旋的游廊浮在湖面,参差错落着的雅间用屏风和纱幔虚隔开,湖面上飘来悠悠琵琶声。

    这个地方叫做白蘋洲,和桃花渡一水之隔。

    萧暥本来想去桃花渡,走到半路上发现这么个新开的场子。就来尝鲜了。

    并且本着为魏瑄省钱的考虑,毕竟桃花渡消费挺贵的,清邈姐姐又不在,现在刷脸也不成了。别说刷脸,他连脸都不敢露。

    萧暥看中这里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相比桃花渡华灯如昼,此间光线幽暗,终于可以把面具摘下来了。

    柚木地板擦拭地光亮如洗可以照人,碧空如洗,水色波光浮动在四周。

    萧暥半边容颜沉浸在烛火边缘的黑暗中更显幽柔,一双眼睛却目光盈动,四处乱瞟。

    魏瑄看得心乱目眩,赶紧低下头,以免又要情不自禁地浮思漫想开去。

    歌台上正在唱着醉东风。

    湖面清风徐来,水晶帘动,游廊上时不时可见身姿曼妙的姑娘,风度翩翩的公子走过,人们脸上都还戴着春夕夜五花八门的面具,烛火绰绰间,像一个光顾陆离的梦。

    暗香疏影间,江南依旧。只是他已不复当初明媚飞扬的少年。

    多年征战,一身伤病。

    某老兵油子病怏怏地窝在一堆锦垫里,几杯寒酒落肚,像一小团火焰,隐隐灼烧五内。阔别多年的思绪又浮现眼前,化作掩袖一阵轻咳。

    随即手中的酒杯就被人取下了。

    魏瑄不假思索,将杯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

    萧暥手中空空,咂了咂嘴。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要管他喝酒了莫非付不起酒钱

    他又探手去捞酒壶,又被魏瑄截下,“喝酒得行酒令。”

    萧暥一个大老粗,怎么会这些花花绕绕的。

    “讲故事也行。”魏瑄徐徐斟满一杯酒,搁在案上,“一个故事一杯酒。故事得有趣。”

    萧暥傻眼了,他那点老底,能吹牛的早就翻来覆去吹过好几遍了,其他都是些倒霉事儿,不提也罢。

    魏瑄当过倾颜阁的画师,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听到的故事就多了。

    水光灯影中,魏瑄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酒杯,娓娓道来。他还处于变声期,嗓音清朗中已带着一缕低沉的韵致。

    萧暥这才发现西征之后,经历了战场的血与火的磨砺,他改变了很多。

    晕黄的烛光落在他眉间,从眉眼到鼻梁的线条犹如刀笔镌刻般,硬朗中透着俊美。但他的气质却并没有因为战火磨砺而显得凌厉逼人。反而优雅温润,一双眼睛明静如渊,仿佛将惊涛骇浪蕴于眼底。

    萧暥忽然觉得他根本不用劝,这孩子比谁都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无论是西征、还是远去江南、入玄门,他走的每一步都明明白白,在乱世洪流中,他并没有被裹挟,相反他从来都是主动地在抉择。

    譬如今晚,魏瑄不知不觉间就将主动权拿下了。

    萧暥想听故事,就要放弃喝酒。

    这原本带他来喝花酒,结果变成了故事会

    萧暥听着故事,吃着松瓤鹅油卷,喝着魏瑄特地给他点的木樨清露,有种在吃儿童套餐的错觉。

    中天月色如洗,湖面上漂浮着婷婷的莲灯,水波漾起一片光华烂漫。

    明天破晓后,他就要渡江北上,魏瑄也要去玄门。

    一场离别的酒却喝得绘声绘色。

    魏瑄讲了十个故事,喝了大半壶酒,脸颊上霞色云氤,他初尝酒的滋味,只觉得馥郁清润,淡淡的兰芷清香弥漫在唇齿间,说的故事也变得信马由缰随意起来。

    当他说到青年将军为了保护心仪之人,被迫远走他乡时。

    萧暥打断道“那小子怕是傻,既然喜欢那姑娘,为什么要跑,这不是怂吗”

    他可不好忽悠。

    魏瑄酒意正上头,被萧暥当着面说怂,玉琢般的脸染上了酡红,正要争辩。

    “那愣小子显然是菜鸟,我当年八岁就开始追姑娘了。”萧暥颇为不屑。

    他这还真不是瞎说。

    那会儿有一阵,魏西陵发现那小豆丁在偷偷打磨亮晶晶的小石头,一问才知道,他要磨个玉璧,表白乐坊弹琴的漂亮姐姐。

    那石头又硬又滑,可费工夫,小手磨得红扑扑的。

    几天后公侯府宴会请来了乐坊班子,萧暥成功追到漂亮姐姐,乖巧地坐在她怀里吃桂花糖糕。

    萧暥道“当年我在永安城,收到的香袋手绢数都数不过来。”

    那是他最飞扬恣意的几年,射猎、击剑、跑马、击鞠。

    魏西陵那时候已经从军,于是马球赛上都是萧暥带的队,场场第一,所向披靡。

    获胜回来,春风得意,鲜衣怒马踏过玉带桥,永安城的街市上,满楼红袖招。

    魏瑄静静听着,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人意气风发入永安城的情景。胸中隐隐攒动着一团野火,生生不息。

    三生石中的景象又徐徐浮现眼前。之前克制下的各种妄念,借着那一丝酒意的放纵开来。

    一恨没有怀抱他于童懵之时,没有机会携护他于年幼,二恨没有认识他于年少风华之际,没有机会遇见当年永安城中那如骄阳般的少年。

    这两点,就足够他羡慕魏西陵一生了。

    酒越喝越浓,像红尘迷乱了眼。

    酒气氤氲中,他忽然问,“当年皇叔争的花魁是你罢”

    萧暥正吹牛得风生水起,差点咬到舌头。瞎说什么大实话

    “你为什么八年前忽然从军”他幽幽问,醉得还挺清醒,“当年王戎主政,贵人是王家的人,你才要到军营里去躲避麻烦。”

    萧暥老脸搁不住了,忽然发现他还没叫叔,于是干脆耍赖,倚老卖老起来。

    “我可是长辈。别喝了几杯酒就不把我当叔了,嗯”

    魏瑄心中被他这句长辈心中又生生隔阂开来,不依不饶道“你不想当叔,那想当什么婶”

    水面上琵琶声倏然掠起一个长音,萧暥一时没听清“什么”

    魏瑄猝然惊觉失言,脸颊灼烫,慌忙起身道“我去一下西阁。”

    临走还不忘补了句叔。

    萧暥看着他似乎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道魏家的男人酒量都不行,遗传

    魏瑄赶走出几步,游廊上江风徐来,脸上灼烤般的热意,才在冷风中渐渐消退些。

    他靠着廊柱,手指狠狠掐了把太阳穴。刚才酒意上头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想想也就算了,他还说出来了

    他不安地回头朝萧暥的方向望去,也不知道刚才他有没有听清。

    灯光从远处照来,将来往的人影拉得狭长,

    水边灯笼晃动,纱幕飘忽不定中,几条黑影若隐若现地穿梭在游人里,灯火明灭中,袖角露出锋利的尖刃。

    一股森寒幽冷的湿意顿时攀上了魏瑄的背脊,酒顿时完全醒了。

    人多混杂,他来不及折回去,指间的黑雾就如同灵蛇一般穿过人群,勒住那几人的脖颈,继而缚住他们的手脚。

    魏瑄修长的手指犹如弹琴般几个起落,那几名刺客就如同提线木偶般走穿过人群。

    “是谁主使”他松开一人的喉咙

    “漳、漳侯三、三公子。”仿佛琴弦拉扯出低哑的破音

    方宁

    魏瑄眯起眼睛,一点都不意外,“在哪里”

    “桥、桥上。”

    魏瑄目光幽深,朝廊桥走去。

    他身后,几名刺客手脚僵直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

    月光照着僻静的河道转弯处斑驳的墙壁。

    扑通扑通黑暗中传来连续落水的声音。

    水波漾动,几盏河灯跌宕开去。

    明天河里就会浮起几具观灯落水的尸体。

    廊桥上灯火绰绰,方宁凭栏而望,面具后透出怨毒的目光。

    因为脸面被毁,他不仅失去了继任方家族长的机会,连家宴都不能参加。他把马车停在公侯府外墙后,听着府内传来的丝竹声,如同穿心的利箭,让他独自饮恨。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萧暥和魏瑄悄悄出府。

    他立即驱车跟了上去。

    但是魏瑄身怀邪术,方宁没有把握偷袭成功,所以还是等到他走开后,才向萧暥下手。

    他如今颜面尽毁,前程断送,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只想让他们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明晰的脚步声,他问,“办妥了吗”

    夜里的空气中飘起一丝铁锈般的肃杀之气。

    他愕然回头,还未见人,一道黑雾已紧锁死了他的喉咙。

    魏瑄脸上还带着哈士奇的面具,陆离的灯光下显得滑稽又阴森,他的手指仿佛在空中优雅地弹奏起诡异的节律。

    “救、救命”方宁的声音刚出口就被切割地支离破碎。

    黑雾绞紧了他的脖颈,缚住他的关节,骨骼间发出可怕的咯咯错开声,冷汗迅速湿透衣衫,脖颈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就在魏瑄打算如法炮制让他溺水而亡时,忽然廊桥上刮起了一阵阴风,长檐下的灯笼纷乱地晃动起来。

    接着魏瑄错愕地发现,向来如臂使指般的黑雾忽然挣脱了他的控制,它像一条被打散了关节的蛇般松脱开来,方宁终于得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魏瑄一惊,竟还有人也能操纵这黑雾

    廊下的风灯晃动得更加厉害,四周火光浮动,照着过往的行人脸上的面具,虚虚实实,影影重重。

    魏瑄嗅到了一股久违的、如附骨之疽般森寒腐朽的气息。

    他心中骤然一沉,是那个黑袍人他竟然到了江南

    那黑雾在两方持续的角力中,如同一根蓄势盘绕的长鞭,眼看就要脱出他的控制,魏瑄赶紧手中暗暗加力,紧绷的指节微微突起,在月光下泛着淡青色。

    黑雾再次急速收紧,方宁的脖颈又跟着猛地一抽搐。

    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站在熙攘的人群里,四肢扭动着,随着双方的角力相互牵扯。

    魏瑄不明白若是那个黑袍人,为什么要救方宁这废物

    紧接着一个念头闪入脑海。

    若以那黑袍人的做派,根本不会在乎方宁的死活。莫非是想以此拖住他

    萧暥此刻还在临水的雅间

    调虎离山

    他的瞳孔猛一紧缩,当即扔下方宁,扭头就走。

    公侯府,家宴已近尾声。

    刘武风风火火地跨进门“主公,孟秩将军有紧急军情来报”

    孟秩负责今夜永安城的治安,早在几天前,斥候就已经察觉到永安城内有一股潜流。

    魏西陵掠了眼各怀心思的诸公,不动声色道“去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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