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绪慢条斯理道“所幸此番陛下有了最好的替罪羊。”
桓帝急切问“谁”
“这就是我王氏为陛下谋的。”容绪字斟句酌道,“陛下要记住, 今日之事, 乃大梁城中的江湖帮派械斗所引起,随之各世家大族的私兵为维护家产而卷入, 逐渐演变成大梁城内的一场动乱,这些情况也都是臣工所禀报,其余的陛下在深宫内一概不知。至于那个孙霖,就是我们抛出去的棋子, 我查过他的底, 他贪赃枉法贪墨银钱,到时候发配边郡为奴。”
他说到这里悠然道“好在萧将军将西北边郡收复了, 孙府丞去了那里,至少不会被蛮子砍了脑袋。”
“孙霖不会招出些什么罢”
容绪淡然笑道“让孙霖出头的,是杨覆他们这群世家大族, 就算要招供,孙霖也是把杨家,孙家, 柳家这些世家门阀给召出来,至于那些世族们,这件事上, 他们本来就摘不干净, 让他们当替罪羊是最合适的, 而且这些家族绵延百年根深蒂固, 萧暥一时动不了他们, 但我猜,他必然会借此事狠狠削弱他们。”
容绪算是摸到一点门道了,小狐狸喜欢温水煮青蛙,平时一点点削弱那些世族,一旦抓住机会,就咬一大口,所以他猜测,在这之后,萧暥会以此为机会,大大削弱世族的实力,以便他进一步推行科举取仕,将寒门仕子引入朝中。
将来这朝廷怕是也要硝烟弥漫,成为新锐官员和老世族两派臣僚的战场了。但那也会将老世族彻底地推向他们这边。
他那个哥哥王戎也算是有点头脑,有意无意间把大梁的世族们牵扯进来,也就使得王家和皇帝都可以退到幕后。
他道“此次事件后,萧暥和世族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刻,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这些世家大族都会站到陛下这一边。”
桓帝根本不关心孙霖的下场,也不关心那些世家大族,“秦羽是萧暥的大哥,他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萧暥肯善罢甘休他会不会怀疑朕”
容绪心里暗道这事本来就是你做的。
“既然陛下说到这件事,臣还是想告诫陛下,今后有什么决定,至少和臣或者臣的兄长交个底。”
桓帝立即道“若和两位舅舅商量,你们又要摇头摆脑退缩不前,各种阻挠。”
“对,”容绪断然道“我绝不会让陛下做这么蠢的事”
“你”桓帝气得手指蜷曲指着容绪。
容绪道“秦羽原本就是效忠朝廷的,这些年来,陛下也该看出来了。”
桓帝没好气道“但他是萧暥的义兄”
“秦羽为人厚重少文,对陛下也算恭敬,秦羽的存在原本是陛下和萧暥之间的缓冲,可是现在,陛下亲手将他给挪开了,试问陛下今后打算直接面对萧暥”
桓帝脸色一僵。
容绪叹气道,“我真是看不出陛下此举有何意义”
桓帝阴沉着脸道“是钱熹向朕进谏的。”
容绪一愣,立即明白过来,顿足道“钱熹是北宫达的谋士,他为何要给陛下进谏,陛下想过没有陛下这是被人利用了”
他不等桓帝发问又道,“萧暥拿下凉州,实力迅速扩张,北宫达必然心生忌惮,我料,他想趁萧暥还在西北前线之际,攒动陛下对秦羽下手,迫使萧暥立即回京,而萧暥刚拿下凉州,立足未稳,北宫达就可以从鹿鸣山趁势出兵,坐收渔利,还顺手将皇室和萧暥之间的关系推上水火不容之地,所谓一举两得。陛下成了北宫氏借刀杀人的手中之刀了”
桓帝听得眉头连连发跳,但是又不好发作,否则就等于承认自己上当了。
“二舅以为现在该当如何”
容绪道“北宫达能利用我们,我们也能利用他,这本来就是三方的博弈。”
桓帝道“怎么利用他”
“如今萧暥用对北狄用兵的胜利堵住了士林之口,获得了民众的拥护,但是这天下乱世,最终凭借的不是悠悠众口,而是实力说话。”
容绪边说边把玩着手中的玉笔山,江山天下仿佛都在掌中,“萧暥取凉州,实力扩张过快,哪个诸侯不眼红,燕州北宫达,幽州北宫梁,豫州虞策,巴蜀赵崇,萧暥此番得罪的是天下的诸侯。”
桓帝冷哼道“但他们也不会辅助朕罢。”
容绪看了他一眼,这皇帝总算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今日都城之动乱,若要查彻,必然又掀一场风暴。但是如今,四周诸侯盘踞,虎狼环伺,萧暥忌惮诸侯实力,不敢轻举妄动,会选择息事宁人。此时我再以金银笼络,萧暥西征归来,军士疲惫,现在示好,对他来说,也是雪中送炭。”
桓帝尖刻道“所以,二舅的计策归根结底还是去讨好萧暥”
“当然不能光讨好。”容绪严肃道,“毕竟陛下伤的是萧暥的大哥,萧暥此人偏护得很,当年他副将云越走失,率军查抄我朱璧居毫不手软。何况这次伤的是他的大哥”
桓帝忽然想起了什么,阴阳怪气道“当年二舅风流,藏娇于内室,倒推说是向朕献美美呢朕怎么没看到”
容绪头都要甩出水来,好端端说事,这皇帝的思路总能跑到犄角旮旯里。
“梦栖山辞话乃何琰荒诞之辞,专为取悦市井,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当堂以街头画本诘问臣下,是为不妥。”
桓帝振振有词“二舅自己说的,这话本百姓喜欢,就是民心。”
容绪被他气得有点蒙了,这会儿他倒知道民心了
好
桓帝见他不说话,以为扳回一局,有点沾沾自得,神秘兮兮道,“梦栖山辞话最新一期还写了二舅,秋狩前夜,二舅和萧暥演了一出云雨夜渡芙蓉帐。”
他颇为感情需地从御案后探出身来,凑近问道“千丝红绳是何物你们还捆扎”
容绪脸色顿时一僵,不由想起那晚的狼狈。
其实至今他还想不明白,萧暥什么都不懂,连给他喂倾城醉、紫玉散,他都莫知莫觉,可花间那一晚,他怎么忽然变得那么会了
一念及此,他忽然感到抓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冷气。
萧暥进兵朔北,路上往返都要十余天,加上他还要拿下凉州,挥军北狄,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前后若没有两个月是不可能完成的。
时间上推算,萧暥那晚不可能赴宴花间,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那花间当晚的那个人,不是萧暥
容绪想到这里连吸冷气,指尖都微微发抖。
那么之前的文昌阁辩论,莫非也是此人
容绪脊背发凉。
那就太厉害了,那人冒充萧暥天衣无缝,不仅口若悬河,而且算无遗策。
文昌阁时,容绪处心积虑地设置射向萧暥的毒箭,结果不仅被不动声色间反弹了回来,还顺带来把杨覆和朱璧居都拉下了水。掀起一场九州百年来的丑闻。
直到现在,那一箱金子还置于文昌阁大殿之上,无人认领,也无人敢碰。
非但如此,那人连在风月场上,都让自己望尘莫及。
容绪深深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被人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击败的滋味。
他懂情趣,又不耽于情趣,若即若离,明明无比撩人,却又是一副冷淡心肠,搞得容绪这样万花丛中过的老手,都被撩拨地欲\火焚身又寒彻心扉,怎一个水深火热了得
那一夜简直是噩梦。心理阴影延续了好几个月,此后容绪都不想再去任何花街柳巷。
但如果说此人和文昌阁辩论时是同一个人,容绪又无论如何说服不了自己
文昌阁里,那振振辞色,浩然之气,舌战群儒于堂上的潇洒放达,怎么可能就是花间将他撩拨地置身水火的人
一时间,容绪的思路有些混乱了。
桓帝见他呆愣着原地,面色即便,以为自己抢得了先机,颇有些沾沾自喜。
“兰袂罗帐,云鬟清辉,世间殊色,舅舅倒是很会享用”
容绪心绪有些烦乱,不客气道,“陛下若想向臣讨教花间秘戏,臣当倾囊相授。”
他说着打量了一下皇帝稀疏的鬓角,“但是如今陛下御花园里枯藤败叶,空枝秃节,臣就是想教你,也有心无力。陛下得先有个后妃。”
“你你放肆放肆”桓帝气得冠帽有点歪,恼羞成怒地在御案上四览,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砸的东西。
容绪从容地将玉笔山放回原处,“陛下可再摔一次,砸完了,就没有了。这山河也是一样。”
“还有,陛下如此相信何琰,为何不把他请来京中,目前这局势,看看何先生有什么见解”
桓帝碰了个钉子,脸一下子就拉长了,郁郁道“那舅舅有什么办法。”
容绪见终于把话题拉回来了,道“北宫达有进兵凉州的意图,但此人好谋无断,我们还需要推他一把。”
桓帝兴趣缺缺道“怎么推”
“北宫达进兵凉州还有一个顾忌,那就是谁敢独吞凉州,就和萧暥一样会成为天下诸侯的眼中钉,所以,要让凉州这把火烧起来,所以我们也给北宫达出个计,可暗中联络其他诸侯,一起瓜分凉州。”
“诸侯瓜分凉州”桓帝眼睛一亮,
“这样一来,原本萧暥只要对付北宫达一家,现在,天下诸侯都是他的敌人。凉州这块肥肉,也成了是烫手的山芋了。”容绪说道这里,有点同情那小狐狸,辛辛苦苦把凉州这块肥肉抢到窝里,还来不及吃上一口,就要被一群虎狼盯上了。
桓帝终于有了兴致,“舅舅高明。”
容绪道,“但还需要陛下做一件事。诸侯瓜分凉州需要师出有名,前番萧暥吞并襄州后,立即表揍高严为襄州牧,陛下亲自颁布了任命高严的诏书。这就使得萧暥在法理上坐拥了襄州之地。”
“朕能不批吗”桓帝抑郁道。
容绪道“此番,不管萧暥表揍谁为凉州牧,陛下都不要批,只要凉州牧之位空悬,各家诸侯都可以争夺凉州。”
“他若逼迫朕下旨,该如何”
“这个我已经替陛下想好了。”容绪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
“陛下因今天京城动乱之事受惊,乃至于一病不起。无法理事。拖他天再颁布旨意,任命诏书颁布后,路上再耽搁延误他十几天。让凉州的火烧旺了。”
只要朝廷一日不承认萧暥表揍的凉州牧,那么凉州就是一块无主之地,人人皆可夺之。
冬日的天暗得早。
萧暥离开的时候还是夏末初秋,草间虫鸣阵阵,回来时已经是雨雪霏霏。
乱世催人老。
近半年没有回府,都有些陌生了,而且明显他这个窝,在他离开的时间里,容绪又替他修整过。
到处雕栏画栋镂金错彩,摆放着各种珍玩宝器,看得萧暥有点眼花缭乱。
怎么这么像一个贪官他心想。
院子里也新种了樱树海棠合欢,都是粉色系花朵。
萧暥艰难想象了一下,来年春天满树繁花,香雾袅绕,乱红堆絮。
在他府上进进出出的将领们,回家后铠甲上全是飘飘洒洒的花瓣,知道的那是去将军府汇报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逛了一圈莺街柳巷秦楼楚馆,这画风有点美
萧暥这府邸以往总是空荡荡的,现在这些东西一摆放,倒是显得热闹了很多。转角处的几处盆景,还挺好看的。
文人雅趣他欣赏不来,就是觉得盆景里的亭子、宝塔、小舟、小桥都做得精致,怪好玩儿。
“这些我也会做,”他搓搓爪子心想。
因为是冬天,冷硬的座案上添了堆锦的软垫,看着暖和舒适。
萧暥照例把垫子上穿粉裙子的小狐狸公仔撸下来,扔到箱子里。真是服了。这人这点诡异的爱好,能不能别满世界宣扬
云越被他打发回家了,毕竟那孩子是云渊的独子,近半年都不回家,说不过去。
所以萧暥只能亲力亲为,把他少女感十足的卧室稍稍清理了一下。
然后趁着徐翁去给他准备沐浴的热水,迅速把魏西陵给他的信,还有那一束用丝带系着的长发取出来。
灯烛下,青丝绕指。莫名就生出几分念想。
萧暥四下找了找,才发现居然没有一个寻常点的匣子可以收藏。
这屋子里所有的用品,都是容绪先生精挑细选来的,每一件都充满了非主流的设计感。
萧暥脑阔疼。
他在一堆五花八门华而不实的东西里翻了半天,竟然连个素朴的漆盒都找不到唯一沾点边的是一个金镶珊瑚多宝匣。
红珊瑚雕琢的匣盖上镶着珍珠玛瑙,匣子里还铺着绣花丝绸内衬,蕾丝镶珍珠荷叶边。
萧暥
“主公,热水烧好了。”门外传来徐翁的声音。
萧暥赶紧将那束发丝连同信笺藏进宝匣。
盖上匣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玩意儿还是心形的,红珊瑚的匣盖上还雕着一对鸳鸯。
这就更一言难尽了
片刻后,
氤氲的暖气里,萧暥泡在热水里,洗去一身尘埃血污,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他靠着木桶边缘,眯起眼睛看着热气蒸腾的水面,忽然觉得少了什么。他的小黄鸭不在了。
以前洗澡他会把苏苏搁在木碗里漂水面上,挺有趣的。现在苏苏都跟魏瑄走了。
魏瑄以往还总疑心苏苏偷窥他,萧暥认真想了想,觉得这孩子的思路实在清奇。
这猫是只公的,看他做什么不过,就算是只母猫,也不会看他罢。
想到这里,萧暥忽然有点凄凉。
真是别说是媳妇了,连只看上他的母猫都没有
没媳妇就算了,这回连侄子都丢了。
这一次回京,魏瑄没有跟他回来,这小子长大了,翅膀开始硬了,不要他了。
萧暥有一搭没一搭拍着水花玩儿,忽然觉得有点孤单,怎么像空巢老人
泡完澡,他心情寂落地随意地披了件棉袍,身子是暖和了,但肚子空空,怀念魏瑄做的菜了。
风尘仆仆地回京,又是一场血战后,还有什么比一顿丰盛的酒菜更适合犒劳的。
可是天色已晚,还下着大雨,这时代也没有外卖。萧暥苦哈哈地刚想让徐翁给他下一碗面条,打发了就去睡觉。
就在这时,鼻子里忽然闻到一股饭菜的浓香。
莫非他这是馋出幻觉了
萧暥绕到堂屋里一看,案上满满一桌酒菜,生丝江瑶、群仙炙、五味杏酪鹅,雪霞羹等等,炙烤入味,炖煮鲜嫩,小炒清新,色香味俱全。
谢映之正挽起衣袖,徐徐斟上一杯浓稠的红枣冰糖水,“主公,先吃饭。”
萧暥呆住了,“先生,你做的”
这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傻了,想什么呐
谢映之早已辟谷,他都不食人间烟火,你还能指望他会做菜
而且萧暥实在想象不出来,谢玄首一袭白衣似雪,飘飘然下厨房的样子
谢映之淡然道“玄门自有庖厨,普通的弟子也是要吃饭。”
萧暥默默消化了一下他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入玄门未必都要辟谷以及这样水准的饭菜,在玄门,只能算是食堂大锅饭
玄门还招人吗
谢映之抬手给他碗里添上一块肥嫩的羊肉。
萧暥香
某狐狸吃得欢快,谢玄首投喂起他人来,还是那么实在
谢映之道“修行并不那么轻松,对于初学者,苦心智,劳筋骨,是很耗精力和体力的。”
萧暥心道,原来如此。
谢映之又道“而且除了这羊羹,其他的都是素食。”
萧暥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那道群仙炙的鹿肉和熊肉,原来都是素的
卧槽,古代的素菜馆
谢映之闲淡道“玄门本不禁荤腥,但口腹之欲会影响修行。所以,门内弟子以素食为主。”
萧暥心道这手艺绝了,他刚想问玄门有没有进尚元城开一家素菜馆的打算这生意肯定火爆啊
就听谢映之道“主公,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跟主公商议。”
萧暥嘴里叼着一块鹿肉,眨眨眼睛表示嗯
“凉州的局势。”谢映之道。
萧暥心中一沉,立即明白了他指什么。
凉州刚刚拿下,人心不稳,北宫达很可能乘他回京之机袭取凉州。魏西陵守住凉州固然无忧,但是他的身份,又不能亲自出战。
萧暥在京中手握权柄,魏西陵是一方诸侯,如果被传相互勾结,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就太多了。原主当年也是为了避嫌,才和魏西陵绝义的。
前番攻打北狄,尚可以解释是为了营救嘉宁公主,但是如果魏西陵替他守凉州,就不得不让人寻思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就像江浔所说,天下人都会诛心。
“魏将军所部皆不宜出战,但凉州除此之外,没有可带兵的将领。”谢映之指出。
崔平是降将,且跟随曹氏多年,不可全信,魏瑄虽屡有军功,但未及加冠,不能服众,如果此番诸侯举兵来犯凉州,这最终要保住凉州,还是得魏西陵出战。
说到底,这场仗,战也不是,不战也不行。
萧暥蹙眉,凉州的问题,恐怕不是战争能解决的。
谢映之不紧不慢道“我借走了主公府上一个人,还未及告诉主公。”
数日后,陇上郡。
冻云黯淡,朔风呼啸,天空中不时有细碎的雪花飘落。
崔平登上城楼,就见城下各色旌旗招展,黑压压的一片的甲士。这些人还不是北宫达熊豹营的主力,军服和装备都比较杂。
北宫达帐下的大将庞岱,拔剑指着他道,“崔平,你原本是曹将军的部下如何厚颜无耻,卖主求荣,投靠萧暥,我等替曹将军来讨伐你这叛贼”
崔平冷笑道“庞将军说得正气凛然,你们难道就不是冲着争夺我凉州的土地而来”
一同前来的祖狄,是豫州牧虞策帐下的沙蛇的首领,也跟着大声道“曹将军本是先帝封的凉州牧,萧暥趁天下诸侯云集鹿鸣山之际,吞并凉州,掠夺土地,残害百姓,天下人皆可讨伐之”
这一路上,他们打着萧暥夺取曹氏基业,抢掠凉州,他们是为了声张正义的旗号而来。一路上竟陆陆续续收编了曹氏的散兵游勇,人数居然有数万人之多。这些人闻言更是情绪激愤,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嘶吼。
崔平道“你们说萧将军袭取了凉州,且看城头上是什么”
众人抬头望去,就见巍峨的城墙上赫然升起了一面曹字大旗。
所有人顿时都怔住了。曹满不是败了吗
庞岱愣了下后,大笑,“崔平,你以为挂上一面曹家的旗帜,你就不是叛贼了”
接着他的笑就僵在脸上了。
朔北凛冽的寒风中,城楼上走出一个人。
那人身材不算魁梧,也不高大,但身着金鳞甲手按宝剑,迎风而立,竟颇有几分威武。
“主公”崔平躬身道。
正是曹满的次子曹璋。
曹璋披甲遥遥立于城楼上,俯瞰下面千军万马,大声道“庞将军,我父年老,不能理事,现今,我已继承凉州牧,庞将军有什么疑问吗”
这话一出,庞岱愣住了,在九州子承父业是传统,这没毛病。城下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本来萧暥夺取了凉州,他们兴兵而来讨伐,这会儿,却忽然变成了曹家的家务事
这个转变让所有人都有些找不着北了。
“立嫡立长,就算是继承也该是公子雄,轮得到你这个”庞岱挣扎道。
他本想说曹璋这个结巴,但曹璋这会儿非但不结巴,说话还底气十足。
曹璋道“前番,北狄蛮人趁我父病中,攻陷我城池,戕害我兄弟,我兄曹雄奋勇以抗,最后被蛮人所害,萧将军荡平北狄,驱逐蛮夷,才保住了我凉州基业,如今我临危受命,收拾曹氏余部,继承父业。庞将军有什么疑问”
庞岱哑然。
曹璋继续道“我现今是凉州牧,领一方诸侯,本轮不到你一个北宫将军帐下兵将来质问我,请北宫将军亲自来。”
庞岱就是一个武将,一时间被数落地张口结舌,是进兵又没有理由,退兵又不甘心。
而曹璋这一番话,使得城下凉州军余部士气大振。都说二公子不如大公子,今天一看,人言虚妄。
曹璋又道“至于我曹氏的兵将,凉州依旧是你们的家。胆敢率外兵围我凉州城池者,就是你们的敌人”
这话一说,城下的曹氏的兵卒哗然,纷纷开始倒戈。城下顿时乱了。
“稳住稳住阵脚”庞岱大叫道,
但军心一溃散,势如山倒。
曹璋见状,立即道“崔平”
“在”
“出城接应我部兵士”
“是,主公”
城门缓缓打开,如潮水般的凉州铁骑冲出城中。
庞岱原本以为萧暥拿下凉州立足未稳,凉州大战过后百事俱废,应该很容易击破。现在看来,凉州竟然还在曹氏的掌握之内,而且军队整肃,防守严格,士气高涨。
他来不及想这是怎么回事。
“撤”庞岱大叫道。
大军如潮水褪去。
片刻后,宣楼里。
大冬天曹璋已经是汗流浃背,他平生第一次披甲,第一次面对千军万马的场面,他现在还有点觉得不真实。
沉重的甲胄压得他肩背生疼,一进门腿一哆嗦差点跌倒,被魏西陵一把搀住,拽了起来。
“我、我没、没有,我、我说、说出来”他气喘如牛,他想说他没有结巴。
他把谢映之教给他的话原原本本说出来了,他练了无数遍,练得咬到舌根,嘴巴里都是血沫味儿。
魏西陵沉声道“你做得很好。”
凉州不能再有战争,如今是百业待兴,与民生息之时。只有曹璋才能安抚曹满旧部,同时让诸侯失去夺取凉州的口实。
他下令道“送曹将军回府休息。”
曹璋的额角都是冷汗,再也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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