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亓衡之听顾拥雪的话穿好了衣服。
两人安静地坐在石洞中的稻草堆上,只有洞中的烛火自顾自地摇曳。
亓衡之偷瞄了一眼顾拥雪,瞧见他泼墨般的发上有一根稻草。
想也不想,伸手去抓。
顾拥雪察觉到他靠近,警惕地避让开。
亓衡之只抓到了顾拥雪的发带,反射性地一扯,暖融融的发立刻都披散了下来。
石洞中,顾拥雪的眼里好似有光,他瞪了亓衡之一眼,道:“干什么?”
亓衡之心神一荡,捏着手里的发带,盯着他不错眼:“不干什么。”
顾拥雪垂眸将自己的发带夺了回去,也没多斥责他,绑头发。
亓衡之心中涌起一股奇特的冲动来,道:“师尊,我帮你?”
顾拥雪动作一顿,还是把发带递给了他。
亓衡之挪跪到顾拥雪的身后,以指成梳,插入他柔软滑順的发丝中。
他很熟练。
与顾拥雪结契的百年,他不知为他梳过多少次的发。
这滑順的头发自能给他们的闺房之乐增添不少趣味,而且,很香。
亓衡之很快替顾拥雪把发绑好,习惯性地在他发上亲了一口。
顾拥雪浑身一僵,亓衡之在他身后立时察觉。
真是太过放纵了!
亓衡之暗骂。
若又让顾拥雪对他动情,长华必然逼婚,他和宋沉轩就彻底吹了!
他都用时光镜重来一次了,怎么能再为顾拥雪的美色所迷?
忽有一道风声从洞口传来。
顾拥雪一把将亓衡之推开,接住了急射而来的一枚石子。
“谁?”顾拥雪跃至洞穴口,发觉结界已解,登时追了出去。
亓衡之留在石洞中,歪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那上面仿佛还留有顾拥雪发丝的触感,滑腻吸手,只是可惜,往后他没什么机会摸了。
水声越发响了,寒气也越来越重。
顾拥雪追至一处洞穴,便见一人立在洞穴中央,四面镶嵌的夜明珠光全笼在他一人身上,说不清是白是青的衣衫曳地,周身仿佛月华流泻,不似凡尘该有。
“你是谁?”顾拥雪皱眉。
眼前这人并不像是狐妖,凭空出现,很是蹊跷。
那人转身,露出一张镂金龙纹的面具来。
“顾仙长。”
沙哑的声音,莫名让顾拥雪觉得耳熟。
顾拥雪正要开口,银光一闪,有什么朝自己飞来。
他近乎本能地往右边退开,却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手段快他一步,算准他会往这边退似的将他抱了个满怀。
顾拥雪愣了一愣,一掌击至那人胸口,那人仿佛被这么打过千万遍,侧身卸力,顺势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
顾拥雪目光骤冷,含光剑出鞘,挽了个剑花指向那人的胸前!
这登徒子的修为似乎并不怎么高,闷咳两声,唇边鲜红溢出。
“看来顾仙长的身体还没恢复,出手轻柔得很。”他慢慢地将嘴边的红色抹去。
顾拥雪冷冷道:“尊驾气度不凡,却无礼如斯?”
登徒子凝视着他,暴虐的神情一闪而过,他的目光比顾拥雪这个被轻薄的都还要冷上几分。“顾,拥,雪!”一字一字地念了他的名,他却只讥讽什么似的笑了一声,挥手消失在原地。
顾拥雪拧眉擦了擦自己的脸颊,莫名其妙。
又回了原来的洞穴,顾拥雪发现亓衡之躺在稻草堆里,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起来!”顾拥雪用含光剑剑鞘拨了拨亓衡之的腿。
亓衡之仍旧躺在稻草堆里,一只手臂挡住了自己大半张脸,低低地道:“师尊……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拥雪心里咯噔了一下,道:“你发什么神经?”
亓衡之手肘撑地,桃花眸亮得厉害,几乎叫人不敢直视!
“师尊可还记得那日我在结契大典上发下的重誓?”他无比认真地道,“你我是不可能的,师尊千万莫要对我动心!”
顾拥雪神色陡然变了,寒声道:“你当自己是天仙下凡?闭嘴,给我起来!”
亓衡之慢吞吞地爬了起来,他盯着顾拥雪看,直到顾拥雪率先别开了眼。
顾拥雪的侧脸依旧完美,可纵他故作冷色,移开眼就意味着他底气不足。
亓衡之目光闪烁,道:“师尊,弟子心中,已经有了心爱之人。”他斟酌地道,“弟子承师尊的情,不过,师尊还是另觅良人吧。”
莫名被人轻薄,顾拥雪心情本就不好,听得亓衡之此话,他紧握含光剑剑鞘,恨不能立刻狠狠地抽他一顿!
早在昭华殿中他就对他说过不会逼他,亓衡之一再对他逾距,转头又故作正直大义凛然!!
只不知自己心底对他的宽容到底从何而来,顾拥雪的脾气并不算差,但若早些时候亓衡之敢如此,他把他的腿都打断!
“师尊?”亓衡之又道,“你方才去干什么了?”
顾拥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与你何干?”
亓衡之低咳了一声,道:“师尊连含光剑都召出来了,到时那狐妖看了,恐怕会落荒而逃。”
顾拥雪便将含光剑收了。
亓衡之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安全了许多。
他虽确定顾拥雪对他有情,但他身上的杀气并没有作假,自己挨打的可能性很大。
时光镜纵未磨灭顾拥雪对他的感情,可是如今的顾拥雪没有过往记忆,到底还不够情深。
余桥镇,圆月下。
狐妖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尽情地舒展起了自己的四肢。
她身后有一座高塔,高塔之上银铃阵阵。
有一个姑娘战战兢兢地蹲在塔前,摆放了许多香烛祭品,将黄纸都丢入一只瓷盆中点燃。
“狐仙保佑,狐仙保佑……”
狐妖理了理髻边的长发,妩媚一笑,冲那姑娘伸出了爪子。
※
顾拥雪与亓衡之对坐在嵌满夜明珠的洞穴中,两人之间相隔一丈。
亓衡之百无聊赖,盯着顾拥雪比右脸更红一些的左脸,道:“师尊,你的脸怎么是红的?”
顾拥雪摸了摸自己被人亲过的左脸,闭上眼,不搭理他。
亓衡之道:“先前投石的不是那狐妖吧,师尊见到了谁?”
顾拥雪烦道:“你怎么这么多话?”
亓衡之道:“只是怕那狐妖有帮手罢了。”
前世余桥镇的任务并没有落在顾拥雪的手上,那时他与顾拥雪“新婚燕尔”,长华诸事自然抛至脑后。
楚晏飞必死,但他的死却既是劫数也是机缘。
亓衡之搜刮自己几近模糊的记忆,有关余桥镇和楚晏飞的实在不多。顾拥雪的几个徒弟都未曾留在他的身边,只除了他这个被看上的,百年不曾离开……
顾拥雪忽然睁开眼,道:“谁?”
有人从洞穴外走进来,一身青衫,玉簪束发,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却是风华正茂,青春年少。
“师弟?”亓衡之惊喜。
顾拥雪起身道:“沉轩,我不是让你去茅山报信了吗?”
宋沉轩道:“师尊,师兄。”他向他们两人行了一礼,才道,“余桥镇的狐妖已被抓住了。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你们。”
顾拥雪道:“抓住了?”他蹙眉,转眼看那四面镶嵌夜明珠的洞穴壁。
这狐妖在此设立了不少法阵,只是以夜明珠光遮掩。
银白色的纹路在夜明珠光下瞧得不甚清楚,但顾拥雪确定,法阵还在运转。
“遭了!”顾拥雪神色一凛,立刻让宋沉轩带路。
余桥镇。
原本空荡无人的大街,已是人挤着人。
天色还没有亮,火把却把整个街道都照亮了。
一座高台,一支木架。
显露着狐耳狐尾的狐妖就被绑在上面,火光掩映着她惊恐的神情。
五更天,已近夜的尾声。
一个道士模样的人甩了几下手上的拂尘,胸前挂着八卦镜,在台下舞了一阵桃木剑。
余桥镇的镇长等他舞完,小心地凑上去道:“道长,是不是该点火了?”
道士气定神闲地掐了个诀,道:“是时候了!”
台上的狐妖“呜呜”地嚎叫,在夜色中更显得凄厉。
小镇上的人一阵鸡皮疙瘩,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越发地近了。
余桥镇的青壮搬了许许多多的柴,在道士的指挥下又洒上了三大坛子的酒。
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触到沾了酒水的柴,火焰就似有生命力般“轰”地蔓延了开去。
“呜呜——呜呜!!!”
狐妖的叫声更让人头皮发麻了。
余桥镇较为胆小的人已欲偷偷溜走。
他们镇上死的人不少,可只要不是死到自己亲朋好友的头上,对狐妖的恐惧就会大于愤怒。
“哗”地一声,一阵大风刮来。
围在狐妖身边的柴四下飞散,余桥镇百姓惊得一阵跳脚,不住地往后退。
道士神色微变:“是谁?!”
有人满身月色落在高台之上,白衣如雪,纤尘不染,手中长剑映射着寒光,一阵冷泠泠剑鸣声响,
道士瞧清来人容貌后震了一震,高声:“大家不要害怕,这人和那只狐狸精是一伙的,他也是只狐狸精!”
“噗!!”
亓衡之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与宋沉轩慢顾拥雪一步,本是要上台助阵的。
这半桶水的道士说顾拥雪是狐狸精,定是看他长得貌美绝伦。
顾拥雪冷冷地看了亓衡之一眼,手中长剑一转,将狐妖身上的绳索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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