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仙长,仙长……”余未知浑身发抖,忽然朝顾拥雪跪下,“求你,求你救救我!”
亓衡之与宋沉轩几乎同时踏入门中,亓衡之打量着余未知,道:“师尊,这人前倨后恭,虚伪如斯,可不值得你可怜啊!”
宋沉轩瞥了他一眼,轻嘲道:“连妻子也能送予旁人,的确不值得可怜。”
亓衡之:“……”
他怎么觉得宋沉轩这话是对他说的呢?
顾拥雪神色平静无比,道:“反噬,我救不了。”
余未知浑身一颤,道:“那小乔她现在在——”
顾拥雪冷笑一声:“你还想让我告诉你她的下落,好让你害了她吗?”
“我,我是她丈夫,我不会害了她!”
“哦?先前你还说你不爱他。”
余未知脖子上青筋都爆了起来,手臂上手臂上,也俱都是筋脉浮现。
宋沉轩道:“师尊!!”
顾拥雪立时后退一步,便见余未知皮肤上浮现丝丝红线,一点一点铺开,就像密实的织网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余未知扣住自己的喉咙,仿佛要挖开它似的。
眼珠子鼓起,头脸涨红!
他向顾拥雪伸出一只手,“嗬嗬”着嘶哑地道:“救,救——”
这回不等顾拥雪有什么反应,他便呕出一大滩带着肉块的鲜血,倒在地上抽搐。
顾拥雪凝视那滩碎肉钻出的几只小虫,道:“血蛊。”
真的是夏与秋!
余桥镇上的确有人与狐妖交易。
但这余未知,却是夏与秋打了赌!
闷雷自天际落下。
秋雨又一帘一帘地撒了下来。
余桥镇一镇之长的葬礼举办得很是草草,百姓们得知他与镇中血案有关,恨得几乎想把他挖出来鞭尸!
顾拥雪去了趟秋花姑娘的家中,给了她开了暂且压制妖气的方子,再到镇中,便见镇中百姓与余府的送葬队伍打了起来。
“我们老爷没有那么坏,他没有那么坏!”余府管家喊得绝望。
百姓们嚷嚷着,推打着,甚至推落了余未知棺木的顶盖!
余未知的肉身已然腐朽,无数小虫从他躯体中钻了出来。
有人惨叫了一声,举起的双手通红!
棺木中的小虫刚爬到他手上就化成一点血水,而那一点点的血水直接让他整个双手溃烂!
众人惊惧万分,一哄而散……
宋沉轩为顾拥雪打着伞,道:“师尊,你说他为什么要与夏与秋打赌?”
亓衡之漫不经心地道:“贪呗,赢了可得钱权无尽,输了就连妻带命。”
“也或许是为了这一镇的百姓。”
宋沉轩凝视着顾拥雪,清澈的眸子里泛出点点温柔。
亓衡之惊诧道:“就他,还为百姓?”他有些不以为然,“师尊未免也把人想得太好。”
顾拥雪没有多说什么。
镇中的葬礼一连办了几日。除却余未知的,还有那些找回尸身的人家。
原本他们以为自己的亲人已尸骨无存,现下虽然尸骨不全,好歹却也找了回来。
顾拥雪并没有着急启程,反而在余桥镇中逗留了数日。
眼见着一月之期已过了半月,焦小乔都又回到了余桥镇。
遭逢大变,昔日的美人披麻戴孝,未施脂粉,脸上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顾拥雪瞧见她时,她便来向他打了个招呼。
顾拥雪简短道:“小乔姑娘,节哀。”
焦小乔苦笑一声,道:“其实,他平日里对我还算不错……”摸了摸自己的肚腹,她向顾拥雪行了一礼告辞。
亓衡之瞄顾拥雪脸色,发现他的脸色并不算很好:“师尊,余桥镇上的事已解决了,凤霞山的邀约——你不通知长华师伯么?”
顾拥雪道:“不必。”他云淡风轻地道,“夏与秋会自己来找我。”
今晚的余桥镇比往日都更愁云惨淡一些,但在这肃穆的气氛中又显出了新的生机。
酒楼小二热情地将他师徒迎上了二楼,告诉他们今日有刚熟的柿子赠客。
临窗的位置都已满了,但余桥镇的百姓却有意地空出了他们师徒惯坐的那一桌。
宋沉轩与顾拥雪都在安静地吃饭,只有亓衡之不甘寂寞地发出声响。
最近也不知怎么的,顾拥雪和宋沉轩对他的态度都很奇怪。
顾拥雪有点避开他的意思,而宋沉轩则对他一如往昔——只除了瞧他时眸子里凉冷了些。
“师尊,你为什么那么笃定夏与秋会主动来找你?”亓衡之道,“他不是抓了大师兄么?”
顾拥雪咽了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又端起一杯茶漱口。
亓衡之眼巴巴地看着他,宋沉轩忽道:“因为余未知是被逼与他打的赌。”
钱帛权利可叫人杀妻弃子,却难叫人付出性命。
狐妖洞穴中的大阵,除却能接收“祭品”的偷龙转凤之阵,首要的阵法却可祭尽整个余桥镇!
狐妖没必要杀那么多人,夏与秋既让小妖帮忙,也不欲引起旁人注意。
——那是用来威胁余未知的!
余未知抛妻弃子,坐视章芷芬诱镇中人入套,但他也算救下了整个余桥镇,无论是否别有私心。
“与夏与秋打赌之人,都会被喂下血蛊。”顾拥雪道,“夏与秋真身,是十域魔君以千杀木雕成的人偶,因十域魔君以三滴心血助他成魔,他便继承了魔君习性,阴险狡诈。”
亓衡之:“……”
宋沉轩:“……”
顾拥雪莫名见两个徒儿都盯着自己,道:“怎么了?”
亓衡之道:“师尊对魔君印象不好?”
顾拥雪淡淡道:“他是魔主,与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亓衡之眨了眨眼睛,假装口渴,给自己倒茶。
宋沉轩的目光却在顾拥雪面容上逡巡,仿佛审视似的。
顾拥雪又道:“夏与秋与人打赌多讲究你情我愿,既出手逼迫,说明他心情急迫。”
如若他真的去了凤霞山,只会处处受夏与秋辖制。他现在动不了功体,必得攥住事情的主导权。
宋沉轩道:“那看来,我们还要在这镇上住上一段日子了。”
夜雨连绵,半夜方才止住。
潮气随着凉风浸透到了小镇上的每一处。
亓衡之利落地从自己屋的窗户翻了出来,脚下一阵打滑。
余桥镇新任镇长走马上任,执意将他们安排进了这座小院。
本来新任镇长想安排他们进大宅,但顾拥雪不肯。
后因百姓们总聚在他们的客栈外,顾拥雪便还是接受了安排,舍弃大宅要了小院。
亓衡之趁着夜色摸到了宋沉轩的屋外,听了一阵他屋里的动静。
宋沉轩屋内还点着灯,可是人却一点儿声响都没发出来。
亓衡之斟酌了片刻,又摸到了顾拥雪的房里去。
顾拥雪伤重已久,这种阴气重的日子,必定早早睡下——虽然他屋里还点着灯。
亓衡之非常熟练地撬窗,翻了进去。
刚落地,就见顾拥雪与宋沉轩对坐在灯前,两人面前摆了本书,扭着头吃惊地看着他。
亓衡之:“……”
他什么也没说,又转身翻了出去。
“啪叽”一下,刚落地便摔了个狗吃屎!!
宋沉轩看了顾拥雪一眼。
顾拥雪合上书卷,道:“沉轩,你回屋后自己再参透参透,为师去看看你师兄。”
宋沉轩应了一声。
顾拥雪推开房门,就见亓衡之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啪!”亓衡之很是不忿地踩了脚害得他滑倒的小水坑,水花溅了他满满一裤腿。
“你自己没注意,难道还要怪无辜的水坑吗?”
亓衡之抬眼,就见顾拥雪站在门口。
茶色琉璃瞳在夜色中泛着点点星光,顾拥雪双眸黑浅,眉梢眼角似乎带了一丝笑意,里屋的灯光撒在他背后,将他整个人都显得暗了,只有那双眸子亮得惊人。
亓衡之看得呆了一下,转瞬便没好气地道:“师尊这是来看我笑话吗?”
顾拥雪便淡淡地道:“好好的门不走,你翻窗做什么?”
亓衡之转了转眼珠,暧昧地道:“当然是想窃玉偷香了,师尊以为呢?”
宋沉轩刚好收了书走了出来,听到此话,瞄了亓衡之一眼。
亓衡之:“……”
顾拥雪便沉下脸,道:“别胡说!”他用余光看了宋沉轩一眼,口气更不好地斥责,“这么晚了,还不快回去换衣服睡觉!有什么事的话明天早上再说,下次你再敢翻窗,我打断你的腿!”
亓衡之眼见宋沉轩向他点了点头便越过他离开,忙道:“弟子这就回去睡觉!”
飞快地回屋换衣服,亓衡之摸到宋沉轩屋子,利落地撬窗又翻了进去。
宋沉轩正站在梨花木桌前,瞧着那人翻窗进来 ,双眸幽凉冷淡:“师兄这爬窗的习性从哪学来的,师尊应该没教过师兄这个吧?”
亓衡之咳嗽了一声,凑到那桌旁坐下:“小师弟,我觉得咱们之间,多有误会。”
“误会?”宋沉轩淡淡道,“我们之间能有什么误会?”
亓衡之道:“我对师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师兄指的是什么?是指你先前偷吻师尊,还是指你今日的‘窃玉偷香’?”宋沉轩目带轻嘲,道,“亓师兄倒是说说,我误会了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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