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罗拉说,又喝了一口咖啡。
“他不会这么说话。但也许你是对的。就算你是对的,布鲁斯也能自己处理好他的情绪,这点压力不会打垮他。”
提姆几乎在同一时间里改换了好几种语调,他拧着眉头,用一个罗拉难以理解的表情打量着罗拉:
“你——”
“我。”罗拉说。
她偏着头看着提姆,在哥谭的浓雾和黯淡的光线中,她的绿眼睛依然清澈美好,如同春日刚刚萌发的嫩芽。
她的红发和她的笑容却显得那么邪恶。
提姆最终说:“你似乎……在理解他人上有特殊的天赋。”
“我猜也是这样。”罗拉承认了,她转动着手中的咖啡杯,那杯子已经空了,她转动它的速度却依然极慢而且极均匀,“布鲁斯的情绪很难猜,他不是那种把所有东西都摆在脸上的人。”
“但每一个人的情绪表达都有特定的模式,对布鲁斯来说,他偶尔会出现的神经性头痛,他越是情绪激动就越是会让自己看起来毫无波动,还有他任何时候都绷紧的肌肉,他夸张的、戏剧化的行为模式——哎呀,”罗拉说,“他一定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对不对?”
提姆警惕地注视着罗拉。
“你也有。”罗拉歪着头说。
提姆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击晕罗拉的冲动。
罗拉看着他,停了一下,忽而由衷地感叹道:
“布鲁斯和布鲁斯的家人都太有意思了。”
等等,提姆想,等等,让他捋一捋罗拉的话——
他很轻易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你不知道布鲁斯和我的秘密,对吗?你只是知道我们一定有什么秘密。”
“是的。”罗拉轻快地承认了,“我也不是有意要探寻你们的秘密,实际上,我对你们的秘密完全没有兴趣。我认识的人是布鲁斯·韦恩,还有蒂莫西·德雷克,我已经认识了这一部分的你们了,我也很喜欢这一部分的你们。”
——至于布鲁斯和蒂莫西背后的秘密,谁在乎呢?
就让她和没有秘密的布鲁斯和蒂莫西做朋友吧。
提姆沉默着喝了一杯咖啡,而后他说:“你和布鲁斯告诉我的不是很像。”
“他怎么说我?”
“他把你当成了一个天真纯洁的小女孩,空有一身力量却不知道如何去运用,而且一直滞留在危险的哥谭。”提姆说,“他认为你还没有见识过这座城市的黑暗,并且不希望你知道那些。”
“你一定是带着任务来认识我的。”罗拉说,她竖起一根手指,唇边带着微笑,“别说,让我来猜——太好猜了——他让你来劝我离开哥谭,对不对?”
提姆默认了。
“他人真好呀。”罗拉惆怅地说,“我真希望他就是我的父亲……但这是不可能的。如果这座城市里有什么人有可能是我的父亲,根据我的调查,也只有蝙蝠侠有这样的嫌疑。”
提姆神色惊悚地看着罗拉。
“但即使是蝙蝠侠的可能性也很小。别太吃惊了,小提姆,我一直留在哥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要看看蝙蝠侠是不是我的父亲,”罗拉说,“虽然我还不知道蝙蝠侠的具体情况,但我远远地看过一眼他。他不是我的父亲。”
“……这应该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证明。听着,罗拉,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但我认为你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韦恩集团确实是蝙蝠侠的资助者。”提姆说,“如果你确实怀疑蝙蝠侠是你的父亲,只要给我一点你的DNA,我就可以帮助你进行验证。”
他年纪还很小,但认真说话的样子看起来依然有种超乎年龄的可靠。
罗拉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有些遗憾地说:“可惜了。”
提姆是很可爱啦,但他的年纪小了点。
而且他也太矮了一点。
年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现在还太矮了一点。
提姆疑惑地看着罗拉,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可惜了?可惜什么?”
“你刚才真的很有男子气概哦,姐姐差点就觉得你是个男朋友的好人选了。”罗拉遗憾地说,“但是……我想我还是喜欢看起来更成熟一点的男孩子。”
她朝着提姆微笑了一下,在对方错愕的表情中说:“回去叫布鲁斯‘爸爸’别担心我了,天呐,他最近对我的热情太让我受不了了。”
话音还没有落下,罗拉就消失在了提姆的眼前。
“……所以,”阿尔忒弥斯双环着胸口,臭着脸靠在门边,“这就是你跑到我住的地方混吃混喝的理由?”
“我的行踪泄露了嘛。”罗拉一边往口里塞牛肉披萨一边说,“之前一直住在简陋的地方就是为了保密,但既然已经没有秘密了,干什么不吃好喝好?我在哥谭又只认识那么几个人,去布鲁斯家显然不现实。”
“我不怎么了解布鲁斯·韦恩,但你口里的布鲁斯·韦恩和传言里的他简直就是两个人。”阿尔忒弥斯皱着眉头,倒也没觉得罗拉的判断有什么错,“你真的不知道他的秘密是什么?”
“不知道啊,”罗拉心不在焉地说,“不知道才安全嘛。我这个人没什么好奇心的。”
阿尔忒弥斯没信,不过也没反驳。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可以住在这里,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会带你去冰山餐厅。”
罗拉知道冰山餐厅和这家餐厅背后的人。
“原来你的老板是企鹅人呀。”罗拉说。
“不然呢?”阿尔忒弥斯反问,“哥谭有几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我以为你的老板不是哥谭人呀,”罗拉说,她吃空了一整盒披萨,心满意足地舔着手指,“你之前也从来没有来过哥谭,就是最近几天才来这里,而且刚一来就和企鹅人谈上了生意。很明显你以前在为别人工作嘛。”
“我是雇佣兵,不是私人打手,”阿尔忒弥斯没好气地说,“雇佣兵和私人打手的区别非常大——你不了解行情。”
“我怎么不了解了?不就是雇佣兵方便反水吗?”罗拉把空掉的披萨盒扔进了垃圾桶,抬头看向阿尔忒弥斯,“雇佣兵任务失败最多少点赏金和名声,私人打手任务失败的下场会更凄惨。”
阿尔忒弥斯意味不明地看了罗拉一眼,沉默了下来。
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又到底是在为谁工作,她背后的人又到底给她颁布了什么任务,她对罗拉的态度还是相当不错的。
实际上,她对罗拉的态度称得上百依百顺。
罗拉刚住进来她就给罗拉准备好了一整套的身份证明和各项文件,和罗拉去买的那一份一模一样,或许还要更好;她的暂住地只有一张床,作为光脚身高都有一米八的那个,她慷慨地将唯一的床让给了罗拉,自己打地铺不说,还给罗拉换了一整套昂贵的床上用品。
而且她还给了罗拉几张信用卡,然后告诉罗拉:“随便用。”
“这不太好吧?”罗拉把玩着这些卡,有些为难,“你做任务的时候挨了我的打,还要把赚到的赏金交给我用……难道你终于在我们同床共枕之后发现你对我遏制不住的欲望了吗?”
罗拉当然不可能让阿尔忒弥斯打地铺。
她们晚上睡的一张床,盖的同一床被子——因为罗拉说想要抱着阿尔忒弥斯睡觉。
她是在阿尔忒弥斯忙着给自己铺地铺的时候提出这个要求的。
那还是下午,罗拉发誓在听完她说的话之后阿尔忒弥斯的半张脸都在抽搐,她抬起头,狠狠地瞪了罗拉一眼,态度粗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罗拉的提议。
然后在当天晚上,她就穿着睡衣,忸忸怩怩、不情不愿地敲响了原本属于她而现在属于罗拉的卧室的门。
——阿尔忒弥斯浑身都是肌肉,但抱起来还是又暖和又软绵的。
“阿尔?”黑暗中,罗拉小声说。
“……阿尔忒弥斯。”
“你闻起来有点咸咸的,阿尔。”罗拉小声说,“你的皮肤里沁着海水和海风。”
“……”
罗拉把头往阿尔忒弥斯的脖子里缩了缩,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她没有问阿尔忒弥斯为什么对她百依百顺、极为忍让,也没问为什么阿尔忒弥斯在拒绝了她的要求后忽然又改了主意。
阿尔忒弥斯也没问为什么她之前忽然冲过来揍了她一顿,还顺走了她的联络器,更没有问她为什么忽然变得那么刁钻和蛮横。
——不要去问那些秘密。
——不要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透。
——必要的时候撒谎也没关系,谎言不够高明也没关系。
——记住事情的重点是什么。事情的重点从来都不是真相是什么,事情的重点在于对方愿意相信什么。
友谊啊,罗拉想,多么脆弱又多么坚韧的友谊。
半醒半睡间,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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