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阑珊跟赵世禛说过这件案子后, 赵世禛便吩咐底下之人留心探查。
但凡凶案,都讲究一个起因,不管是自杀的王院长的弟子也好,还是被羁押的王昊也罢, 只要找到原因就好办了。
天底下还没有锦衣卫办不到的事情。
如此细细寻来, 便梳理到跟慈幼局有关的严家。
听姚升说完, 小严惨白着脸,脸上表情却很古怪,像是想笑,又隐隐透着几分苦涩,却没有说话。
徐勇还不知道怎么样,正要问,姚升道“严公子请随这两位锦衣卫走一趟吧。”
小严这才艰涩开口“不是去大理寺吗”
姚升道“这件案子已经给镇抚司接手了。”
小严恍然无语,只是脸色更加惨然了几分。
世人都知道, 大理寺虽然厉害, 但却仍是无法跟镇抚司相比,毕竟那是专门处置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犯案的地方, 又是太子殿下亲领的, 如今案子给北镇抚司,可见已经引起了朝廷的重视。
同时小严也明白, 只要进了镇抚司,自己身上恐怕就没什么秘密了。
他看着那两个锦衣卫向自己走来,猛然间后退一步“别过来”
那两人皱眉站住。
姚升道“严公子”他还以为小严是想负隅顽抗,但对方只是个纨绔公子哥儿而已, 别说是这两个武功高强的锦衣卫,只怕连徐勇都打不过。
锦衣卫跟徐勇等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姚升才要劝他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小严探手入袖中,再伸手出来的时候,竟多了一把巴掌长短的匕首。
他的眼中满是绝望,将刀子横在颈间道“别过来。”
这一举动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徐勇叫道“小严你干什么”
“别动”小严后退,厉声道“我早不想活了”
本来小严不知道,王院长的那个弟子为何要寻死,只是庆幸他死得好。
但现在自己给逼到了这种地步,大概也有些理解了那人心里想什么。
徐勇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见的“胡说什么好好的怎么”
“好好的”小严嗤地笑了声,眼圈却飞快地红了起来,“谁说我好好的,我每天都想死你们知不知道”
徐勇更是不懂“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你有事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跟你们说跟你们说有什么用,跟你们说不是自取其辱吗”小严仰头笑,眼泪顺着眼角掉了下来,他充满恨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那张大床,又瞪向姚升等“你们这些人,真正的恶魔你们不去拿,却在这里耀武扬威,又什么用”
姚升道“严公子,你想说什么你指的可是王院长”
“什么狗屁院长,他不配,”小严冷笑道“他不过是个早就该死的老禽兽。”
姚升忙道“如果真的有隐情,就去镇抚司说个清楚便是,何必这么想不开”
“这不是想不开,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小严垂眸看着那把匕首,轻声说道“我天天带着这个东西,虽不是为此刻准备的,却也是为了自己实在过不去的时候的一条退路。如今正好排上用场了”
徐勇急得拧眉叫道“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非要寻死咱们”
不等他说完,小严道“你不知道最好。”
他笑说了这句,刀尖往内一刺,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姚升本想引他分心说话,然后让那两个锦衣卫趁机上前救人,没想到他竟这么干脆利落就动了手顿时也呆住了。
但就在这时候,只听“嗤”地响动,有什么东西破窗飞了进来。
就在那刀子正往前送出去的时候,小严只觉着手腕酥麻无力,不由自主的手掌一松,那把匕首竟铿然落地了
他不知发生什么事,直愣愣地看着,姚升跟那两个锦衣卫反应过来,急忙扑上前。
与此同时,有两道人影从门口走了进来,为首之人一身蟒袍玉带,宫靴纱冠,赫然正是赵世禛,他身边的却是鸣瑟。
姚升忙行礼“殿下怎么来了”
赵世禛道“姚大人,想不到精明如你,也差点儿栽跟头了。”
姚升陪笑道“马有失蹄,请殿下见谅。”
赵世禛见那两个锦衣卫将小严押住,后者满脸惨淡,显然是没想到竟会这样,赵世禛见他脸颊抽搐,便道“你若咬舌,非但有一大半的机会死不了,样子还会很难看,劝你不要白受些苦。”
小严正在犹豫要不要学那戏文里的“咬舌自尽”,只是没有十足把握不知如何操作,突然听赵世禛这么说,顿时诧异,不知太子殿下如何竟知道他心里所想。
赵世禛抬手,那两个锦衣卫见状,便放开了小严退到了门边,赵世禛又看向徐勇,后者本是呆呆的,此刻突然福至心灵般,拉着吴子令也退到门外去了。
小严见人都退了,不知怎么样,突然想起来,便又低头看向脚边的刀子。
此刻赵世禛已经走到他跟前。
小严到底没有去捡起那刀子,他抬头看向这位名满天下的太子“殿下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耳膜震动,脸上则火辣辣的疼起来,竟是给赵世禛甩了一个耳光。
小严受不住这股力道,整个往旁边跌倒,他昏头昏脑地抬眼,吃惊地看着赵世禛“殿下你、你干什么”
赵世禛盯着他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小严倒也聪明“殿下说我”
赵世禛微微倾身道“不错,就是说你,你明知道那老东西是个禽兽不如的,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动手杀他”
小严听到最后一句,双眼瞪大到极致“你、你说”
赵世禛冷道“没有用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他又残害了多少无辜孩童,你救不了自个儿,难道还救不了别的孩子吗你就这么无动于衷的看着”
大颗的泪从小严的眼中冒了出来,就像是有无数的尖叫声从他的心头涌出来,他只能紧紧地咬紧牙关。
“废物,死了倒也罢了。”赵世禛不屑地说。
这句话刺痛了小严的心,小严流着泪道“我、我不知道”
赵世禛道“不知道”
“我起初不记得了,”小严闭上双眼,满脸的绝望,“是最近听说了慈幼局的传闻,才、才又一点点想起来的。”
当初小严给严府的当家主母扔到这慈幼局,因为他从小就白净清秀,那王院长又有些不可言的恶癖,他竟最喜欢幼小的孩子,不免盯上了小严。
只是小严那会儿也不过是三四岁的年纪,给他折磨了一年多,几乎奄奄一息了,家里才来接他。
那院长因为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本想一了百了杀了他,然而小严自己病的糊里糊涂的,竟是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因此才活了命。
后来小严长成了少年,只是脾气未免有些古怪,就是世人所说的“断袖之癖”。
起初他还是乐在其中的,王昊同他也很好,知道慈幼局的奇闻传了出去,几个人不免谈论。
那些日子小严总是不踏实,晚上每每做噩梦。
许久,才陆陆续续想起幼年时候的遭遇,至此也才揭开了那地狱般的过往。
他极度的愤怒,也开始开始极度的厌恶自己,那把匕首随时带在身上,一是想着自己过不去这一关就自我了断,另外也是想着或许可以冲去慈幼局,跟那老东西同归于尽。
但他又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过往,只觉着肮脏龌龊,无法形容。
小严之所以肯告诉王昊,却是有目的的,因为他终于熬不住,想要除去王院长。
他想到一个法子。
徐勇曾进过决异司,又是工部的人,小严很清楚徐勇的性子,所以故意在徐勇跟前说起慈幼局的事情,就是想让徐勇心动。
果然接下来徐勇就成了他们的人证。
本来一切都天衣无缝,何况还有个自尽了的替罪羊。
只可惜王昊在回去找寻玉佩的时候偏偏跟阑珊打了个照面。
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小严听赵世禛这么说,就明白自己那些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他索性跪在地上,含泪道“殿下既然已经知道,我只求殿下一件事,痛快杀了我吧”
赵世禛道“你虽然没用,不过倒也情有可原,设的计谋也还过得去,若不是遇上了太子妃,应该不会有人看穿。”
小严呆呆的,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又冒出这一句。
他抬头看向赵世禛,泪光朦胧中,见太子殿下一双凤眼清清冷冷,凡尘不染似的。
只听赵世禛道“你倒是个人才,死了怪可惜的。”
小严觉着自己听错了,或者是临死产生了幻觉。
“我问你,”只听太子殿下淡淡道“你会成为王院长那样的东西吗”
“什么怎么可能”小严拧眉,满面嫌恶咬牙道“我宁死。”
赵世禛道“那你想成为对付这种玩意儿的人吗”
小严双眼圆睁“殿下您是说”
他有些汗毛倒竖,拿不准赵世禛的意思。
赵世禛瞥他“在最初的时候,打猎的狗子是从野外的狼驯化过来的,有些凶猛的狗还会帮主人猎狼猎狐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自戕的王院长的弟子,虽也是从小给姓王的荼毒长大的,后来也助纣为虐的害了不少人。
只是他终于良心未泯的不愿意再继续为虎作伥了,才跟王院长闹翻。
那天他听见动静的确翻墙过来,撞见那一幕,就把刀捡走了,之所以会自杀,一是因为王院长给杀死,他也没了再活下去的信念跟希望,二也算是谢罪了。
王昊那边因为改了口供,并没有承认杀人,更没有说起是小严设计指使之类,那么小严这里自然也毫无嫌疑。
赵世禛从不是个心软的人,但更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虽然律法上说“杀人者死”,但是知道了姓王的做的那些事情,赵世禛唯一的遗憾是那畜生死的太轻易了,应该留着他的命,至少来个凌迟才好。
赵世禛问道“听见了吗你想不想当这样的狗”
小严终于清楚了他的意思,他低下头,情不自禁地无声哭了起来。
然后用哽咽不清的声音道“我想、我想”
他非常想当一只有用的狗,去咬死那些畜生,把他们撕成粉碎。
这点上跟赵世禛不谋而合。
赵世禛笑笑,转身往外,出门口吩咐道“带他去镇抚司。”
徐勇还以为小严必死,大胆道“殿下”
赵世禛止步看他“嘉义侯府小侯爷徐勇。”
徐勇给他的凤眸扫过,才鼓起的勇气突然泄气,忙低头“是、是我。”
赵世禛道“你胆子挺大啊。”
“啊殿下指的是什么我的胆子算是一般吧”徐勇摸不着头脑。
赵世禛冷笑“听说你曾公然宣称你喜欢太子妃”
徐勇的脸腾地红了,忙道“那是在以前,舒姐姐我是说娘娘还没有嫁给殿下之前,男未婚女未嫁的我当然可以”
那“可以”还没说完,就见赵世禛的凤眼眯起来“我说不可以。”
徐勇生生咽了口唾沫,神奇地拐了弯“是、是不可以,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嘉义侯若是亲眼见到一定会叹为观止,太子殿下几个字,胜过他千言万语外加拳打脚踢。
赵世禛见小侯爷从善如流的,便不再多言,转过身沿着廊下往前去了。
此时锦衣卫带了小严出来,严公子神情平静,颈间的血已经止住了,他向着徐勇吴子令跟姚升作了揖,就跟着锦衣卫们去了。
姚升目送他们走开,想了想,便跟着赵世禛往前去了。
徐勇道“姚大人你去哪里”
姚升笑道“小侯爷,你还是快走吧,这会儿小舒正在前面小书堂,你若过去,殿下瞧见你只怕又不高兴。”
徐勇叹了口气,又忧心忡忡地说“那我先走就是了,唉,还不知道王昊跟小严到底怎么样呢。这是什么事儿啊。”
见两人去了,姚升才也跟着往小学堂走去。
姚升到了小学堂的时候,见鸣瑟跟在赵世禛身后,两人竟都立在门口并未入内。
当下姚升就放轻脚步,也跟着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探头一看,不禁怔住了。
原来此刻在那书屋里头,果然是阑珊在,只是阑珊竟然盘膝坐在地上,就如同僧人盘膝打坐一样。
姚升正觉着莫名,那边阑珊终于缓缓站了起来。
赵世禛这才迈步走到里间“怎么样了那地上凉,你再坐一会儿我就要揪你起来了。”
阑珊抬眸“五哥你那里的事情如何”
赵世禛道“都解决了,放心。”
自打锦衣卫插手,翻出了慈幼局里肮脏的隐情,赵世禛一声令下,慈幼局至少削去了三分之一的官员跟仆从,毕竟姓王的做这种事,决不至于到天衣无缝的境地,那些愚钝懵懂不知情的就罢了,知情不报的,同样有罪。
只是王院长的恶行,赵世禛不想跟阑珊说明仔细。
就只赶紧地转开话题问道“你在这里打坐,可悟出什么来了”
阑珊才笑道“不敢说悟出,只不过,也跟这个大有关系。”
赵世禛疑惑,因见她盘膝所坐的地方,正是先前端儿坐过的,便也猜是地上青石作怪。只不过不管是站着看,蹲着看,伸手试试,凑近了看,都看不出什么来。
赵世禛宠溺地看着她,笑道“你若是真的知道了,就快给夫君把这个谜题解了吧。”
阑珊脸上一红,说道“五哥,你知道达摩祖师吗”
“达摩”赵世禛诧异“当然知道,菩提达摩,那是禅宗始祖,你提他做什么”
阑珊道“当初达摩祖师在嵩山的五乳峰的一处石洞之中,九年坐禅,面壁修行,世所景仰。后来,达摩功成出关后,在他所坐禅的石洞之中,他面壁的那块大青石上,竟留下了他面壁时候的影像,就如同是人画上去的一样,后世之人把那块石头叫做达摩面壁影石,还特意将那块石头切下,供奉在庙中。”
赵世禛听着她所说,诧异之余忙又去打量那块大青石“难道这就是达摩面壁的那块”
阑珊笑道“不,这个不是达摩面壁影石。”
赵世禛愕然“那你的意思是”他当然知道阑珊不可能无缘无故说什么达摩面壁,这小学堂的异状一定跟此事有关,可既然不是,又怎么说
阑珊不疾不徐道“五哥,你知道这慈幼局的地皮,原本是属于慈源寺的吧。”
“当然了。”
阑珊道“慈源寺内曾也出过一位高僧,据说慈源二字,还是从他而起呢。”
赵世禛皱眉道“你是说慈源禅师”
这慈源寺的起因,便是这一位老禅师,据说前朝兵变的时候,乱兵在京城中肆虐,见人就杀,慈源寺之外就是一座学堂,禅师不顾危险,将里间的三十六个小孩子接到慈源寺内藏了起来。
乱兵以为他私藏了宝贝,甚至不惜砍掉了他一条手臂逼问,法师也不曾吐露一个字。
后来兵祸平定后,三十六个孩童没有一个损伤,世人皆都赞颂法师的高行高义。
阑珊道“我因为窥不破这小学堂的机密,就翻看了慈源寺的寺志等等,原来当初慈源法师养好伤之后,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整整坐禅了十年,直到坐化。”
赵世禛悚然而惊“你说”
阑珊道“这里没有达摩面壁影石,但是,有慈源法师的影石啊。”
赵世禛跟她目光相对,突然间明白过来,他蹲下身子,想着那晚上端儿坐着的高度,歪头看向那青石。
此刻光线变化,原本空无一物的大青石上,若隐若现地竟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形,看得出是个老僧,垂着大袖,慈眉善目,僧衣上的褶皱都依稀可见,仿佛是很浅淡的水墨画。
赵世禛回头看向阑珊。
阑珊道“若是按照常理来说,凡人就算真的面壁十年,也未必会留下什么影像,但是达摩乃是禅宗祖师,慈源法师又是真性得道的高僧,他们身上必然有一种常人所不能及的能量,所以会留下这些影像,甚至你我虽能看见这影像,但是看不见甚至听不见的呢又会不会也同样留了下来倒是像端儿一般一两岁的孩子,才能听见、看见的比如小孩子们是感受到了曾经在此面壁十年的慈源法师仁爱之意,这才奔着来的”
阑珊解释的很仔细,赵世禛似懂非懂,摸着下颌想了半晌,道“听着大有道理,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
作者有话要说 达摩面壁影石是真的存在的哦,欢迎小伙伴们再次走近科学不知小舒解释的道理大家明不明白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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