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处李尚书本正焦急忧虑, 突然见到阑珊出现,顿时喜出望外, 他急忙撩起袍子从台阶上奔了下来。
将走到跟前才反应过来,忙止步行礼道“参见”
话未说完,早给阑珊扶住了手臂,唤道“义父大人”
这一声呼唤冲入耳中,李尚书愣在当场, 眼睛也迅速地泛红,他不由自主反握住阑珊的手臂,点头道“嗯你回来了”上上下下地把阑珊打量了一遍, 见全然无碍, 才又笑道“好好”
此刻杨时毅也缓步从台阶上走下,拱手道“参见娘娘。”
阑珊走到他跟前,举手还礼“杨大人。”
杨时毅微微一笑“恭喜平安归来。”
阑珊对上他略带笑意的双眼, 也才笑道“多谢大人。让大人还有义父惦记了。”
李尚书笑说“我才跟杨大人说起不知你到了哪里,怎么转眼间就回来了简直像是神兵天降一般。”
原来阑珊从苏县启程当日,便知道了杨时毅府中出事的消息。
她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 当即也不顾疲累,日夜催着赶路, 终于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京。
才进城的时候本是要回宫的, 谁知正看到锦衣卫匆忙转道,叫人打听后才知道是往杨府而来。
阑珊不放心,便也随着过来杨府,谁知正遇到这一幕。
同杨时毅跟李尚书寒暄过后, 阑珊转身看向地上那锦衣卫统领,方淡声道“杨大人是本朝首辅,一品的朝臣,没有皇命,谁许你们就这样随意闯入搜查”
本来北镇抚司的职权就极大,加上又是太子坐镇,事情紧急的话锦衣卫们当然也可以权益行事,但既然是阑珊发话,北镇抚司的人自然不敢还嘴。
那统领说道“回娘娘的话,原先杨盤被劫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许多言官弹劾是杨大人徇私枉法,坊间也有许多传言,弄得百姓们对于朝廷百官也是议论纷纷,甚至传出官官相护等不堪言语,还说之前镇抚司拿下杨公子也不过是表面功夫等话,因为这个,太子殿下才命我们严加追查,一有线索便不能放过,所以才”
统领故意把赵世禛抬出来,自然是想让阑珊清楚,他们不是肆意妄为的,种种行事,也是经过赵世禛允许的。
阑珊当然明白,便道“太子殿下这般命令,当然是好意,他不过是督促你们早日破案,以还杨大人的清白的却不是让你们趁机更来为难杨大人的,你们这么兴师动众而来,大闹一场,给人瞧见了岂不是越发的雪上加霜谣言四起”
“娘娘明鉴,实在是有人检举,卑职等才不得不来。”
“检举的是何人”
“这检举的自有其人,只是请娘娘恕罪,卑职不敢透露,请娘娘恕罪,”那统领鼓足勇气“另外,卑职大胆假如杨大人是清白的,让卑职等查过一遍,也可以止住外头那些谣言了。”
阑珊并不容情,反冷笑道“胡说,杨大人是何许人也,皇上曾亲口称赞过他是百官典范,就算有人攀咬,你也不该轻信,也不必你们来聒噪,他自然是清者自清”
统领很为难“娘娘卑职等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您这样,让卑职们无法交代。”
“你要向谁交代”
统领倒是机灵,便没有直接说出赵世禛来,只道“这自然是朝廷。”
阑珊道“不必多言,我知道你的难处,你回去只管说是我拦着了,就算皇上降罪的话,也落在我身上这样总成了吧”
统领见阑珊意态坚决,知道是无法行事了,当下只得说道“娘娘有命,卑职等自然不敢不从。”
说着便起身,示意手下众人退出。
阑珊吩咐的时候,李尚书跟杨时毅在旁边瞧着,李尚书的眼中透出了真心的笑意。
杨时毅几度试图出声,却又停了下来,直到见那统领出了院子,才说道“阑珊,你太冒失了。”
阑珊回头道“我相信杨大人的为人,也绝不会让人污蔑大人的清白。”
李尚书拍手笑道“说的好我方才还跟老杨说,你若是在京内,一定会为他说话的,这不是吗”
杨时毅眉头微蹙,终于叹了口气“你高兴什么”
“我当然高兴,”李尚书笑道“有人为你撑腰了,你难道不高兴”
杨时毅一笑摇头“他们敢来,当然是太子殿下授意了的,如今阑珊将人斥走,太子殿下面前该如何交代”
李尚书看向阑珊,阑珊正色道“大人放心,回头我跟五哥我跟太子殿下见了后,自会替你分说的。”
杨时毅想到在宫内跟赵世禛狭路相逢,那人身上凛冽无法自控的杀气,不由道“你最好不要替我多说话。”
阑珊一怔。
李尚书不解道“这是从何说起”
杨时毅垂头不语,正在此刻又有小厮来报说“大人,二门上有内宅的丫鬟来传老太太话,问是怎么了”
杨时毅才又抬头吩咐“去告诉,没什么事,让众人不必慌张。”
那小厮便领命去了。
杨时毅转头看向阑珊,见她发髻微散,鬓发略乱,身后门口又有数道人影,依稀可见是鸣瑟飞雪等人。杨时毅便道“你才回京,虽然有话想同你说,只是时机不便,我就不多留你了,你且先去吧毕竟,宫内,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子跟前,都需要你去回禀。”
阑珊愣怔,旋即道“是。”
杨时毅见她答应,本还想再叮嘱她两句,看看李尚书在侧,便说道“李大人陪着她去吧。”
李尚书见阑珊出现的时机正好,恰解决了杨时毅的燃眉之急,倒也罢了,便道“那我先走了,等改天有空再来。”
杨时毅笑道“不用这般勤快,我正好可以练练字,看看花鸟鱼虫,何况你也自有事忙。”
李尚书道“忙什么一年忙到头,年底了还不叫人喘口气改天我还要好好地跟你坐坐,一块儿正经地喝场年酒呢。”
杨时毅一笑。
于是李尚书便同阑珊一起出了杨府,李大人很舍不得阑珊,却又知道不能耽误“你先只管进宫,等你得闲了咱们再说话。”
阑珊答应,便也跟李尚书分别,转道往宫内而去。
之前阑珊进城的时候,姚升跟江为功当然是同行的,只是阑珊因要来杨府,就跟他们分开,那两人自先回工部覆命去了。
这一行人来到宫门口,侍卫见是太子妃,急忙跪地行礼。
阑珊下了马车,带了人往内走去。
北风从午门底下吹了出来,几乎叫人睁不开眼,阑珊抬手在脸前挡了一挡,还未放下袖子,就听到耳畔是飞雪跟鸣瑟等,道“主子”
阑珊缓缓地放下手臂,抬头看去,却见内侧宫门口,有一道身影站在那里,因为是背光而立,越发显得身姿挺拔,猿背蜂腰,北风掀起他的袍摆,烈烈地向侧展开,竟像是一道玄色的旗帜。
还未看清他的脸,阑珊已经有心花怒放之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五哥”
赵世禛听了这声,嘴角微挑,大步流星地迎着上前,在她跑过来的时候便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把人拥入怀中。
而在将阑珊抱起的瞬间,赵世禛能感觉到她比先前更轻了好些,这自然是在外头奔波劳顿、经风冒险了这些日子的缘故,一时心也跟着疼了一下。
把阑珊轻轻地放在地上,赵世禛低头细看她的脸,凤眼微红又语气严肃地说道“以后再也不许你乱跑了,看你瘦了多少”
阑珊先前虽不开心,但至少身子养的很好,出京之前,人比现在要丰腴几分,脸色也比现在润泽康健,哪里像是现在,脸颊微白的,头发散乱,看着像是个在外头奔波了不知多久的小流浪狗。
赵世禛说着叹了口气,替她把两颊边上散乱的发丝轻轻地抿在耳后“弄的这么狼狈。”
阑珊笑道“五哥,没瘦多少,只是因为回来赶路比较急一些,所以没顾上打理。”
赵世禛眉头一皱“谁让你赶的这么急了又没有人催你。”
镇抚司的人从杨府离开之后,消息自然立刻传到了赵世禛耳中。他心里清楚阑珊之所以这么着急往回赶的原因,因为知道,所以不高兴。
阑珊握着他的手,悄悄地捏他的长指“五哥,这里很冷呢。”
赵世禛道“你还知道了冷若是真知道,以后就引以为戒,别再往外跑了。”说到这个,不免想起先前跟郑适汝戏言打赌的那句话,虽然是两人赌气玩笑,可也不能丢了脸皮。
阑珊喜欢他手掌的暖意,暗暗地同他十指交握,小声问道“你怎么一见面就总训我呢,是不是不想我”
赵世禛正在打量她身上的大氅够不够厚,又后悔自己出来的着急,竟没有披外袍,不然倒是可以给她裹着。
他张手把阑珊往怀中一搂,哼道“是啊,我当然不想你,想你做什么又不是我把你往外推的,是你自个儿跑出去的,我做什么还要想你难道我贱么”话虽如此,却抱的紧紧的,陪着她往宫内而行。
阑珊仰头看他,问道“真的不想吗”
赵世禛仍冷哼道“不想。”
阑珊虽知道他嘴硬心软,却仍是鼓了鼓嘴,试着把他推开,赵世禛喝道“别乱动,想让我抱你进去吗”
“才不要,”阑珊低低道,“你又不想我,又何必抱我。”
赵世禛牙根痒痒,止步转身看着她道“你还敢跟我赌气”
阑珊道“我没有。”
赵世禛探臂,在她腰间狠狠一揽,把人揽到自己身上“你再敢跟我犟嘴,我就在这里,让宫内的人都知道我想不想你。”低低的口吻,透着直白的威胁。
阑珊原本苍白的脸上慢慢地泛了红晕,她知道赵世禛是说到做到的,哪里还敢给他实践的机会,当下忙见机行事地投降道“好好,我不敢了。”
赵世禛见她服软,便笑了声“还以为你想跟我嘴硬到底呢。哼。”
阑珊也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赵世禛道“好吧这位俊杰,那就暂时放你一马,等回到宫内,关了门再教训你。”
阑珊的脸更红了,便忙咳嗽了数声,转移话题地问道“端儿呢,怎么也不见他”
赵世禛道“他在父皇那里,我听说你到了就忙着出来,哪里顾得上他。”
阑珊笑道“端儿可好吗这段日子可乖吗”
赵世禛说道“他敢不乖。”说了这句又怕阑珊担心,便瞥她一眼道“他倒有一半的时间是跟着父皇的,父皇疼他疼的无法可说。”
说到这里,赵世禛又端详了阑珊一会儿“你要不要先回去整理整理换一件衣裳之类”
却不等阑珊回答,赵世禛又道“罢了,不用回去,就这么去面圣,叫老头子看看,他的儿媳妇何等的不容易,哼。”
阑珊虽然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可也怕丢了赵世禛的脸,便道“别说笑话了,这样可以吗”
赵世禛说道“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说了这句,又多看了阑珊一眼,叹道“你这个样子,忽然让我想起当初第一次看到你。”
阑珊闻听,掩口笑了笑,才道“第一次看到我又怎么样,你是不是心里笑我呢”
赵世禛道“何止是心里。”说到这里便又握紧了阑珊的手“当时我想,这是哪里跑来的小可怜。后来才知道这是老天送给我的。”
阑珊只觉心中的甜意将要溢出来了,便忙低下头忍笑。
两人到了乾清宫门口,雨霁却早得知消息跑出来迎接了,见了阑珊忙跪地“参见娘娘,恭迎娘娘回宫。”
慌得阑珊急忙上前把他扶起来“公公你这是干什么我怎么当得起”
雨霁是启帝身边最得力的人,他的身份之高,就算是平日里见了赵世禛也不必行礼的,反是赵世禛得对他尊敬有加。
此刻却冲着阑珊下了跪。
雨霁给阑珊扶起来,满面堆笑道“应该的,太子妃这一趟出海,不仅剿灭了海上的贼寇,而且将跟南洋人交易的宝船跟货物都完好无损地找了回来,这种不世之功,谁人能及皇上本来镇日为了此事忧心,太子妃立下这种功劳,就是替皇上解除了心头大患,奴婢向太子妃磕头也是很应该的。”
赵世禛道“公公,你看她破衣烂衫的,哪里像是什么太子妃,倒像是谁家走失流落街头的。”
雨霁笑道“殿下切莫这样说,娘娘现在在老奴心里眼里,比那金光闪闪的菩萨还要尊贵呢。”
于是急忙请了阑珊跟赵世禛进了内殿,正赵承胤在皇帝跟前,摆弄最近皇帝送给他的千千车,宝塔儿,水上浮,摩睺罗等各色玩具,弄出各种各样的姿态,一边玩耍,一边跟皇帝和西窗童言童语地说话。
忽然见了赵世禛进门,便忙爬起身来,叫道“爹爹”
不料话音未落就看到了旁边的阑珊,端儿睁大双眼,呆呆地看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娘亲”
似乎半信半疑的,却听西窗颤声道“是娘娘回来了呀,小殿下是娘娘”
端儿听了这句,大叫“娘亲”拔腿便往阑珊跟前跑来,情急之中把手里握着的一个傀儡儿扔掉了,幸亏那是个皮具做的偶人,才不曾摔坏。
阑珊正也盯着端儿,见他跑过来,就也忙迎上去,将儿子一把抱入怀中,刹那间泪就流了出来。
端儿素日里不管是在赵世禛跟前还是在皇帝跟前,从来都是小大人般的,就算是受伤也不肯流一滴泪,此刻投入母亲的怀抱,却不知为何,搂着阑珊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仿佛有万种委屈。
赵世禛在旁边皱眉道“平日里都好好的,怎么见了他亲娘就娇气起来了。”
别说是端儿,西窗都在旁边掉了泪。
幸而端儿哭的很大声,并没有听见这句,所以也没有被影响。
皇帝笑看着这幕,却会意地说道“不管是跟着谁,到底是不如他自个儿的娘亲啊。”
阑珊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母子相见的喜极而泣,也给端儿拭干了泪,才上前拜见皇帝。
皇帝早看到她风尘仆仆且又脸色憔悴的,安慰嘉奖了几句,便道“你这一路辛劳,朕自然是知道的。你倒是不忙着来回事,还是先回宫休息调整妥当了再说不迟。”
皇帝说着又对赵世禛道“你且先带了太子妃回去吧,对了,再叫太医给她看一看,好好地调补调补。”
赵世禛领旨,便先陪着阑珊出了乾清宫,端儿见了娘,就不要爷爷了,亦步亦趋地跟着父母回了东宫。
阑珊沐浴过后换了一套衣裳,出来后却见端儿泪汪汪地站在地上,原来端儿因为刚见了娘,舍不得厉害,还试图闯到浴房中去,几次都给赵世禛提溜了出来,他又不敢当着赵世禛的面儿哭,就强忍着。
只是端儿虽然聪明,到底是孩子,见赵世禛不许自己进内,他就忍不住嘀嘀咕咕道“为什么爹爹可以进去陪着娘洗澡,端儿不可以。”
西窗哭笑不得,只得叮嘱“殿下,这话可不能让太子听见啊。”
端儿眼巴巴地等着,终于见阑珊出来,才又迫不及待扑过去抱住。
虽然他记得西窗的话,却仍忍不住说道“端儿、端儿也想跟娘一起洗澡。”
阑珊愕然之际,赵世禛已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他虽进了几次,却也都给阑珊撵了出来,赵世禛却也知道阑珊一路辛劳非常,不敢立刻缠她,怕亏空了她的身子,倘若闹出病来如何了得。
只虽然忍住了,却不免仍有些心火上升,正没有撒气的地方。
此刻端儿吓得把头埋进阑珊怀里,撒娇般叫道“娘”
阑珊忙抱着他,对赵世禛道“端儿还小呢,做什么总是吓唬他”
赵世禛抱臂笑道“真是怪了,你不在的时候,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懂事的人见人夸,怎么你一回来,突然间就变得这个样子,跟还在吃奶一样。”
阑珊笑道“五哥。端儿这么久没见我了,不兴他想我呀”
到底抱着端儿亲亲热热地玩闹了会儿,听端儿说话越发流利,又道“皇爷爷说,娘亲去了海上,娘怎么不带着端儿端儿要去捉大鱼娘,下次带了端儿好吗”
有些话充满了童趣,非常好笑,逗得阑珊极为开心。
又有太医等候多时,来给阑珊诊脉,只说是有些体弱神乏,幸而没有大碍,休息一段时间自然可以恢复。
赵世禛强把端儿揪开,让阑珊喝了药后先去睡觉安神,不料这一觉睡过去,半夜才醒,本来是打算小憩片刻然后去面圣的,如此一来只能等明日了。
期间端儿来看了几回,见阑珊睡得正香,又听了西窗的劝说便不敢打扰,之前已经睡着了。
阑珊还想去看看他,却给赵世禛拦住“他都睡了,明儿再看不迟。”暗暗地掐着她的脉听了会儿,知道她体力恢复了大半,便笑道“这里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给赵世禛这一番折腾,不免又过了大半宿。
阑珊又累又乏,早上的时候不免又睡过了头,醒来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忙起身洗漱整理。
飞雪道“主子早上起来吩咐我们不要打扰,自己出宫去了。”
阑珊心头一动,忙问“去忙什么了”
飞雪道“这倒不知。”
阑珊吩咐道“去打听一下。”
飞雪领命,自去叫人。
这边阑珊才吃早饭,西窗带了端儿从外回来,小家伙蹦蹦跳跳到了阑珊跟前“娘亲,我替你跟皇爷爷请过安啦。”
阑珊看着他粉嫩的小脸,可爱的神情,欢喜的把他抱到腿上坐了“吃了饭吗”
端儿认真点头“西窗伺候我吃过了。娘吃吧,端儿陪着您。”
阑珊见这孩子这么懂事,甚觉宽慰,忙忙地吃了早饭,便出门去面圣。
到了乾清宫,将在海上的种种当着皇帝的面儿说了一番。
只是却略过了那有关鲛人之事。
有点奇怪的是,阑珊居然还清晰的记得在三山仙岛上发生的种种,本来她以为自己不知不觉中忘记,就如同葛梅溪江为功等人,谁知直到上岸,以及回京,她仍是记得很清楚。
但是阑珊却又明白,这件事是绝不能透露的。尤其是对皇帝。
有关经过,皇帝大略已经知道了,听阑珊说完便道“这次果然是没有派错人,只是太过辛苦你了。”
阑珊道“能够为皇上分忧,当然是儿臣等该尽的本分,责无旁贷。”
正说到这里,便听外头太监道“贵妃娘娘驾到。”
说话间,是容妃缓步走了进来,阑珊早退到了一侧,等容妃上前的时候便屈膝行礼,端儿也跪下磕头。
容妃先让端儿免礼,又笑看阑珊“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可要催皇上派人去找你了。”
阑珊只低着头“让娘娘牵心了。”
容妃道“多为你牵挂些倒是无妨,我就是心疼承胤,这孩子跟别的孩童不一样,他心里自然是想娘的,可偏偏丝毫不透出来,你回来了就好,从此多疼他些罢了。”
容妃说完走到皇帝跟前,行了礼,含笑道“皇上以后可也不要再派太子妃出去了吧就算别的不念,总也要看在皇孙的面上呀。”
皇帝笑道“知道了。”
容妃又问道“怎么太子不在呢”
阑珊道“听说早上就出宫去了,许是有事。”
皇帝听了道“他出宫之前跟朕禀告过了,据说是发现了杨盤的踪迹,不知真假,他亲自去查看了。”
这话一出,阑珊跟容妃不约而同都有些色变。
容妃先问道“杨公子的踪迹不知在哪里发现的”
阑珊忙看皇帝,却听皇帝说道“据说是在杨府。”
阑珊猛然一震
“真的是杨府”容妃扫了阑珊一眼,皱皱眉“总不会首辅大人真的爱子心切,以身试国法吧杨大人可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才好啊。”
皇帝却叹道“谁知道呢,儿女总是当父母的最难过去的一道坎儿。”
从乾清宫中退出来之后,飞雪派去打听消息的也回来了,的确赵世禛去了杨府,如今还不知后续。
阑珊颇为焦心,想要亲自出宫,怎奈她才回京进宫,竟不便轻举妄动。
端儿因为好不容易盼了她回来,便牢牢地跟在身边,他似乎瞧出了阑珊心不在焉,便问道“娘,你怎么了”
阑珊忙安抚了他几句,强打精神,只说无事。
端儿便拉着她,去看自己的殿后的木制滑梯板,彩绘斑斓的竹马等物,又骑竹马给阑珊瞧。
阑珊见那滑梯尽数木制,梯板足有一人之宽,打磨的非常光滑,旁边且有登上去的台阶,制作的颇为精巧,独具匠心。那竹马是一个马头的形状,后面底下却还有两个轮子,正适合端儿这种小孩子骑着玩儿。
这些东西,在宫外却极少见,竹马倒也罢了,这滑梯却还是头一次看见。
阑珊这才笑问“哪里来的这些”
西窗在旁笑道“都是皇上命工部跟内造坊的人做的。皇上可疼咱们殿下了,幸而殿下不要天上的星星,否则也要想法摘下来呢。”
于是阑珊定下心来,陪着端儿玩了半天,快用午膳的时候,郑适汝听说她回来,又带了宝言进宫,顿时又是一番热闹。
端儿又亲自领着宝言去玩他的那些宝贝。郑适汝道“可见皇上最疼这孩子了,宫内从来不曾有这些的,为了端儿却破例叫工部赶造的,连宝言也沾了光,皇上又特命多造了一套送到了王府。”
阑珊因为知道了赵元吉的事情,见了郑适汝,正不知怎么说,此刻只管揉着她的手,半晌才问道“你还好吗”
郑适汝回头,一笑道“正如你所见,我仍好端端的。其实大概是我有所预感吧,当初他执意要去北狄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会失去的预感,只是后来死里逃生的,就有些麻痹大意了,不料仍是躲不过。但也罢了,这不过是命而已。”
她虽然轻描淡写的,阑珊却只觉着心口苦涩,便问“是什么人,还没有查出来吗”
郑适汝眼皮微动,终于道“太子殿下说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阑珊知道郑适汝是最机敏的,试探着问“你、你有没有怀疑之人”
郑适汝对上阑珊询问的眼睛,哑然失笑,她怎么能告诉阑珊,她第一个怀疑的人是赵世禛呢
此刻宝言正从滑梯上滑了下来,西窗小心地扶住了她,端儿骑着竹马跑过来“妹妹,你跟我一块骑马吧”不由分说握住了宝言的小手。
郑适汝笑笑,只说道“我也猜不到是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索性不去操这些心了。横竖太子会给我一个交代。”
阑珊握紧了她的手“宜尔,不管怎么样,你、你还有我。”
郑适汝笑道“是吗”
“当然”
“你若真这么想,以后少往外跑,还不够叫人担心的”郑适汝哼了声“幸亏你嫁的不是我,若是我,看不打断你的腿。”
阑珊搂着她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舍不得。”
郑适汝白了她一眼“就仗着人家喜欢你罢了。”
此后阑珊又问起了杨盤的事情,本是想看郑适汝的意见。只是郑适汝如今不太关心外头的事了,何况她也嗅得到,杨盤的事情,杨府的事情只怕都有赵世禛的故意为之在里头,自己又何必多嘴了,非但她不想插手,更也不想让阑珊沾手。
所以郑适汝只对阑珊道“这件事情你也不要管了,横竖是外头的事,就交给太子去做吧,太子做的好就罢了,太子做得差,还有个皇上在管着呢。”
阑珊道“我只是不愿意看杨大人英明一世,突然因为这个蒙受不白之辱。”
郑适汝笑道“那你也忒小看杨首辅了,虽然太子厉害,但他也不是个任人摆布的。”
郑适汝这句本是让阑珊放手的意思,谁知阑珊听了,更担心了。
眼见天晚,阑珊留郑适汝在宫中,她却仍是带了宝言出宫去了。
相送郑适汝的时候,阑珊心里才生出许多不舍之意,看着寂寥阔然的紫禁城,望着郑适汝跟宝言远去,居然让阑珊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跟不耐。
幸而端儿还在身边。
是日吃了晚饭,端儿因为给她陪了一整天,心满意足,才给西窗带去睡了。
阑珊独自在内殿之中,昨儿回来,诸事匆忙,没来得及细看,此刻她一个人,不禁略觉惶然。
一时没有睡意,便在桌前坐了,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写的那些东西搬进来的时候不知带了没有,又放在哪里,这些自然是西窗最清楚,只如今西窗陪着端儿,倒是不好叫他过来。
思来想去的,靠在桌上,不由打起盹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中,只觉身子给人轻轻抱起。
阑珊睁开双眼,才见是赵世禛。
“你回来了”阑珊轻声地问,还有些惺忪未醒。
赵世禛看她娇憨的样子,笑道“困了”迈步走到里间,在暖炕上坐了,却仍是没有放开阑珊。
阑珊慢慢地清醒过来“啊你今天去杨府了吗”
赵世禛听她这么问,便道“是啊。怎么了”
“五哥,”阑珊索性顺势依偎在他的身上,“你真的疑心杨大人吗”
赵世禛道“不是我疑心,是有人检举,我只能依法行事。”
阑珊皱眉“是什么人是不是诬告”
“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就说人家是诬告”赵世禛似笑非笑。
四目相对,阑珊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昨儿镇抚司在杨府的人是我赶走了的。”
“早就知道了。”
“你生气吗”阑珊问。
赵世禛笑道“我为何生气”
阑珊瞧出他是有一点点不快的,便认真说道道“五哥,我相信杨大人不是那种作奸犯科的,所以我不想有人这么为难一位国士。”
赵世禛听了这句话,隐约刺心,脸上的笑也敛了大半“国士我为难他若不是他有错在先,镇抚司又能栽赃陷害他不成”
阑珊道“我当然没有这么说,只是只是想让五哥稍安勿躁,毕竟就算是杨公子犯案,杨尚书也从无袒护之意啊,何必非得牵连于他”
赵世禛拧眉看着她道“你为什么这样替他说话”
“我告诉你了,我相信杨大人啊。”
“你相信,你凭什么相信他”
他这么认真问,阑珊不由多想了会儿,才回答道“他、他杨大人的人品在朝廷之中有口皆碑的,皇上就曾嘉许过多次,且又领导内阁,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操持有度,更不用提他对我也从来多有照料,当初皇上因为我身份曝露而为难,也是杨大人设法保我的,除了五哥外,他是第二个这么信任我的人,如父如兄又如师长恩人一般这样的人,我无法去质疑他。”
赵世禛听她说是“第二个”如自己一般的人,哂笑道“伪君子跟真小人的区别就在于,前者欺世盗名,令人不明真相,反而对他多加推崇。”
“你说什么”阑珊吃了一惊,推开赵世禛下地,“你怎么能这么说杨大人”
赵世禛道“我怎么不能说他”
阑珊匪夷所思“你若是因为杨公子的事情而迁怒,大可不必。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何况是杨大人,不能因为杨公子犯案,就牵连了杨大人。”
赵世禛不由笑了“姗儿,这可由不得你啊,虽然犯法的不是他杨时毅,可是子不教,父之过,何况他是首辅,纵容儿子行凶杀人,已经是大罪了。你知不知道,虽然不会追究他的过错,但他的官儿也是保不住了。”
他本来不想跟阑珊说这些,只是听阑珊一心为杨时毅说话,便忍不住。
阑珊的心突突乱跳起来“要革杨大人的职”
“没有谁革他的职,除非知道是他藏匿了杨盤,”赵世禛淡淡道“我是就目前形势来说,就算皇上不革他的职,他也没脸再留在朝中。”
“不行”阑珊脱口说道。
“怎么不行”
阑珊道“杨大人是能臣要是被儿子连累的辞官不做,这是暴殄天物。”
赵世禛道“朝中缺了谁都行,也不是非他杨时毅不可。”
阑珊见他面无表情地说这句话,叫道“五哥”
赵世禛默然。
阑珊却疑惑看他“五哥,你不是不知道杨大人的能耐,你也不是那种会拘泥于子不教父之过这种言论的人,若是换作以前,你一定会对这种话嗤之以鼻,你也一定会仍是保全杨大人,你、你为什么突然针对他似的”
赵世禛行事向来有不拘一格之意,此刻的作风却跟先前大不相同。
阑珊说罢,赵世禛脸色微变。
关于容妃的话,他是绝对不想说出口的,就算跟阑珊的亲密无人可比,甚至无话不可对她说,但那是自己的母亲,这种男女之事又是那种“越描越黑”的,情何以堪,无法启齿。
何况除了容妃,赵世禛还有个解不开的心结,那就是杨时毅对于阑珊。
“我针对他吗”赵世禛起身,走开了两步“我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就算我想网开一面,也要对皇上,朝臣跟天下人一个交代。”
阑珊见他似铁了心如此,不由有些心凉“五哥,是不是、是不是皇上让你这样做的”
赵世禛一怔,继而一笑道“不是。”
阑珊道“若没有人逼你,你怎么会这样”
赵世禛深深呼吸,道“你才回来,就要为了他的事情跟我争执吗他杨时毅就这么重要那假如我要杀了他,你是不是要跟我翻脸”
“五哥”阑珊虽知道他是赌气,但听见这句话,仍觉揪心。
赵世禛道“姗儿,杨时毅不是你口中那么完美的人,这个人当初也不过是想利用你而已,自是后来他也有了自己的私心”
“什么私心”阑珊皱眉问。
赵世禛道“你刚刚说,他在你身份暴露后也仍是选择保全你,你莫非以为他真的是单纯的惜才吗”
阑珊张了张口“五哥你在说什么”
赵世禛冷笑道“杨时毅的确是惜才,只不过那恐怕是怜香惜玉的惜。”
阑珊才明白过来,当即呵斥道“五哥”
赵世禛淡淡道“姗儿,还记得当初你给囚禁在司礼监时候,那一场夜火吗”
阑珊愣怔“当然记得,怎么了”那会儿皇帝想发落她,便把她囚禁在司礼监,那天晚上有人故意放了火想要杀死她,幸亏飞雪在旁,那是她生命中第二次差点儿死于烈焰,当然记忆深刻无法磨灭。
赵世禛道“你知道那火是谁放的吗”
阑珊的眉头越发深锁,她曾经想过,这火十有当然是容妃,毕竟容妃先送了那有毒的汤药,一计不成再施一计,也是顺理成章。
可赵世禛这么问是何意
像是要解答她的疑惑,赵世禛道“那下令动手的人,正是你刚才口口声声赞誉有加的那位。怎么,你想不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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