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小说:国色生辉 作者:八月薇妮
    雨霁即刻领了旨意, 当下也不顾风大雨大,忙把心腹郭公公唤来, 命他亲自前去给容妃报喜讯,又飞速地派妥当人去打扫瑞景殿。

    此时皇帝又看着赵世禛道“你也忙了几天,自打济州回来就没消停过,现在就去看看你母妃吧。”

    赵世禛磕头谢恩, 退出了内殿。

    当下殿中只剩下了帝后二人。

    自打皇帝方才说放容妃出来,皇后便没有再说话,虽然殿内灯火通明,她的脸色看着却甚是晦暗。

    皇帝看着她道“皇后不高兴了”

    皇后如梦初醒,淡淡地一笑, 说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 臣妾自然是领旨, 哪里敢不高兴呢只不过”

    “不过怎么样”

    皇后忖度道“只不过虽然这些年容瑾她一直都没有承认,但当初她贴身的女官可都供认不讳, 言之凿凿地指认是容瑾指使的自己谋害皇嗣的, 皇上如今放了他出来,叫宫内别的妃嫔怎么想,万一再有人觉着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无碍,跟着效仿呢”

    皇帝笑道“皇后统领六宫,这么多年风平浪静,皇后之能朕是相信的。何况十多年了,假如容妃是给冤枉的,这么多年也够她受得了, 另外还有一件荣王不辞辛劳,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他功劳也不小,这么多年为朕跟太子做了多少事儿你总也该知道。他又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当时为了容妃差点儿冻死在雪中,就算别的不念,到底顾念这孩子的一片忠孝之心啊。”

    皇后听到他夸奖赵世禛,不禁有些酸溜溜的“是,荣王是很能干的,容妃有个好儿子。可皇上这般不住口的夸赞他,总不会觉着他比太子更好吧。”

    皇帝笑道“怎么无端又扯到太子,朕夸荣王几句,不等于说太子不好,等朕真的开口说太子不好的时候皇后再担心不迟。何况荣王光芒再盛,不过是绝世的明珠,怎么也比不上天上的日月。”

    皇后听前一句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听到最后一句,明白皇帝显然是把荣王比做明珠,而皇帝跟太子却是日月。

    当下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臣妾倒不是不愿意放容妃出来,这么多年臣妾想到当初跟她的姊妹情深,也时常惦记,只不过碍于宫规礼法,又觉着她若真做了那种十恶不赦的事情,实在是心里过不去罢了。如今皇上既然这么说,臣妾索性便也忘了过去,且往前看就是了。”

    赵世禛到了冷宫的时候,郭公公已经先一步向容妃报了喜讯,出来的时候正碰上赵世禛。

    郭公公忙后退一步“荣王殿下。”

    赵世禛只向着他一点头,便入内而去。

    门是开着的,并没有如平常一样关起来,从门口可以看见正殿内微弱的灯光,闪闪烁烁的,像是幽淡的鬼火。

    赵世禛记得,应该有十六年了,这么多年母妃都住在这阴僻冷暗的院子里,不曾外出一步,也很少见外人。

    想到上次容妃打伤自己时候说的话,赵世禛能够理解母妃心中的怨恨。

    任凭是谁给关了十六年,也绝不会心平气和恍若无事。

    进门的时候,赵世禛看到容妃侧对着自己坐在桌边,安静默然的仿佛在出神。

    近身的宫女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却正在偷偷地拭泪,猛然看见赵世禛进来,急忙要上前行礼,却给他制止了。

    宫女看看他,又看看静若雕像的容妃,终于悄悄地退下了。

    赵世禛走到容妃跟前,慢慢地跪了下去,温声道“母妃。儿子来接您出去了。”

    容妃缓缓地抬起头来,当看见面前的赵世禛的时候,眼泪从容妃的双眼中一涌而出。

    她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无声地流着泪看着赵世禛。

    赵世禛瞧着母亲如此,很想劝她不要哭,但是心头却也酸楚的很。

    终于,他慢慢跪伏了下去“母妃”

    容妃缓缓伸手,想要扶他起来似的,手指却只碰在了赵世禛的头顶,她碰了碰荣王的发冠,终于起身将他一把抱住,母子两人难掩心中的悲欣之情,抱头痛哭起来。

    这一夜,各人自然都留在宫中。

    赵世禛跟容妃母子相会的时候,那一边,皇后出了乾清宫后便回到坤宁宫。

    不多时,太子赵元吉便到了。

    元吉还有些忐忑,进内行礼后便道“母后,父皇是怎么个主意”

    皇后问道“太子妃呢怎么不见她。”

    赵元吉其实要带郑适汝一块儿来的,只是郑适汝是个精细的人,知道他们母子必然有话,自己跟着倒是不便,所以并没有随着。

    元吉便道“阿汝怕惹母后生气,所以”

    “她惹我生气”皇后一笑“事情跟她又没什么关系。”

    元吉上前“母后你不怪她就好了,可父皇到底怎么想”

    皇后就把“僭越逆上”的话说了,元吉愣了愣,也略松了口气,又问“父皇没有责怪我跟阿汝吗”

    “你这个傻孩子,”皇后叹息了声“你父皇自然知道这件事跟东宫不相干。不过是不得不敲打你们一番罢了。而且太子妃为了你,宁肯自请下堂,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了。你父皇自然看的出来。”

    提到这个,赵元吉也叹道“这可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母后是知道的,太子妃素来是何等的恭谨自制,哪里想到国公府会闹出这种事,这可不是无妄之灾么幸而父皇英明并未迁怒。”

    皇后冷笑“你父皇自是英明,可虽不曾迁怒于你们,却做了另一件事。”

    赵元吉忙问何事,皇后就把皇帝下旨,命容妃仍回旧宫一事告诉了他。

    元吉也觉着意外,可过了会儿才道“既然是父皇的旨意倒也罢了。我虽不喜容妃,但到底是荣王的母妃,这么多年他也怪可怜的。”

    “你倒是可怜他,”皇后摇头笑道“太子,你以后行事要越发谨慎,别再让荣王处处出风头了。”

    赵元吉问道“母妃是担心父皇更偏爱荣王”

    “本来就是,”皇后叹了口气,“你啊,你哪里知道”

    皇后在意的哪里是容妃的复出,她在意的是皇帝心中对于荣王的那份偏爱。

    她永远忘不了,当初容妃受宠,荣王锋芒炽盛,宫中处处都说皇帝要立荣王为储君的那时候。

    对皇后而言,那一段真真是她生命中最可怕的时光,每天都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

    那种恐惧的感觉直到容妃被废,才终于烟消云散。

    如今,那种久违的感觉突然又鬼魅似的出现了。

    就在赵元吉跟皇后母子对话的时候,郑适汝也正在面对自己的父亲郑老国公。

    这次不在御前,郑适汝直接道“国公为何如此糊涂竟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留在府内,且那样的信任,难道就没想过这人倘若是无国无家的歹恶之徒,会把整个国公府都一块儿葬送吗”

    老国公之前给抬了出来,太医又是针灸又是灌药,才终于醒了过来。

    这会儿仍是惊魂未定的“皇上怎么处置我们的”

    郑适汝忍了一口气“这件事如此丑恶不堪,皇上怎么可能容许传扬出去自然会用另一个罪名来处置郑家,父亲削爵或者性命之忧倒是未必,但这件事到底得有人出来承担,伤筋动骨的是免不了。”

    郑国公老泪纵横,过了会儿又道“不是我要留那个人在府中,委实的我以为他是好人,因为,跟他相识的时候,他跟程家的人混的很好,我哪里会怀疑这个”

    “程家的人”郑适汝起初没想到哪个“程家”,猛然间脸色泛白“是皇后娘娘的母族程家”

    “当然,”国公揉着鼻子,道“不然还有哪个程家,我看那谭先生跟程家之人交好,所以才放心留那人在府内方才御前问起来,我哪里敢说啊。”

    郑适汝盯着老国公,过了半天才轻声说道“不错,幸而国公没有说出此事。”

    “适汝”郑国公唤了声,“父亲会不会连累你、跟太子殿下”

    郑适汝的脸色很平静“国公放心,皇上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废了太子,更不会因为这个叫我下堂。”

    “这就好。”郑国公悲戚地低语,“这就好。”

    这一夜多了这许多人,皇宫之中格外热闹些。

    但整个皇宫,却也就像是整个天下,所谓“几家欢乐几家愁”,各处宫殿里的情态皆都是不一样的。

    只说到了次日,赵元吉跟郑适汝前去跟皇请安外加请罪,赵世禛却随着母妃再度前去谢恩。

    昨晚上,荣王陪着容妃仍留在那阴僻的冷宫,而宫中的内侍们则忙了一夜,连夜把瑞景殿给收拾了出来,因为不仅是要打扫清理,而且被褥,窗帘等等之物都要更换,毕竟十多年没有主人了,打扫起来自然也是艰难的。

    到了早上,才总算收拾出个模样来,只不过空气中仍是有一股久不住人、空屋子的霉烂气息,加上外头夏雨不停,雨气氤氲,更加明显。

    郭公公指挥着太监宫女们,把窗户尽数都打开通风,又加了许多的熏炉,在各个熏炉里洒了足足的百合香燃起来,这才勉强把那股子气息压了下去。

    所以容妃还并没有正式回瑞景殿,只是在早上,雨霁所拨的太监宫女前去冷宫接驾,要替容妃更换衣服,重整妆容。

    容妃却拒绝了,只仍是穿着昔日的素衣,淡绾着头发,扶着赵世禛的手,缓步走出冷宫前去乾清宫谢恩。

    两拨人在乾清宫殿前正好遇见了。

    多年不见,赵元吉看着面前素衣素面的女子,几乎有些不敢认,印象里的艳丽女子,变得如此清雅出尘,听说她在冷宫一直虔心念佛,如今看她的样子,倒的确像是有些清心寡欲与世无争起来。

    容妃却淡然地向着他一点头“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赵元吉才忙也道“容妃娘娘。”郑适汝跟着微微欠身行了礼。

    门口小太监慌忙入内禀告,不多时,雨霁亲自出来,一看容妃,先忙不迭地跪地行了大礼“参见娘娘”

    容妃一笑“当不起,雨公公快请起。”

    赵世禛欠身,替她把雨霁扶了起来。

    雨霁站定了,又先陪笑向赵元吉道“太子殿下,皇上说,您跟太子妃的心意他知道了,也不必进见,就先回宫吧,国公府的事儿,皇上已经想好了,稍后就有旨意。”

    赵元吉还想说话,郑适汝道“是。”

    当下两人就先去了。

    雨霁又欠身带笑地对着容妃道“容妃娘娘,皇上等着您呢。”

    赵世禛扶着母妃进门,就在过门槛的时候,他察觉容妃稍微踉跄了一下。

    直到这会儿,赵世禛才知道自己看来淡然平静,泰然处之的母妃原来也是紧张的。

    到了内殿,却见皇帝换了一件暗蓝色的龙袍,没有系玉带,看着宽宽绰绰,威贵之中竟带有几分清逸。

    容妃朝上拜见了,赵世禛在后跟着磕头。

    片刻后,响起皇帝的声音“起来吧,荣王也平身。”

    皇帝盯着地上的容妃,见她外罩着银灰色的对襟比甲,里头是乳白色的衫子,头发单挽了一个发髻,面上没有一丝脂粉之色,素丽清淡。

    浑身上下也都没有别的装饰,只有手腕上挂着一串白玉佛珠。

    皇帝不由笑了“倒像是个修行人的样子”说了这句,却又打住,看向容妃身后的赵世禛道“有一道旨意在御书房,你过去取了,到国公府宣读吧。”

    赵世禛领旨,后退数步,转身出了大殿。

    出门的刹那,隐隐听皇帝道“怎么,是真的有了修为了吗”声音里似有些许笑意。

    门口张恒等候多时,便领着荣王去御书房取了圣旨,陪着他一块儿出宫去国公府宣读。

    将出宫门的时候,正看到太子在送郑适汝上车驾,回头看是他们,又瞧见张恒手中捧着圣旨,便猜到是去国公府的。

    于是赵元吉先叫郑适汝上车,自己却回来“去国公府吗”

    “是。”赵世禛低头行礼。

    赵元吉道“旨意是怎么样”

    赵世禛道“臣弟还没有敢打开”

    赵元吉啧了声,却也没有就打开的胆量,于是皱眉看向张恒“张公公该知道吧”

    张恒略略一顿,终于小声道“太子放心,皇上自然得顾惜东宫的体面。”

    昨晚上皇后虽已经把皇帝的意思透给赵元吉了,只不过他生恐有变而已,如今听张恒这么说,却也罢了。

    当下不再为难他们,只是临去又转头看向赵世禛道“老五,倒要恭喜你了,容妃娘娘如今总算无事。”

    赵世禛微微一笑“是父皇跟母后的恩德,也多谢太子殿下”

    当下才各自分别。

    且说赵世禛去靖国公府宣读了旨意,正如昨夜他的提议一样,圣旨上措辞严厉,将国公府狠狠地申饬了一顿,说他放任家奴亲族胡作非为,违逆篡上,不可饶恕。

    罚了郑国公半年俸禄,革除他通政司参议的职位,命闭门思过三月。

    另外,又命拿下了国公府两个偏族之人做首恶,送入镇抚司,问其罪责,严惩不贷。

    这两个人自然就是“杀鸡儆猴”的那两只鸡了。

    皇帝如此判处,就算此后有什么内情风声传出去,那些想借着是皇亲贵戚欲胡作非为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有靖国公府这样的底子。

    毕竟郑国公是太子的岳父,还给如此严惩,其他的人自然绝不敢去效仿或者有所非议。

    郑国公早上回了府内,却一直都觉着脖子上架着刀刃,直到此刻,才终于缓了一口气,也信了昨晚上郑适汝跟自己说过的话。

    荣王这边儿,命手下锦衣卫把那两个人带走,又跟张公公告了别,便先行回王府。

    此刻雨还未停,到处都地散着潮气,赵世禛心里却格外的欣悦,就仿佛暖洋洋的光从心里散出一样。

    他突然很想立刻去找阑珊,只是前脚才叫人去查看她在哪里,下一刻便有个人飞马而来,上前向赵世禛低低回禀了几句话。

    荣王的脸上原本有着若有若无的晴色,此刻却转作肃然“你说什么现在在哪里”

    那人道“原先在盛德学塾,这会儿应该回西坊家里”

    话音未落,赵世禛挥鞭打马,已经往前去了

    荣王赶到西坊,才拐过街头,远远地就看到阑珊从马车上正跳下来。

    他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心里一安,唇边笑容昙花展现。

    才要上前去,就见阑珊回身抱了言哥儿下来,将他放在地上。

    此刻言哥儿抬手擦脸,样子倒像是在哭,阑珊却有些气急败坏的,拉住他的手就往院子里走。

    言哥儿走的慢了些,加上雨水湿滑,脚下稍微踉跄。

    阑珊竟然没在意,反而回头仿佛在怒斥言哥儿。

    赵世禛向来不喜欢言哥儿,更讨厌阑珊对他那么好,可如今看到这一幕,他反倒愣住了。

    等赵世禛在门口翻身下马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到里间去了,只有鸣瑟因为早看见了他,便留在门口等候。

    赵世禛问“怎么了”

    鸣瑟道“小孩子跟温郎中暗中有来往,给她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忍不住么么哒现在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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