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徹一早便起了身,姜苒睡的浅,楚徹一动她就跟着醒了,姜苒从床榻上起身,钟娘等人备了洗漱候在外面,见姜苒与楚徹起身便绕过屏风进了内室,待姜苒与楚徹梳洗好后,姜苒从衣架上拿下昨日便烫熨好的衣服,为楚徹更衣。
她的长发只随意的绾起被一支单钗固定,如瀑的青丝松松散散的堆在肩头,随着她来回走动,俯身抬身,单钗愈发松动,摇摇欲坠。
楚徹看着忽的抬手将那只单钗抽掉,青丝似缎,斜斜滑落。姜苒手上的动作一顿,她抬眸看了一眼楚徹,继而低下头将他腰间的束带系好。
楚徹的指尖把玩着姜苒的单钗,白玉簪上雕刻着几朵栩栩如生的姜花。
“殿下,穿戴好了。”姜苒抬头,面上挂着淡淡的笑。
楚徹看着姜苒,眸中神色不定,他将钗子递到姜苒面前:“束发。”
姜苒闻言微顿,她的目光落在钗子上,缓缓的眨了眨眸子,随后伸手接过:“是。”
钟娘候在一侧,见此心中微喜,楚徹虽日日让姜苒宽衣更衣,束发却都是他近身小厮的事情。瞧着今早的情形,楚徹与姜苒似乎亲近了几分。
姜苒倒是第一次替男子束发,从前在中山时虽也有为母后挽发梳头,但到底是不一样的。绕过屏风,楚徹坐在了姜苒的妆奁前,仆人将窗幔卷起,推开雕花镂空的窗牖,清风徐徐而入,晨光打在二人身上,奁上的铜镜将二人的身影清晰折射。
姜苒从妆奁前拿起桃木梳子,素手抚上楚徹的头发,与女子的纤软不同,他的发丝极硬,曾听老人说,一个人若是头发丝硬那这个人怕是极倔的。
因是第一次束发,姜苒极不顺手,前后挽了两次都不成功,姜苒抬眸透过铜镜暗暗打量楚徹神色,见他面色如常竟未有不耐之色,姜苒收回目光重新挽起。
楚徹看着面前的铜镜上,镜内折射出女子窈窕的身姿,他的目光落在铜镜内女子的玉面之上,如此两月下来中山王女的性子倒出乎他的意料,毫无锋芒却又柔软的像水滑溜溜的无从拿捏。
姜苒梳了三次总算束的端正,以墨玉冠之,她的目光透过铜镜对上楚徹的眼睛,轻声道:“束好了。”
楚徹看着姜苒平平的扯了扯唇角,不知意味。姜苒见楚徹沉默,只好又道:“妾身手拙,殿下莫怪。”
楚徹闻言依旧沉默,他从铜镜前起身,姜苒见了也只得沉默的跟在楚徹身后,一路送到临渊阁门前。
“公主,”钟娘从身后轻唤姜苒,随后递上早备好的披风。
姜苒闻声回头,目光落在钟娘递来的披风上,她看着钟娘递来的眼色,微顿了片刻,随后伸手接过。
“夜晚风凉,殿下可要多备件披风?”姜苒说着双手捧着披风递了上去。
楚徹闻言转身,他看着姜苒递来的披风勾了勾唇,随后伸出长臂接过。姜苒目送楚徹直至他出了院落。才转身回了内室,钟娘打发了云芙几个去备膳,一个人跟着姜苒进了内室。
“殿下这些日子看上去似乎好相处了许多?”钟娘说着,言语中免不了带着些高兴。
姜苒听了轻笑了笑,她自不认为这两个月平淡如水的相处下来,楚徹会减少对中山的恨对她的厌,更不觉他今早的动作是因她们之间有所亲昵。
按理说,燕王后应同楚徹一般厌恶她才对,可燕王后却亲手将她送到了楚徹的身边。而从前世来看,以楚徹对她的厌恶,即便他不玩.弄羞辱于她,至少不会如此泰然的将她留在枕边这些时日。
燕王后和楚徹都如此反常,事情绝对非她猜想的那般简单。
钟娘替姜苒绾发,她看着铜镜中姜苒的面庞,欣喜中带了几分欣慰:“公主生的这般美,太子殿下迟早会动心的。如今虽在位分上亏欠了些,好在殿下并无妻室,公主若是能得了殿下的欢心,以您的出身日后也不是……”
“钟娘!”姜苒看着钟娘,急声开口打断。
她的声音微冷,还带着几分严厉,惹得钟娘一愣。
“你可还记得来燕京之前我与你说的话?”
姜苒的面上没了一丝的笑意,她透过铜镜望向钟娘,钟娘见了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
“如今我们孤身在燕地,处处皆是耳目,若是再做不到谨言慎行,莫说保全自己只怕还要连累母国亲人。”姜苒顿了顿,随后冷声开口:“更何况,我从未想过要嫁他为妻。”
钟娘听了一愣,随后湿了眼角:“公主教训的是,是奴婢失言了。”
姜苒闻言重重的叹了口气,她转过身拉住钟娘的手:“钟娘,我如今屈身妾位我知您心疼我,可我嫁来并非因情爱只想给母国争取喘息的时日,既无感情在,为妻为妾又如何?”
“我从未想过成为他的妻,如此僭越落人口实之话日后切莫再提。”
钟娘听了眼泪不止,她不住的点头,说日后再不敢口出妄言。姜苒见了亦是心疼,她是钟娘从小看到大的,钟娘的丈夫死的早,膝下又无儿无女,钟娘待她一同己出,百般爱护。做母亲的任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为人妾室,终日伏低做小。
钟娘替姜苒绾好了头发,正要拿姜苒平日常带的魏廖送了姜花玉簪却被姜苒换下,姜苒望着手中的姜花簪子,她这些日子带的太过频繁,若是哪日被人得知了来历,难免生出闲话,姜苒将簪子放在妆奁内,随意换了一支青玉单钗。
用过早膳后,姜苒照例替那几支姜花换水,前日瞧着便生出些枯萎,今日却是彻底蔫了下来,姜苒小心翼翼的将姜花从水中拿出,换了新水又重新放了回去。
终究是异地的孤儿,在燕活不得长久。
姜苒望着姜花,苦涩的勾了勾唇角。
中午管家带人来,说是选好了几种土,让姜苒挑选,北方多黑土倒也肥沃,姜苒选了黑土便指了那几颗不知名的树下,在那周围埋了土,圈出了药田。
姜苒见几个小厮在树下填土,又看了看身侧的管家:“王叔,药田之事你可与殿下说过?”
姜苒来了这些日子,见管家待人接物极为老成,在府中甚有威信,楚徹待他似乎也礼重有加,姜苒便尊称了一声王叔。
王福听了连忙低头道:“良娣客气,唤奴才贱命王福就好。”他说完又道:“王后娘娘交代过,良娣千里迢迢嫁来,若有吩咐让奴才必定办的周全,绝不让良娣在燕地有所不便。至于殿下……必定也是听王后娘娘的。”
姜苒闻言朝王福笑了笑,未再多言。
看着那几个小厮忙前忙后了一会,姜苒便回了临渊阁,外面有王福看着,倒也无需她费心,她若待久了,只怕王福难免多心。
姜苒让钟娘将陪嫁的医书悉数翻出来,她需将适合在燕地种植的草药整理出来,气候不适宜的看能否有药效相似的替代。
姜苒借用了临渊阁内楚徹的桌案,屋内的桌案她从未见楚徹用过,似乎只是个摆设,他多待在书房,亦或许因她在临渊阁,楚徹躲她才从未用过。无论如何,如今却是便宜了她。
临渊阁内书案的两侧皆有开窗,白日里光线极好,如此看来,也并非摆设之物。
姜苒翻着医书细细分类,有些竹简上了已出现了裂纹,年代已经很久远。她的医术和这些医书都是外祖传授的。
钟家世代行医,却在她母后这代出了个绝世美人,祖父不过是一介太医,太医之女如何有资格成为一国王后?可她母后生的绝美,美名更是闻名各国,先帝原是想将母亲送到赵国联姻,却被父王出面阻拦,说非母后不娶。
母后亦不想离家和亲,后来先帝无奈便给指了婚,因母后出身不够还认了当时的丞相做了义女。祖父膝下只有母后一女,母后嫁入王室生下了兄长姜铎,一国太子怎可学医?可是祖父不忍家学失传,后来她降生,祖父便求了母后许她学医。
她幼时大多是在外祖家,说来似乎因血脉所致,她对医药极感兴趣,祖父也从未因她是王女而有所娇惯,在治学上对她十分严谨,说来也正因祖父严厉,她如今才能有这傍身的本事。
姜苒刚将种类整理好,钟娘便进来说午膳备好了,姜苒踏出临渊阁见那几个小厮仍在忙着,而王福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阴凉处看着。
姜苒看着王福的背影,随后叫来钟娘:“多拿些银子打赏,让那几个小的别忙了,用过午膳来也不迟。”姜苒说完转身回了临渊阁。
钟娘奉命取足了银两,在这方面钟娘倒无需姜苒操心,后宅深宫中的事她自然比姜苒明白许多。按照姜苒如今的身份地位,这些奴才自是得罪不得,尤其像王福这种,位高权重,平日里得的赏银绝非少数,眼界自然高些,若是打赏少了,极易落了埋怨嫌隙。
钟娘快步向王福走了过去,面上挂满了笑:“王管家还忙着?这大日头的良娣知您辛苦,这些赏您与那几个小的喝茶。”钟娘说完将手中鼓鼓的荷包递到王福手中。
王福握在手中掂量,眼中划过惊讶之色,未想中山良娣出手竟这般阔绰。王福面上的笑意更灿烂了几分:“哪来的辛苦,还不为主子办事。还请钟姑姑待老奴转达,多谢良娣厚爱。”他说完将银两收入衣袖中,随后转身招呼那几个小的。
钟娘送走了王福回临渊阁,云芙正在一旁布菜,钟娘走上前去帮忙:“王福走了。”
“可还满意?”姜苒端起茶盏,随口问道。
钟娘想着王福的嘴脸,似笑非笑:“必定极满意,天下哪有这么好办的差事?”
姜苒勾了勾唇,她看了看身边云芙:“你下去吧,留钟娘就好。”
云芙听了放下手中的东西,俯身退下。
待云芙出了临渊阁,姜苒压低声音对身边的钟娘道:“待王福下午来时,你与他说想出府采办些东西,他不会拒绝,你再去‘码头’问问,兄长可有消息了。”
钟娘听了点头:“公主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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