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段本就是fire脑残粉,想通一切顿时心痛难当,甚至自己加了些奇奇怪怪的脑补,“为了父亲的身体连日奔走、耗尽全力,就在这个当口却听闻私生子的消息,之后就是被父亲扫地出门,公司还面临破产……”
“怪不得,之前从未有过楼公子是gay的传闻,他却能和江覆在一起。谁要是在这种时候拉我一把,我也以身相许。”
记者的脑洞逐渐歪出天际,楼清焰一无所觉。
他继而道:“一个脑波接收装置,一个神经输入装置,都是妙峰山实验室的衍生产品。诸位已经猜到这个项目究竟在做什么了。”
“深空经过一次行政改革后,总部成为完全的研发中心,三个核心实验室名声大噪,分别是人工智能实验室、虚拟技术实验室、数字实验室。许多人听说过,我们还有一个隐秘的第四实验室。”
“不错,”话音落下,屏幕中出现一张组织结构图,其中标着问号的卡片翻转过来,让人看清它的真貌,“这就是深空的第四个核心实验室——脑科学与神经工程实验室。”
他走到主席长桌边,找到江覆刚刚坐过的位置,拿起跟前那瓶矿泉水润了润喉咙。
他看看台下,演讲开始到现在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每个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双手向后一撑,他干脆坐到了长桌上。这个孩子气的动作终于让人想起他的真实年龄,引起一番善意的笑声。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说起这个?”他像在抛出话题,又像在扪心自问,“不是说要回到fire这个名字的最初吗?可是,朋友们……”
他慢慢地说,“毫无疑问,这就是fire的最初,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些——fire开始于一个意外,一场狗血的家庭矛盾、一个破产后走投无路的可怜狂、一份被遗忘十年之久的研究项目。”
“我重新启动这个被遗忘许久的项目,希望未来有一天能看到它帮助我父亲重新站起来。就在签订合同的当晚,我与父亲大吵一架,断绝关系
。项目在落成当天就失去了意义,我决心不再继续,最明智的决定是将资金撤回填平债务,但是直到最后,这个决定也没有执行。我心头冒出了一个令自己不敢相信的想法:会不会还有另外的可能、另外的出路?”
演讲进行到此时,终于掺杂了一点编造的成分。却也不能说完全是编造,楼清焰常常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当初那场穿越,自己是不是就会走上这样的轨迹?固然不能有今日成就,可的确改头换面、重获新生。
“蜕变需要何其巨大的代价,我不想……不想掩饰当初的痛苦。”楼清焰有些出神,他眼前浮现的不是被父亲背叛的画面,而是在星际中遭遇的一顿顿挫折、一次次重生。
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人们没有想到,千呼万唤始出来的fire,第一次用真面目与观众对话,却完全不是传说中的样子。
他如此平淡真实,会忘词、会讲笑话、会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脆弱。
原本只存在于想象的身影,终于同面前的青年贴合。
无论取得多大成就,无论经历多么传奇,都不能掩盖fire的最初——
fire,是一个从痛苦中披荆斩棘而出的人物。
“为什么会从人工智能领域入手?大言不惭地说,我对人工智能的确有几分心得。”他继续讲述。
这是一次早有预谋的掉马,从身份到经历到想法,一个全方位的fire在他的讲述中建立起来,不似从前那般云雾飘渺。
在这样的场合中演讲,却一味大谈自己的私事,似乎有些不大合适。但因为台上站着的人是fire,人们乐在其中。
况且今天,楼清焰务必要这么做。
他想要将fire这个人物合理化,让他变得生动起来。
一直以来带着面具躲在幕后,何尝不是一种逃避。楼清焰颓废、冷漠、功利,fire热血、同情、赤诚。楼清焰一度将fire当自己树立在外的马甲,当成一块招牌和一个人设,可是今天——
他想脱掉马甲,告诉别人:fire就是我,我就是fire。
他渴望与fire重合,直到连自己也深信
不疑:我本就是这样的人,热血、同情、赤诚。
“母亲的研究领域是脑神经,当年我立志完成她未竟的事业,对神经工程颇有了解。本质上来说,这是一种研究人脑、模拟人脑的技术,在未来工业版图上大有可为,并且,它是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未来研究的根本落脚点。”
“我对神经网络的理解是从仿生学开始的,角度和旁人稍有不同。几年来,我在计算机领域的投资见证了这门技术的崛起,时间一长,就生出一个模糊的想法。”
他一顿,缓缓道:“我想,人工智能不仅仅是一门技术,它应该是一种思想、一种心智模型、一种具有美妙逻辑的思维方式。”
“就像在程序设计中,当你的思维从面向过程转到面向对象,会发现一切都变得不同。我认为人工智能也需要这么一场思想变革,把那些高端的神经网络落实到最底层、最基础。但是这条路的探索何其艰难,纵观历史,有能力改变惯性思维方式的若不是恒载史册的伟人,就是万众嘲笑的怪咖。”
“我自然不是前一种,幸好和后一种稍稍沾点边,”楼清焰抚了抚胸口,微笑道,“纵然艰难,也算开辟出一条路途。”
“这种思想是深空白手起家的根基,正因为尝试探索新的思维方式、尝试从底层逻辑去解决问题,深空才能在短时间里取得这么多成就。几年来,它在我们的交流探讨中逐渐发展,自有一套不成体系的理论。深空实验室内部流传着一本小册子,名叫《弱ai编程原理》,是对这套思维方式的初步阐释。”
众人听他将深空发家史娓娓道来,一时间既有“竟然如此”的讶然,又有“果然如此”的感慨。
长久以来,人们对fire的好奇,绝不仅仅只是好奇他的身份。
更好奇他的年龄、性格、经历、思想。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成功的?他有什么经验和感悟可以分享?
拨开云雾,将他从云端拉入凡俗,楼清焰做到了。他在舞台上沉思踱
步,缓缓讲出人们好奇的一切。
对这场酝酿多时的演讲,楼清焰只有两个目的。
第一是为fire脱掉仙衣,让他变成一个凡人,为大众所识。
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第二则是——
彻底改换深空的战略定位。
“一路走来,深空经历过辉煌,也曾经泥足深陷,更甚至成为业界公敌。诸位刚刚听完第二版标准提案,已经知道了我们所做的决定。是的,深空将会一次性出售过往全部技术成果,除了芯片及部分秘密项目之外。”
他没有回避话题。
深空面临困境已经多时,这是他们第一次毫不避讳的正面回应,而且还是由fire亲自回应。
他终于提到了!深空的处境、深空的前路……这是大家一开始就期待听到的!
许多人身体前倾,竖起耳朵。
楼清焰笑笑,“也许你们震惊于这壮士断腕的大手笔,也许你们还在嘲笑这断尾求生的狼狈之举。的确,我们没办法否认,深空陷入了困境,一场没有出路、不得不清空自己、从零开始的困境。”
“这困境究竟是怎样形成的呢?我反复地思考,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得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结论,纵使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深空敝帚自珍、狂妄自大的下场,但我不能苟同。怎么,你们不信吗?”
他的笑容又嚣张起来,手指指向屏幕,“还记得上一分钟展示在这里的元神一代脑机接口吗?实话实话,它就是深空原定的应对策略。正如当初有人狙击深空的人工智能,我们可以转向虚拟现实,现在也一样。如果虚拟现实被狙击,我们可以转向脑机接口;脑机接口被狙击,我们可以转向硬件、超算、万物互联。哪怕只凭一个小小的晕动抑制器,深空也能从包围圈中撕出一条生路。而所有这些狙击合围……”
在人们头晕目眩的震撼目光中,他缓缓道:“最后只会变成推动深空发展的燃料,唯一的作用只有促使深空在各行各业扎根、越做越大。”
“玩过围棋吗,诸位?倘若白子步步杀招、一心围堵黑子
却没能成功,最终它会发现,不知不觉间黑子已占据了半壁江山。但这是一局不能回返的棋,落子无悔。”
所有人听得心里一颤。
来了!他们惊呼。
fire终于撕下凄惨人设,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如此□□裸的恐吓威胁,真以为我们会怕吗!?
可是……
细想他说的一字一句,谁又能张口否认?
这一刻,人们又回想起了,当初在siggraph展会上的那一幕——
彼时,所有人都以为深空是一家ai公司,它在ai领域受阻,几乎到了万众抵制的地步,却在这当口上参加什么图形学展会……
在展会上,它才猛然露出獠牙。深空是ai公司吗?也许是的,但他们在图形学取得的成就更加惊人!
这一刻,众人终于心惊胆颤地记起,如果不是fire的新图形学和庄周芯片,虚拟现实这玩意儿此刻还呆在角落顾影自怜,哪有他们齐聚一堂抢蛋糕的份儿?
眼下的情景,和当初何其相似。
深空的虚拟现实产业遭到围攻。
而他在刚刚的演讲里宣布了一个什么项目?
神经工程!
想通了这一点,无人不倒吸一口冷气。
当初仅仅是带着一套新理念入局人工智能,直接引领了人工智能的跨越式发展。
后来带着新图形学和一张芯片入局虚拟现实,表现出令人颤抖的统治力。
现在他又来了,特么的带着一整个神经工程项目!
这个人在台上有恃无恐地扬言:封杀人工智能,他可以去做虚拟现实,封杀虚拟现实,他可以去做神经工程、超级计算机、物联网、甚至硬件产业。
在另一个领域开创一片新天地,再返身杀回,扶持旧产业,和新产业形成联动之势。
这不是空口无凭的大话,台上站着的那个青年名叫fire,他们知道他能做到!
望着那个嚣张又淡定的年轻人,人们心旌猎动、难以自持。
最令人震撼的事实不是他能做到这一切,而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说说罢了。
他的选择是和解,是后退一步、甘愿认输。
是抛却这令人无比艳羡的
一切,为祖国的发展以及虚拟现实的未来垒砌基石。
他的唇齿开合,牵动了每一个人的心,只听他说:“其实许多所谓的困难,对深空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是的。人们打心底认同。真正打败深空的办法也许只有一个:暗杀fire。
“但我知道深空的确陷入了困境,令它在泥泞中跋涉而不自知,许多事情同我想要的偏离了,如果继续这么发展下去,也许能筑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却也仅仅是个商业帝国罢了。”
怎么,商业帝国还不够吗?
“当我困惑日久,再次登上妙峰山时,才发现答案就在这里。长久以来我从未想过一个问题,母亲作为生物学界的潜力新星,有大把项目可以选择,为什么要抽时间研究一个不切实际的神经工程?当然,现在是开展这个项目的大好时机,但在我母亲研究它时,神经工程的一切都太虚无飘渺了。”
“直到我在实验室里看到,历经两年终于绘制完成的人脑神经元图谱,看到元神一代的样机演示,亲自体验神经贴片的效果,才明白这一切的由来。”
“那个叫楼清焰的孩子曾在胸中藏匿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从来也不肯宣之于口,但他母亲却从那孩子的只言片语中猜得真相。有一天晚上,那孩子从泪湿的枕头间醒来,问他母亲:‘为什么魔法世界不是真的?’母亲说:‘那只是故事。’孩子却问:‘怎样才能把故事变成真的?’”
“那孩子的想法就是这么荒唐,”楼清焰说,“把时间使劲儿往前追溯,这就是他最初的理想。他有生以来第一个理想,竟然不是当科学家,而是想把美梦变成现实。”
会场里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但是,”他说,“他的母亲,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怎样才能把故事变成真的?’她这么说,‘首先,要确定我们必须仰赖科技的力量。我们可以在电脑里构筑一个故事的世界,然后把故事的人物放进去。这个世
界也有太阳月亮星星,这些人物也有血有肉,会说话会走路。这一切现在都做不到,但未来一定可以做到。’”
“这几句话点燃了一个孩子对技术的向往。整个少年时代,他一直把这些当作人生的终极梦想。每当想到可以触摸齐天大圣的铠甲、可以近距离观察福尔摩斯探案、可以住在霍格沃茨的城堡里,他就激动得热血上头。”
“那时候电脑游戏刚刚兴起,人工智能的概念还未推广,vr和ar更是虚无缥缈,人们对虚拟现实的理解仅限于几部电影。后来他才明白,这个梦想是不切实际的。”
“母亲却偏偏在那时候,私下开展起神经方面的研究。她的时代太早,并不知道虚拟现实技术发展要经过多少曲折,索性直接把目标放在了终点,也就是神经工程。在探索神经工程的过程中,她发现这一领域潜力巨大,投入的心血便越来越多。她不幸早逝,却留下了一份丰厚的遗产。”
楼清焰诚恳道:“最初,我重启这个项目是为了给父亲治病。后来不肯放弃,觉得它潜力巨大,回报惊人。其实深空科技和fire莫不如此,它们本质上都为利益而生,只不过是我走投无路之下用以谋利的赌徒之举。”
“到了今天,债务早已还完,而我有幸结识江覆先生,下半辈子生活无忧,谋利也没什么必要了。”他突然掷出一坨狗粮。
众人:?
此处是否该有汪声?
楼清焰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所以,你看,fire失去了目标,深空忘记了初心,陷入困境岂不是理所当然?”
“如果按我刚刚所说的路发展,深空可以快速崛起,在各个领域称王称霸,终有一日建立商业帝国。楼清焰总有一天会成为福布斯首富,说不定还是最年轻的那个。可是这、这被所有人艳羡局面,恰恰正是深空的困境!”
一番话,令所有人迷惑了。
他没有卖关子,继续说道:“因为深空对自己的定位出了问题。”
“商业帝国这个目标,是其他企业的王道,却是深空的歧途。”
“因为倘
若追根溯源,回归最初,那么……”
“深空的存在、fire的存在、妙峰山这个项目的存在,莫不只是为了回答一个问题而已。”
他转过身来,看向后方的大屏幕。
那上面出现了一句话。
——怎样才能把故事变成真的?
这一刻,倘若现场有背景音乐,必然正唱到史诗高/潮。
这一刻,如同霹雳雷霆、石破天惊,许多人同时明悟。
明悟了楼清焰的未竟之意,明悟了一切惊人举动的真实目的。
楼清焰释然而笑,“现在,我能够认认真真答出这个问题了。”
“或者根本不必回答,在座的各位都知道答案。”
没错,何须回答。
无非是用最先进的图形学技术、在搭载着最先进gpu架构的电脑里,建立一个以假乱真的世界。
无非是把技术发展到极致,创造出真正的强人工智能,模拟智慧生命的喜怒哀乐、一颦一笑。
无非是把上述种种投射到现实中来,或者把自己放进虚拟世界,骗过自己的感官,让一切变假为真。
若能真真切切地听到、看到、感受到,甚至一起经历。
那么,即便是人为创造的故事又怎样?它便与现实不可分割。
这个问题放到二十年前,不过是孩童做了一场美梦,醒来发现一切成空,失落之下脱口而出的天真戏言。
那时候唯一较了真儿的也只有他和他的母亲。
可是现在,无人再把这个问题当作儿童戏言。
人们知道,它是一个假设、一个课题、一个项目,一个真真切切能够达到的未来。
它是由fire,亲手,为这个世界设计的未来。
不知为何,楼清焰的那句话再一次回荡在他们脑海里。
“他有生以来第一个理想,竟然不是当科学家,而是想把美梦变成现实。”
纽约城夜色已深。
会展中心报告厅的正门,在紧闭数个小时之后,终于再次打开。
偶有路过的行人,途经此处时频频侧目。因为从这扇洞开的大门中没有走出任何一个人,而门里正传来足以掀翻半个纽约城的
掌声。
如同轰鸣,如同雷动,如同怒涛滚滚,令人一听到它,就忍不住全神惊惧。而这令人惊惧的掌声,居然响了将近十分钟。
直到场中之人终于按下激动之心,将掌声缓缓收回,会展中心才恢复它本应有的沉寂。
又过了十多分钟,才有人从那扇黑洞般的大门中陆续走出。
他们无一不神情恍惚、满脸惊容,出门后第一件事,首先是抬头望着纽约城璀璨的夜色,驻足长叹一声。
老段和小吴也在此列。
“稿子发回去了吗?”
突然,在一群人长吁短叹的气氛中,老段问他身后的新人。
小吴身形一僵,“我马上……”
“铁定不是第一个了,算了,”老吴摇摇头,“还是回去,好好整理一下再说。”
他们所说的稿子,乃是关于这场演讲的微博通讯稿。
无论看客如何惊惧,事已至此,身为一名媒体人,最该做的是第一时间把新闻整理成稿件发回去。
小吴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只是……输出第一手新闻的平台铁定是微博。
他要如何在短短140字之内,把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罗列出来,简明扼要地让观众看懂?
老段也实在知道他的为难,故而并不纠缠。今晚的新闻并无抢夺一手的价值,重要的是后续针对此事的详解、专题、社评。
老吴仰起头,黑金色的纽约城如同幻梦一般矗立在面前,令人见之便忍不住为工业文明的伟大叹服。
这颗伟大的种子最初落在大陆彼端的沿海小国,也曾落在脚下这片得天独厚的土地,时隔百年,终于落在了古老的炎黄大地上。他魂牵梦萦的祖国,那片布满了岁月瘢痕与时光疮孔的天地。
那个名字再一次从他蠕动的嘴唇中吐出,恰好和小吴的一声叹息重合起来。
他叹的是:“fire……”
小吴叹的是:“楼清焰……”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今夜纷纷杂杂的诸事,同时苦笑起来。
他们曾设想过很多次,fire这场演讲将会如何展开。
鉴于“出售旗下全部技术
”已是石破天惊之举,没人认为fire还能更疯狂。所有的媒体记者——无论来自哪一国、哪个机构——无一例外地认为,这场演讲必会聚焦在这一令人震惊的决定之上。
也许fire会聊到为何要做出这种决定,也许会聊到拍卖会的细节,也许会聊到一旦拍卖会成功,他将如何处置换来的那些生产线。
他们做出的最大胆的猜测是:fire会在这场演讲中揭露身份,给全世界一个震掉下巴的惊喜。鉴于他已经对部分盟友坦诚身份,似乎有进一步公开的意图,这猜测勉强有一丝合理之处。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最大胆的猜测非但成真,而且并不是这场演讲中最轰动的事。
fire自爆了身份,公开了人生经历,解释了深空的崛起,讲述了他小时候的梦想。
由这个梦想,他牵出这场演讲的又一重头戏——
深空决定改变自己的战略定位!
那男人的一字一句,如同刀刻斧凿般深深印在小吴的脑海里,使他不论过去多久,都能清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创造一个虚拟世界,这想法现实吗?不,朋友们,别去管它,”他说,“我只知道,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是这梦想的两大基石。”
“当然我们也需要其他条件,提高超级计算机的算力,突破摩尔定律,研发更高效的能源,等等。这是一个牵动全球技术发展的梦想,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两大行业还不够,远远不够,我们需要各行各业的发展和突破。”
“一个封闭的商业集团,以竞争为动力,以盈利为目标,能完成这个梦想吗?实在天真!也许有朝一日,我们能把这幅未来图景完整勾勒出来,但是完成这一壮举的,绝不会是什么商业集团。”
“深空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使命。”他说道。
会场里突然陷入死寂。
人们盯着楼清焰的双唇,不约而同产生一种期待——他接下来一定会讲出一件无与伦比重要的事。
楼清焰没有让人失望,沉默五秒后,他启唇道:
“所以,从今天开始,
深空旗下所有子公司,将开放融资通道,接受外来资金的注入。”
全场哗然!
楼清焰还未说完!
他又道:“部分达成条件的子公司,将会被合并或拆分,公开上市。”
“我们会不断拿出新产品,不断开拓新业务。例如,新成立的深空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将作为晕动抑制器的厂商,在今后负责与神经工程有关的项目。”
“深空科技不再作为分公司的全资股东,也不再包揽分公司的运营管理,我们接受外来资金,也欢迎资方带来先进的管理团队。”
“具体的融资、募股、合作事项,将由深空控股或daydream控股有限公司负责。”
“深空科技总公司不参与上述所有事项,依旧由daydream全资持股,从今日起退居幕后,只做研发。”
当他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全场的热烈再也压抑不住。
深空竟然放手了!
自成立以来牢牢封闭的大门,竟然对外界敞开了!
要知道,深空横行霸道的这几年里,无数竞争者都在心里激烈地控诉过:上帝啊,看看这个不守规矩的搅局者,它居然无视市场机制!不吸纳资金却扩张得这么快,不和其他人维持盘根错节的联系却影响惊人,这根本不是现代商业该有的面貌!
现代商业本该是一张梳理不清的利益巨网!如果按照正常逻辑,深空科技这样一家企业,背后必定牵扯着无数利益链条,它们互相盘缠,凝成一团庞大的资本怪兽。
可是现在——没有。除了江覆能在深空之心占股30%之外,整个深空集团,全是fire一人的掌中之物。
人们发现这个骇人事实后,不禁一再讨论:万一某天fire突然想开了,决定允许其他人入股,将会是怎样的局面?
结论是惊人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深空固然失去孤高自赏的地位,受到一些限制,却能与各方利益集团紧密联系,把自己并入现代商业的巨网,并在其中获得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深空的全球影响力会前所未有地膨胀,它就可以不通过技术,而只凭商业手段,对
这个世界造成影响。
现在,这一天到来了。而且楼清焰做得更多,做得超乎所有人想象——他放松掌控不是为了扩张势力,纯粹是为了改变深空科技的地位。
让出子公司大部分利益,自己仅留总部研发中心。
而研发中心的成果,无疑都会成为子公司未来的利益。
他突然就从那个切走蛋糕的人,变成了那个做蛋糕的人。
他将一块块令人疯狂的蛋糕扔向人群,笑看众人狰狞百态地将之瓜分,这动物园投食一般的行为,甚至会成为他未来人生的日常。
商业帝国不存在了。深空总公司连运营权都可以让出,几乎放弃对子公司的占有,也许有一天,子公司不再是子公司,会成为一群冠有“深空”之名的独立企业。“深空”或者变成一个品牌,或者成立一个松散的联盟……总归不可能形成集团。
然而,放弃了商业帝国,fire却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深空的地位,彻底改变了。
从前,它是一名竞争者。
现在,它是大家的爸爸。
.
小吴同志身体健康,智商正常。
所以,就像全场所有人一样,在那个时刻,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是一种……微妙的呼吸困难,一种复杂的眩晕感。眼前似乎冒着金星,全身各处激素似乎都超标了,他盯着楼清焰的薄唇,就像所有人死死盯过去的目光一样。他微弱地祈祷着:不,别再说了。
你他妈赶紧闭嘴吧。
不要再说更多了,让演讲停在这里,多一个字我们都承受不起了!
楼清焰没有这么好心。
也许是心血来潮,也许是早有预谋,总之,他说完fire说深空,说完深空又说回fire,让这场漫长的演讲波澜迭起,让听众的精神不能有一丝松懈。
“深空的资本运作计划会在近期公布,技术拍卖会将在四月份正式举行。如果还有什么疑惑,不久后我们会在国内举办新闻发布会,相信到时就可以解答。”他这样说。
“说到新闻发布会,”他又说,“在这场谈话的尾声,我们要做
一个小小的预告。”
他说完,却沉默了,开始在舞台上来回踱步。
“实际上,在登上这个舞台之前,”他终于说,“我反复地想,过了今晚,深空会变成什么,fire又会变成什么。”
“当我下定决定揭开fire的面纱,把他从传奇故事里吉光片羽的印象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心里殊为不舍。fire和楼清焰不同,楼清焰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反派,fire是人们心里完美无缺的天才。他也许是我,也许只是我带着面具塑造出来的一个品牌。人人都爱fire,可是人们爱我吗?不,别笑,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有多么不受欢迎,凡是能在大陆网络发言的人,谁没说过一句‘楼清焰就是活该’?这里面甚至包括我自己。”
会场里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小吴仍记得楼清焰脸上的表情,他很平静,并非在控诉,而是在陈述。他又开始沉思,缓缓地说:“我想我对深空已经做到了最好,今晚过后,深空将走向一条真正广博、浩瀚的道路。从计算机技术开始,一步一步慢慢来,总有一天能够涉足基础研究。我不愿意说它将成为第二个贝尔实验室,但我愿意承诺,它将毕生为人类文明的璀璨不朽鞠躬尽瘁。”
“但是fire呢?”他指向自己,“却要被迫与我这么个不孝不悌的顽劣之徒合体,承受人们脸上的失望之色和纷至杳来的恶语,我想,这样对他不公。”
不,你在说什么!
小吴几乎能听到所有观众的心声。
谁会失望于此?过了今天,谁还会对楼清焰恶语相向?对一个本能够聚拢庞大势力却决然放弃的人、一个不遗余力为祖国开辟道路的人、一个正准备将余生投入人类文明梦想当中的人恶语相向?
fire从未失色半分,他只会愈加鲜活、愈加传奇、愈加熠熠生辉。
但楼清焰好似从未想到这些,或者说,他对“fire”的期待太高太高,却对自己妄自菲薄。
“fire究竟是谁?过了今晚有许多人能给出答案,他名叫楼清焰,没错。但我想,绝不应该只有这么一个答案。”他说。
“最初,fire是一个人,是我。后来,fire是一个团队的领袖,一群人的导师。现在,在许多人心目中,fire也许已经是一个符号、一种象征、甚至一种精神。这个名字早已有了无数内涵和外延,我们选择在今日揭露他的身份,绝不是想把他凝固在‘楼清焰’这个渺小的人格里,而是希望赋予他更精彩的故事、更伟大的使命。”
“这一次我们追溯了fire的最初,下一次我想同大家聊聊fire的未来。他的未来寄于他的最初。当初他携带一套划时代的人工智能理念而生,如今我们将这套理念整理成文,凝结成一件工具。一件精妙绝伦的工具,足以改变计算机科学的格局,甚至也许,足以改变人类的思想世界。”
“我们希望,总有一天,fire这个名字真真正正成为一个符号,一个令全球it人不能不知、不能不晓的符号,它流泻于人们的指尖,倾诉于人们的唇边,它成为解开强人工智能奥妙的钥匙,它成为未来计算机的基石,它作为每一块不起眼的砖石塑造着人类文明的梦想。”
“四月份的拍卖会上,我将告诉你它原原本本的全貌,而在今天,作为这个夜晚的尾声,我要向大家介绍它的名字。”
楼清焰的发言不像激情澎湃的政客,说到畅快处他也会语气转急,但从未包含半分蛊惑、煽动、自吹自擂。所有人都明白,他是在陈述,以一种平静的姿态陈述着绝不平静的内容。会场里的沉寂仍未消失,切随着他的讲述逐渐加深,他每说一句,人们心里就沉寂一分,当他一番话说完,人们已经自动清除了内心所有的杂念。在这个时刻,不必有任何猜测,甚至连想法都不必有,在他开口说出答案之前,看客的所思所想不过都是白费功夫。
人们听到了那个答案。小吴听到了,老段听到了,媒体记者、参会代表、主席团成员,都听到了。
所以如今,会议已经散场半个小时,他们仍出神地站在门外,不愿意离开。
哪怕用一整晚时间,同身边的友人或陌生人交流这场
演讲的内容,似乎也根本不够。
在这流连难返的氛围里,竟有人煞风景地吼道:“国内的庭审好像结束了!”
什么庭审?
一段时间里,没人真正听懂这句话。
小吴站在会展中心门口回望,厅堂里灯光已灭,黑魆魆的大门压在那里,但他的目光仍然能够穿越这扇门,穿越晦暗无光的大厅,穿越数十分钟的光阴,看到那个俊美挺拔的年轻人神情平静地站在舞台上。
“作为这个夜晚的尾声,我要向大家介绍它的名字。”他说。
“fire——”
四面屏幕同时黑屏,继而两个单词浮现出来。
“——语言。”
作者有话要说:楼楼的梦想在第七章提到过,也是我开这本书的初衷。
为了写好两种技术的发展,我设定了很多细节,从内容到软件到硬件,让楼楼都更新了一遍。这些细节的存在让本书的“黑科技”不再像是空中楼阁,成为某种意义上的亮点。但也是这些细节的存在,让这篇文的技术线越来越难以为继。
涉及的技术离现实越远,就越难编造细节,没有细节支撑,风格就越来越玄幻。更重要的是,楼楼的事业已经走到顶峰,再继续下去就是统治世界的节奏,所以,他是时候改换身份了,这篇文也是时候结局了。
下章尾声,番外里会交代一下星际的故事、多年之后的故事,等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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