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

小说:宁法花园 作者:帘重
    每个医院的ICU里都会流转着鬼故事。情节老套,无非是病人在事后说,他们灵魂出窍,看到有什么白衣或牛头马面走来走去。

    周津塬有时会想起许晗,她去世时有没有看到什么。他记得,她曾经说过,最想去的地方是法兰西,还有那句,如果我像玛丽皇后一样化作断头台上的露水的话,它会不会像她的爱犬迪比一样追随我投身于塞纳河里呢

    这是《名侦探柯南》,灰原哀的一句台词。“我经常和我妹一起追名侦探柯南。她总是猜不着凶手,个性傻乎乎的。”许晗说几句,蹙眉不提。

    后来许晗过世,周津塬无论怎么查,他都没有查到许晗有这么一个妹妹的存在。

    赵奉阳被推往重症监护室的病房。赵想容刚一露面,就被警察、其他医生,以及赵氏企业的几个律师,甚至还有晚报记者团团围住。

    她烦躁地说:“都走开,你们是谁?”

    周津塬皱皱眉,走过去,把她从那些人当中拉开。

    局势倒也没有慌乱,赵父目前依旧在集团掌权,担任董事长,但以赵奉阳对妹妹那种痴迷,他的很多第一代理人写的是赵想容的名字,她也是赵氏董事会的成员。

    警察告诉赵想容,交通监控镜头拍下来的车祸过程:当夜大雾,赵奉阳的车开得不快,有一名行人突然横穿马路,赵奉阳的司机及时刹车,豪车的性能灵敏,并无大碍。但就在赵奉阳的车准备右拐进胡同,没有打转向灯,右面车道的车没减速,司机踩下油门切车,拐角处卸载完货的小货车突然撞上来。

    车被撞了九十度,直接横到栏杆。司机被安全气囊护住,后座的赵奉阳没有系安全带,他的身体在宽大的车体内随着惯性被甩到前方,随后,重重地撞到头部。

    赵奉阳天生体弱,又有残疾,他的健康就是赵家拿厚厚的钞票精心烧出来的。但此刻,他的情况不容乐观。

    进手术室抢救的同事轻声告诉周津塬:“血栓严重,肺和肾都有衰竭,……”

    他同事说了几句就尴尬地停了,因为周津塬抛下她,再次朝着赵想容走过去。

    赵想容自从告别警察后,就不停地低头在发短信。她的表现如常,没有哭泣。除了把之前的快递袋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像这是她唯一关心的事情。

    但是等赵想容坐在周津塬的车上,她看着窗外,天又黑了,黑黝黝的街道。赵想容突然平声静气地问他:“老公,现在你开心了吗?”

    周津塬转头望着她。

    “你早就知道,许晗的死和我哥有关。这么多年,你就盼着他能出点什么意外吧。”她缓缓地调整着呼吸,“你现在开心了吗?但我告诉你,赵奉阳的这条命是我的。你要是敢……”

    她话没说完,就被周津塬打断。周津塬把带着余温的外套丢在她身上,系上安全带,他淡淡说:“都发烧了就别跟我这儿说相声。我明早大查房,今晚还得值班,不能照顾你,先把你送回你父母家。”

    赵想容把他的外套扔在脚下,她问:“我大哥出车祸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周津塬看着前方的黑暗,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没必要解释。但一双柔软冰冷的手掐在他喉咙上,带着甜丝丝的香气。

    随后,他的脸被强行转了个方向,赵想容美艳的脸就在旁边,她居高临下地说:“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视线被挡,周津塬稳住方向盘,不得不紧急踩了刹车,幸好深夜,道路无人。一股突如其来的怒气就像电流一样冲上来,赵想容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关心赵奉阳,那人也配?他立刻把赵想容抵到座位上,抓着她的肩膀,她一直盯着他,像头准备进攻的豹子,而且从开始就一点都不怕他。

    他把话头还给她,“你这么希望是我?”周津塬阴冷地说:“很抱歉,我还是没做。”

    赵奉阳因为身体原因至今住在老宅,不过,他也没和养父母同住,自己搬到老宅西侧的独楼里。

    他在自己的楼里领养了两只橘黄色的流浪猫,都是母的,原本送出去和名贵的种猫配种,结果母猫肚子大了三个月,什么都没生下来,赵奉阳问了兽医才知道猫是假孕,他气得直接把两只猫都绝育了。

    如今猫的主人躺在重症监护室,两只橘猫听到动静,喵喵地跑下楼迎接。

    赵想容潦草地摸了摸猫光滑的皮毛。“他不会有事的。”她自言自语地说,“这白痴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没可能这一次熬不过去。对么?”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那快递扔到抽屉最下面。

    太糟糕了,如同一团乱麻,赵想容把头埋在枕头里,赵奉阳的车祸就像房间里的橘猫。它们悄无声息,但确实存在着,提醒着她的婚姻可能熬不过这个关卡了,可能就真的到结束的时刻了。

    她耸着肩膀往被子里扭,逃避着这一切。

    小时候的赵想容觉得她自己就是挂在天空的骄阳,如今的赵想容为曾经的明月伤神。以前的赵想容偏爱独来独往,但现在的赵想容只往人群中扎堆。以前的赵想容会看现在的赵想容一眼,跟她说别哭哭啼啼了,觉得她超级没用。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一个熟悉的号码,赵想容接起来。

    “我是涂霆。我也马上准备回国了。”年轻又悦耳的男声,夹杂着关心,“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赵想容过了会才回答:“不好。”

    涂霆沉默一会,他说:“把你银行卡号告诉我,我一回国,就立刻给你打钱。你亲人的医疗费,我包了,你不用担心。”

    赵想容被逗笑了,感觉到唯一一丝的轻松,好像是从遥远的罗马带回身边的清风。

    “先担心自己的烂摊子吧,傻小孩。”她挂了电话。

    门敲响了,是陈南走进来,她测试了女儿的体温,说:“津塬说你有点发烧了。”又喃喃说,“家里有个医生就是好,他在医院,我和你爸也放心点。”

    赵想容埋在她母亲的怀里,她转念一想,先得把自己身体养好,家里不能再倒下一个。

    她做了决定,就很快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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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津塬的医院,每周三都有一次大查房,连护士长也必须参加。

    这通常是医生最紧张的时刻,任何缝合,任何手术里的细微瑕疵,都会被质疑,还有八十多岁的教授会因为教学的缘故,揪着问病灶。而回答者的任何的答案,在众多医生学霸和名医面前,都会被沉默地审视着。

    这是全国top1医院内部的医生激烈竞争,业务水平就放在明面上,接受质疑。实习医生,进修医生,高年级医学生,都争先恐后参加,晚到的人就只能站到走廊,抻着脖子听。

    周津塬的老大最常跟他们说的就是:“别在这时候给我丢脸。”

    浩浩荡荡地查完一次房,每个住院病人都相当于专家会诊一次,足足花费两个多小时。

    周津塬对这种学术交流的场景印象深刻。医学生本来看书就多,他记忆力非常好,甚至还能记得一个很琐碎的细节,比如说,在大查房的时候,碰到过7名叫“许晗”的患者。

    同名的患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治愈后出院了。

    周津塬因为医生的身份,进到ICU病房里看了一眼插满各种导管的赵奉阳,他习惯性的看了片子,望了那张苍白的脸片刻。

    八年医学生,读下来就像再投胎。一开始,教授问他为什么要学医,周津塬的回答是:“为了完美的报仇。”

    周津塬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他靠着呼吸器活着,昂贵的机械肢被卸下来,萎缩的大腿根令人触目惊心。还恨他吗?也许吧,不然怎么会夺走赵奉阳隐秘最爱的女人。

    只是一结婚,粉红豹带自己冲进新的旋涡。一万次的争吵与磨合里,周津塬确实身心俱疲,连对赵奉阳的仇恨都好像搁在一边。日子平静滑过,导火线在去年才又点起。

    他换下一次性服,洗手走出去,手机里显示他父亲的几通未接来电。

    周老爷子背着手,凝视着墙面。

    他并不经常约儿子到办公室见面,周津塬当初要当医生,全家上下面面相觑,儿子那脾气谁都拉不回来,周老爷子宠儿子宠到现在,倒也没什么办法。周津塬也争气,一路自己读过来,只不过,离仕途和商业都远了。

    周津塬进门后说:“爸。”

    周老爷子回头问:“听说,想容还住在她父母家?”

    周津塬皱皱眉,没说话。他看到茶几桌面有几张照片,很熟悉,是苏昕和自己。

    “她是不是知道了?”周老爷子冷声问,“是我派人去撞的赵奉阳的车?”

    周津塬脸色微微一变。

    周老爷子一拍桌面:“孽子!还不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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