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已有打算, 葛元烽迅速提笔,写了一封回书,差人送去天剑宗。
不论如何,须得先知会师兄一声。
这一日, 叶殊正与晏长澜在山府中修炼, 忽而那外务管事到洞口求见。
两人让他进来,先请他小坐。
外务管事来此非为旁的, 乃是送葛元烽的回信。
晏长澜将信拆开一看, 眉头微动,将之交给叶殊。
叶殊看过, 问“你那师弟也是有心人。”
晏长澜点点头, 轻叹道“当年葛师弟性子跳脱得很, 行事也稍显鲁莽, 有少年人热血意气。如今遭逢劫难,他虽变化许多,心性却还是那般, 也算难得。”
叶殊稍作思索, 似是想起一事,又道“我依稀记得火烈真君乃是赤丹修士, 既是赤丹, 灵根资质必然不差, 乃是有望聚合者。他在这下界修炼,理应不至于无法供给到元婴去。”
晏长澜也想起来,当年他们前往风音府寻找故旧,偶然遇上结交的风音府顶级宗门弟子郑明山曾提过此事, 火烈真君的确是赤丹修士。关于修炼之事, 那位郑道友想来不必诓骗他们。
他略想了想, 笑道“许是有什么旁的你我、外人皆无所知的隐秘吧。葛师弟乃是火烈真君亲传,想来知晓其中缘由。”
叶殊淡淡道“左右与你我无关。”
晏长澜一笑“正是,便遂了晏师弟的意愿罢。”
语毕,他再回书,交由外务管事再送去。
两人自然不知晓,也并无几人知晓,莫看火烈真君结成了赤丹,他资质却只是中上罢了,双灵根,灵根只在六分纯。其早年机缘也不足,在筑基巅峰不知打磨了多少时日,始终有所欠缺。若是这般结丹,多半是要失败的,纵然能成,也至多只能是个黄丹。
火烈真人自不甘心,经由多方打听,终于在一处险地得了“欺天泉”,以多年积攒的大量灵石为助,浸泡在那泉中,突破境界。
欺天泉能将他的潜力提前压榨出来,使他不至于落在黄丹上,即便欠缺一丝,它也能“欺骗”上天,叫泉中之人得以改换气息,被推上那么一把,晋入赤丹之列。
然而欺天泉也算是一件邪物,它不仅吞噬了大量火烈真君备下的灵石,还给火烈真君的灵根蒙上一抹阴影。这阴影并不浓重,却使得他的灵根上也沾染了一丝,以至于他日后的修炼,其速也越发慢了下来。
火烈真君并不后悔,只因纵然灵根蒙尘,赤丹修士的实力却是远胜黄丹修士,可将他从普通金丹真君变作颇为强势的金丹真君。日后还是否还能有机会晋入元婴境界固然难料,但赤丹的活命机会比黄丹修士大上许多,也叫他更容易攒到些家底。
多年过去,火烈真君已过三百五十岁,却还只是金丹二转。在散修中,这年岁、这境界确是不差,若是有运道,未必不能成就元婴。可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勉勉强强得以二转,并非是他资质恢复,而是他欺天泉尚未用尽,把他所剩无几的潜力尽数压榨,才使他如同一位寻常的赤丹真君一般修行。
奈何潜力终究有限,如此下去,莫说是结婴了,便是三转都极为艰难只怕是到他寿命终了,也未必能晋入三转境界。
也是有这缘故,当年火烈真君一见葛元烽,见他乃是火系天灵根便欢喜非常,迫不及待将人救下,早早考验后收为弟子,正是想要早些传下自己的衣钵,以免突生意外。他一生不肯服输,虽明白自己修炼已到尽头,然而若是有幸能在有生之年看见亲传弟子晋入元婴即便不能成就元婴,哪怕只能瞧见他结丹,也能预见其结婴盛况了。
如此一来,他火烈真君也还算心满意足。
这些事,在葛元烽拜师一段时日、师徒间互相信任后,火烈真君这坦荡赤诚之人,便并未瞒他。也正因没瞒,葛元烽对这位师尊也越发亲近,记忆中那位荀浮真人留给他的印象,也彻底被火烈真君所覆盖。
葛元烽勤恳苦修,除却想要为师兄师姐报仇以外,也有想要替恩师长脸之故,他隐隐更想,若是有机会,也想要去游历一番,寻得宝物,给恩师续命,若能让恩师有望更进一步,便再好不过
只是葛元烽没料到,这机缘竟如此之快到来,还来自于他曾经的师兄。
他欣喜之余,又难免生出几分忐忑来。
且说那风音府中。
不几日,葛元烽又见天剑宗来使,得了信笺。
看完后,他面色一松,对阮红衣道“师姐,晏师兄与叶大师应允了。”
阮红衣看了信,也是秀眉舒展“既如此,事不宜迟,师弟早些去见真君,将此事告知罢。晏师兄信中提及,那拍卖会不足月便要举办,如今虽尚且不知玲珑丹拍出价位几何,但真君越早知道,也好早早将资源备下。”
葛元烽点头道“是这道理,我这便去求见师尊。”
阮红衣嫣然一笑“来龙去脉,皆莫隐瞒。”
葛元烽道“这是自然。”他一叹,“还是我这做弟子的不顶用,否则凑足资源换来以后亲手奉与师尊,岂不更显惊喜奈何以我如今能为,纵然师兄肯为我将玲珑丹暂留,所需资源也必然是个极大数目,短日内实在难成。师尊想要提升资质,却脱不得,只能请他老人家自己来凑了。而你的那颗名额待替师尊求得玲珑丹后,你我便去游历一番,多寻几个或可获取资源的秘境险地,尽快凑足罢。”
阮红衣点头赞同,又不禁一笑“确是要着急些,倒不是怕师兄将玲珑丹换给旁人,只是他与叶大师修行进境极快,如今是难得留在宗门里,若是你我耗费的时间久了,许是那两位就要不知往何处历练去因故忽然失去踪迹也未可知。到那时,换也没处换了。”
葛元烽一怔,旋即也摇头失笑。
是这个缘故,他们可真得加快脚步才是。
火烈真君如今除却教导弟子,便将心思都放在了修炼之上。诚然他自知前路已断,也收了弟子,做出最坏打算,却也不曾有一日放弃提升自己,亦始终在极力寻找那可以弥补之法。
忽然间,僮儿禀报其亲传弟子前来拜见。
火烈真君略为惊讶,该指点的他已指点,近来该是元烽自行修炼才是,莫非是生出什么不解之处,特来求问么
心中虽这般想,他口中却道“传他进来罢。”
很快,葛元烽风风火火,走进洞府,先拜见,再起身。
还不等火烈真君询问他,他已语速极快,将自己近来得了信又得了消息、前后所想、已得应允等事,毫不含糊地和盘托出。
火烈真君向来看重这弟子,听他说话也都仔细,自然全都听了个明白。其间他惊得径直站起身来,却忍耐着不曾打断,直到弟子尽数说完、再无后话,他才赫然坐下,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火烈真君感慨万千,终是喜形于色,道“真没想到,我周烈还有今日。”
玲珑丹,他梦寐以求之物。
他苦苦验证多年,终于寻得几种可以解除他灵根蒙尘之物的消息,其中一种最为保险的便是玲珑丹,也是他以为最难寻到的。
真是没想到,如今几乎是板上钉钉只要他有足够的资源。
葛元烽见恩师欢喜,心里自然也是欢喜的。
火烈真君冷静下来后,看向葛元烽时,也更为和蔼。他早知这弟子是重情重义之人,如今来看,比他原本所想更有情谊,否则修士与天争命,但凡能提升一点资质也是好的,哪里能将玲珑丹那般珍贵的消息告知他这师尊呢
因此,若说火烈真君从前是将葛元烽视为传承衣钵的亲传弟子,看重是看重,亲近上还须更多时间才能越发深厚,如今却是不同,不仅更加信任亲厚,且已然把他视为亲子一般了。
火烈真君却不知道,葛元烽能这般,其中固然有他心性淳厚、命途多舛、救命之恩等诸多缘故,却也因着他们头顶上那位晏长澜晏师兄。
分明同门早已四散,晏师兄却还记得他们这几个不济事的同门,待他们多有怜惜,不仅不吝于将奇遇所得分润一些,还肯千里迢迢确认他们的安危。晏师兄的道侣更是心胸宽广,分明与他们没半点关系,却不介意师兄相助于他们,爱屋及乌救下了阮师姐,为此甚至耗费了一件法宝,如此大气。
晏师兄基于以往那点情谊都能如此,他葛元烽如今面对的可是对他有诸多恩情的恩师,他自然而然便有报答之意,也无须多做考虑。
火烈真君笑道“为师拼斗多年,资源倒是攒了一些,如今都带在身上,过几日便带你与你道侣同去宣明府,瞧一瞧那拍卖会。会后你传讯给你那师兄,若是得空,为师带你二人亲去拜访,将玲珑丹换来。”说到此,他轻拍葛元烽的肩,续道,“若是为师攒下的资源足够,也替你那道侣换取,若是不足,欠缺的那些就要靠你自己来了。”
葛元烽一愣,旋即说道“怎能索要师尊的资源”
火烈真君将他打断,坦然说“你惦念为师,为师自然也惦念你。阮红衣虽非是为师门下,但你二人已定下成亲之日,她已算是你的道侣,便也算是为师半个弟子了,你日后修行路远,她要一路随同,为师有余力时,能助她一把,就是为你打算。”
葛元烽闻言,心里感激,连忙拜谢。
此刻他已明白,再不必多说,他与师尊之心都是一样的。
宣明府外的一条官道上。
有一行商队押着几十辆堆满货物的大车徐徐前行,周遭近百护卫皆很警惕,其中更有筑基三重的高手随同,眼看着只要再行一段路即可抵达一座大城,到那时自然安全,但终究还是发生了意外。
两边的山林里,陡然冲出了十余个气势凶横的盗匪,操纵法宝直朝商队杀来。
只眨眼的工夫,就有七八个护卫死在他们手中。
莫看这些盗匪人数远不如这商队,奈何整个商队中护卫虽多,筑基修士不过五人,炼气后期的修士也只是少数,可这些盗匪里,却足足有七个筑基修士,且筑基三重的修士就有两个,四个在筑基二重,只有一个是刚入筑基不久的。余下的炼气修士,那至少也在炼气七层
如同狼入羊群,这些盗匪疯狂大笑,杀得鲜血横流。
商队的护卫连忙抵挡,他们能做护卫也是各有本事的,互相之间也很熟悉,能打配合,甚至还可以结阵拼杀。若是对付普通的盗匪,这样的本事足够了,偏偏他们遇到的这群是流窜的乌风盗,每个人的实力都不错,而且下手极为狠辣,杀一批人换一个地方,还精通藏匿之术,杀人越货的速度也特别快,让人很难擒拿如果是金丹过来,哪怕是个寻常金丹修士,也都很容易绞杀,可他们劫掠的对象还不值得特意请金丹出手。如若不是金丹的,难以找到他们,即便找到了,大多也都是送人头,根本奈何不得。
更可惜的是,若是大宗里极强的亲传弟子,只消境界差不多的,倒也可以尝试剿灭他们,只是任务送到各大宗门里后,那些宗门里任务浩如繁星,强大的亲传们未必能恰好接到这个任务,而盗匪们实在逃窜得快,在不同府城、大小城池之间计急掠如风,每每所在之地与挂上任务时相距甚远,待有能力完成任务的亲传意欲接下任务时,便有消息传来,说他们再次隐匿踪迹,须得再次调查那些亲传急于历练,自然就会转接其他任务了。
因此,这才让这群盗匪很是逍遥了几年。
也让这群盗匪的胆子大了许多,近来更是嚣张得很。
眼看着护卫们不敌,又陆续有数人死亡后,忽然间,有一道黑影极快地闪现而出,其身法快到了极致,几乎只余下残影,可每逢他所过之处,却都有一个盗匪倒在地上,鲜血迸溅,那残影转瞬化为了血影。
大约数个呼吸时间过后,大半盗匪尽数倒下,还剩下两个筑基三重的盗匪慌乱护住自己,可一个血色人影在他们之间穿梭来去,须臾过后,他们也轰然而倒。
商队的护卫们惊骇非常,不由后退。
容不得他们不畏惧,只因他们此时看清,那些到底的盗匪的死状一般无二,皆是眉心被刺穿一个鸽卵大的血洞,丹田被搅成一团烂肉。
随后,更可怖的事发生。
那个血色人影立在尸体之间,一动不动,将商队众人视若无物。
与此同时,他的周身却笼罩上淡淡的血雾
而这血雾,赫然是从那些盗匪的眉心与丹田中腾腾而来
他、他竟然在吸纳那些血雾
商队众人战战兢兢,恐惧无比。
他们不知这人待吸纳了这些血雾后,是否还会来斩杀了他们,却又一动也不敢动,唯恐若是动了,反而激起此人的杀机。
正在众人越来越畏惧时,不远处,有人驾驭法宝而来,落在了那血色人影的附近,没多看那些血雾一眼,只遥遥相询“敢问前方可是血影猎陆公子”
随即,血雾中有略低的嗓音响起“你是何人”
来人笑着拱手“幸好不曾错过。在下依附于惊天剑峰,忝为外务管事,此番奉少峰主晏亲传之命,来给陆公子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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