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宣下意识接过了那个坠子, 然后愣愣地看着缇琉利乌决绝的背影。
系统也是懵得说不出话来。
而征服王被一向听话自豪的大儿子气成这样,自然也是早早地离了场, 政务也被留给了刚回王都的涅斯克希斯和维比乌斯。
在这么一片混乱里, 缪宣只能是先帮两个哥哥接洽事务,然后在找时间把缇琉利乌吃错药一般的事情告知阿忒奈和凯珀尼亚。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缇琉利乌的离开似乎完全是计划好的,他把所有复杂的、链接紧密的事务全部处理完了,而且留下了足够多的安排, 不论接手事务的是谁,跟着他的安排走就不会出大错。
维比乌斯皱着眉将属于他的一半分走浏览,而涅斯克希斯,虽然他一脸轻松和意外,但是缪宣本能地觉得他现在心情十分糟糕, 奥卢卡返回太阳神殿出安顿兄长带来的军队,科涅莉亚则跟着征服王走了。
直到这时, 缪宣才终于弄明白了缇琉利乌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这一切事由的起因还是他的成年。
在征服王询问完毕他的引领者后,缇琉利乌突然提议要给凯珀尼亚一个真正的身份,而不是只让他仿佛被囚禁一般地留在禁地里。
弑杀父母是大罪, 更何况当年缇琉利乌不只是母亲, 连他的兄弟姐妹们,一些身份不凡的贵族也一并杀死了, 虽然是无心之失, 但是他毕竟是罪魁祸首。
于是征服王就把他留在禁地, 并且对外宣称他的这位儿子“去服侍冥王”了。
二十余年过去, 凯珀尼亚从未走出禁地一步,真正得知帕提亚王室中还有一位“冥神眷者”的人,也不会超过三十个。
缇琉利乌今日的忤逆,为的就是要给凯珀尼亚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为的也是让凯珀尼亚有走出冥王殿的一天。
维比乌斯烦躁地捏碎了手中的泥板“别开玩笑了,缇琉利乌能为了凯珀尼亚做到这一步他不是憎恨那个男人吗”
“他们毕竟是孪生兄弟啊”涅斯克希斯一脸认真,“这就是兄弟间的羁绊吧”
维比乌斯冷笑一声。
系统终于从这场大戏里缓过来,一脸懵逼地问缪宣第一王殿这么做不好吗想一个办法让冥王神眷出来走一走,即使是被人惧怕也好,凯珀尼亚以后也不会这么孤独了吧
缪宣眼疾手快把泥板累好当然是这样没错但是以缇琉利乌的手段和能量,他要达成这个目的完全不需要用这种激烈的方式。
缇琉利乌的所作所为,就仿佛他在刻意激怒征服王。
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他所图谋的又是什么呢总不至于真的是回他家的小岛上养老吧
这种你知道他要搞大事,他也不介意你知道他要搞大事,但是你就是猜不到他要搞什么大事的情况确实令人蛋疼。
而这一次,连隐形人一般的凯珀尼亚都被扯进了斗争的旋涡,阳谋里混杂着阴谋,再加上缇琉利乌一贯的风格
维比乌斯烦的就是这个,而涅斯克希斯,他的心情不好既包括了这一点,还包括了别的东西缇琉利乌不仅把凯珀尼亚扯进来了,风暴尾还甩到了玛忒斯。
涅斯克希斯本人非常重视他和奥卢卡的兄弟情谊,对于缇琉利乌波及到孪生兄弟的做法,持高度不赞同的态度。
缪宣心里也在琢磨这个事儿,他突然间想到了缇琉利乌给他坠子的时候所说的话。
不会吧那个什么“兄长的歉意”,还包括被波及到的凯珀尼亚和很可能同样被拉下水的他
然而缇琉利乌确确实实是要回密刻奈海域了,这个时代即使有诸多手段神奇的神眷者,但是信息的流通仍然属于短板,涅斯克希斯往山区跑的时候还知道要留下一个奥卢卡,这一次缇琉利乌走的太干脆了,阿忒奈此时可能比缪宣还懵逼。
要知道普通人要想联系到身处密刻奈海域上的缇琉利乌,怎么说也要花费一整天左右的时间,因此一旦离开王都就等同于放手一部分政治资源。
缪宣猜来猜去越发混乱,索性就什么都不猜了,专注地把手中的东西分类放好。
“我先走了。”缪宣把一堆东西推给两人。
“站住”维比乌斯一拍桌子,“别忘了你后天就成年了”
缪宣头也不回“我记住啦”
在征服王有意的压制下,缇琉利乌的离开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浪,但是第一王殿多年来的积累明晃晃摆在那里,因此而起的汹涌暗潮也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再加上狂欢节日刚过去,欢庆的余波仍然在,以及即将到来的第五王殿的成年,整个王都爱奥尼亚难免有些混乱。
但是不管怎么说,一些既定的行程都不会被改变,在玛忒斯成年的那一天,缪宣不得不被祭司奶奶从床上拉了起来。
窗户外的天空仍然一片漆黑,然而整个花神殿却无处不点燃着火把,宛若白日。
缪宣穿上了花神祭司的长袍,被按在凳子上梳头,给他梳头的几位女祭司梳着梳着,纷纷红了眼眶。
简简单单一个编发,愣是被梳出了心酸的味道。
同样一脸懵逼的小白被套上了花环引入神殿,缪宣骑在小白背上离开花神殿。
在他走出花神殿的那一刻,看到的不是往日里这个点儿空荡荡的街道,而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人们举着火把,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论是富商又或者是奴隶,在火把的照耀下,都有着相似的表情。
祝福、赞叹、敬仰、感激、敬佩、爱慕
星星点点的火焰,伴随着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浓烈感情,汇聚成一条流光璀璨的河流,连接起花神殿与王庭。
缪宣知道他这两年斩杀了许多为害四方的魔物,也知道经他的手颁布了许多政令,但是他从未曾想过,他有一天能收到如此惊人的回馈。
假如说迎接涅斯克希斯的军队时沉默的山陵,那么目送他的人群便是灼热的火焰,照亮了黑夜。
缪宣从未把所谓的成年放在心上,直到此时,直到此刻。
原来是这样啊我也是,在乎着,喜欢着过生日的吗
这真是,太好了。
高举着火把的人们欢呼着,看着他们年轻的王殿骑在雪白的公鹿上,明亮哔啵的火光跳跃在他的面孔上,将那双深紫色的眼瞳染上了世俗的色彩。
紧接着,一道水痕滑过了他的脸颊。
直到这一刻,人们才能确定,他是属于尘世的,属于人间的,属于帕提亚的。
他爱着这个国家,他也爱着他们。
在短暂的静默后,更加响亮的欢呼声响起,纷杂而又统一,仿佛爱奥尼亚这个城市活了过来,紧紧拥抱着她年轻的王殿。
“玛忒斯。”
缪宣在嘈杂的背景中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应声回头,看到了从森林神殿方向来的阿忒奈。
阿忒奈走到小白身边,朝缪宣伸出了手,缪宣连忙双手撑着白鹿的后背,躬下身。
“怎么哭了呢”阿忒奈微笑着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拭去缪宣的眼泪,他一反手,“送给你,生日快乐,玛忒斯。”
缪宣下意识接过,捏在手中时才发现那也是一个坠子,和缇琉利乌给他的那一个非常相似,只不过缇琉利乌的是银蓝色,而阿忒奈的是银绿色的。
“赶紧去王庭吧,时间差不多了。”阿忒奈间缪宣收下了礼物,温柔地笑了笑。
缪宣低头顺手就把坠子挂到了脖子上,就在这时阿忒奈突然道“等一下。”
缪宣抬起头
阿忒奈看着他锁骨间那一抹在火光下跳跃的银绿,伸出了手捧住了他的脸,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一吻,他的声音虔诚却轻不可闻“祝福你”
缪宣挺直了身子,恍惚间似乎也在阿忒奈的双眼中看到了水光,浅浅的一汪翠绿色,美得像是初春的新芽。
“那我去了。”缪宣想说什么,但是此时他也只说得出这句话来。
阿忒奈宁静地笑了“去吧。”
白鹿像是一道白光滑过火焰的洪流,踏着月亮的余光奔向王庭,森然的蟒蛇骸骨被盘旋着放在王庭外,它是献给神灵的祭品,更是献给成年的宣誓
星夜退去,白日来临,在白鹿踏上王庭执政殿的阶梯时,第一抹晨光划破朦胧,点亮了殿堂上雪白的浮雕。
缪宣翻下小白的后背,徒步走入执政殿。
朝阳的日光从他身后照耀而来,将这偌大的殿堂一点点照亮,像是一张黑白的照片被渲染上最鲜妍的色彩。
殿堂的另一边,帕提亚的君主站立在王座前,骄傲而鼓励地看着他,他手中持着一柄泛着寒光的短剑。
科涅莉亚站在他身边,双手端着一个金杯,满面微笑。
那一刻,缪宣似乎看到了青春正健的君主,他胸怀开阔豪情肆意,他时光正好强大无匹。
他是,这一片土地的征服者,是这一片土地的君王。
“我最小也最美丽的王殿,来吧”他说,“来吧我将赠予你武器与封地,佩戴上父亲的武器,带走父亲的封地,短剑带给你骁勇宾萨带给你富饶”
缪宣快步上前,单膝跪下,接过父亲的武器“是。”
“我的孩子。”科涅莉亚道,“饮下母亲的烈酒,拿走母亲的金杯,烈酒带给你无畏金杯祝福你康健”
缪宣将短剑佩戴在腰侧,接过科涅莉亚的酒杯,一口饮尽,那酒像是刀片一般烫过他的嗓子,又像是吞下了一块火焰,灼灼燃烧在他的心头。
看着缪宣饮下烈酒而面不改色,征服王欣慰地哈哈大笑“去吧,去找凯珀尼亚吧,我的儿子啊,愿你像那翱翔的雄鹰,永远叱咤在天穹之上”
“是”缪宣拿起金杯转身大步离开。
他走出执政殿,灿烂的朝阳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执政殿的门口,站着一个并不令人意外的男人。
“玛忒斯。”他背对着阳光,双手端着一枚流光璀璨的金色叶冠,“过来。”
缪宣笑了笑“维比乌斯,你也来了”
维比乌斯挑了挑眉“我能有什么办法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兄弟。”
他举起了叶冠,对准了缪宣的鬓角插入,正好扣在他的额头上,阳光照耀在金冠上,为那醇厚的金色增添了一层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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