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卫卓死了，他这一生可以用惊涛骇浪来形容。赚过钱，被兄弟背叛过，经历过痛苦，也有过短暂的快乐。回忆他这一生，最大的梦想竟是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的生活。

    “卫卓……卫卓……”耳畔突然有人在叫他，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他这个名字了，亲近的人都死了，渐渐的也就没人叫了。他眼前一黑，随后就人事不知了。

    再醒来的时候日历停在了1991年6月24日。他躺在硬木板床上，许久没睡过这么不舒服的床，他对着镜子看到了一张过分年轻的脸，没有沧桑没有疤痕。

    儿子还活着！

    立刻穿好鞋子就往外头跑西街五十六号，他记得特清楚，当年儿子就是死在这里的。是被孩子的妈妈苏青活活给饿死的！

    曾经年少风流，读完了高中就开始混起了社会，认识了女混混苏青，俩人成天在一起厮混很快就有了孩子。俩人都是小孩呢，哪儿会带孩子，本就是因为好奇男欢女爱在一起的。新鲜劲儿过了就分开了，听说苏青傍了个大款把两个孩子给带走了。他还把自己兜里所有的钱都给了她算是赔偿三年青春，万万没想到最后一次见到儿子的时候竟是处理他们的后世。

    那种锥心之痛到现在都记忆犹新，他拼命的跑。眼前被一阵雾气给蒙住了。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擦，速度却不慢。

    卫卓上学的时候就是体育生，这次又下了力气。坐车还要两个小时的路程，被他一个半小时就跑到了。

    西街这边遍地都是老房子，很快打听到了五十六号的位置。这是三层小楼，一排大约住了二十户的人家。

    楼下有一个大铁锅还炖着香喷喷的菜，旁边是烧的旺的柴火。卫卓拎着旁边的一把斧头提着就上去了，很快到了门口狠狠的用斧头劈门，发出一声巨大的声音。里头隐隐约约能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卫卓劈门的劲儿更大了，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双目都瞪红了。

    不少的邻居偷偷伸头来看，一瞅是个硬茬都不敢吭声，苏青是个不正经的。这种性子早晚出事。

    这年代人没有什么偷工减料，出租屋的门也是纯实木的，被他生生给破开一个大洞。儿子的哭声传的更清晰了，俩孩子大的两岁，小的才一岁，也不知道饿了几天，哭声比猫叫也大不了多少。他打开门这屋子里恶臭熏天，孩子浑身脏污。

    卫卓看见还活着的孩子们眼泪掉下来了，这俩小家伙也被砸门声吓坏了，一直哭。

    父子三人抱头痛哭，过了好久才平复了心情。

    “走，跟爸爸回家。”

    过了好一会儿，大的孩子已经不哭了，小的还在抽抽噎噎。卫卓给孩子搂在怀里。再回头看这门，四角都被苏青用毛巾给裹住，里头的声音传不到外头去，俩孩子就是想求救也没办法。他怒火瞬间飙升，狠狠的踹门出去。

    前一世得知孩子们被饿死在出租房中，也去找过苏青，当时她吸毒吸的人都烂一半了，浑身的脓水看着都恶心，没一个月也死了。

    卫卓抱着孩子出去。

    “同志，你干啥？”有个大娘壮着胆子问着，见他浑身戾气一看就是个混社会的，不管怎么样跟大人有啥关系，拿孩子出气也是畜生。

    “大娘，这是我儿子！我才知道他们的消息，怕他们出意外，就把门给踹开了。”

    “哎呦，造孽啊。那你赶紧带着孩子找点吃的吧！”

    “谢谢大娘。”卫卓抱着孩子出去了，这俩小崽子很乖巧，饿的都皮包骨了。

    “哎，小林来了！你真的感谢他，这几个月要不是小林打碎了窗户，给孩子送饼干和奶豆，这孩子说不定早就……”

    卫卓看见一个身穿着连衣裙的男人走了上来，仔细一看这人他还认识——叫林晰，上学的时候就有点娘，当初还是他在厕所逼人家换个裙子拉出来嘲笑，只觉得特好玩，后来他就放飞自我了，每天穿裙子上学了，被老师找过好几次家长，后面听说退学了。没想到他现在还是这样！

    林晰也认出他了，脸上全都是紧张：“你要带孩子去哪儿？”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头有一些小零食。

    卫卓道：“这是我儿子，我带着他们一起生活！”

    林晰眼神里都是怀疑。

    卫卓道：“这些日子谢谢你。”

    林晰怀疑的更深了。

    卫卓跟他说什么，他都闭嘴不答，却一直跟在卫卓身后，卫卓走的快他就快，卫卓慢他就慢。忍了一会儿道：“喂，你都跟了我一路了，到底想怎么样？”这家伙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他，还偷偷找他表白过，现在该不会还是有这个心思吧。

    林晰道：“这俩孩子吃的很少的，你要是不养就给我，别卖了。”

    卫卓皱起眉头：“我不会的。”

    林晰见他穿的也不是多富贵，又是一副小混混的打扮，连孩子的妈都不管呢，爹会管么？别是手头紧了，打上了孩子的主意！像他们混社会的谁愿意在身边带俩奶娃娃。他甚至想如果卫卓非要卖的话，他就买了，虽然没钱，但可以给他写个欠条慢慢还。

    卫卓道：“我到家了，你进来吧。”

    林晰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跟着卫卓进了屋。他以为男人的屋都很脏乱差呢，没想到卫卓的房间却意外的干净。

    俩孩子还小，从小又没有被人教过，饿了就会哭。弟弟一看哥哥哭了也开始哭了起来。

    林晰手忙脚乱的给孩子把那一小袋零食拿出来，奶豆入口即化，哥哥吃了好几个。还拿奶豆给弟弟，俩小家伙你一个我一个给吃完了。

    “那个，你帮我看会儿孩子，我去买包奶粉。”这俩孩子一直挨饿，很瘦，需要吃点有营养的，他一掏兜，只有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

    “嗯。”林晰点了点头。

    就看见卫卓出去了，他模样英俊，浑身都是结实的肌肉。但却让人特别有安全感。上学的时候就喜欢卫卓，长得像港台明星似得！当年全班有一半的女生喜欢他。入校的时候被人欺负还是卫卓把人赶跑的，那会儿他的身影就牢牢的记在了心中。后来每一次弄脏裤子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人，当时就觉得他完了。又看了几部爱情电视剧，鬼使神差的找他告白。后来……结果很惨烈。但却一点都不后悔。

    以为再也遇不到他了，谁成想一直照顾的两个小娃娃竟然是他的孩子，这次重逢告诫自己不许再犯当年同样的错误，可是心不争气的跳的厉害。

    俩孩子很乖巧，许是对他的声音不陌生，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过来，还露着几分笑。轻轻的摸了摸孩子的头。

    孩子们很喜欢他，还用脸颊主动去贴他的手，不知道卫卓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

    ……

    卫卓此刻正在小卖部犯愁，一袋奶粉最便宜的十一：“便宜点。”他生疏的跟人讲价。

    这小卖部的老板娘是个老大妈扯着嗓门道：“我们这小本经营一袋奶粉就赚几毛钱，便宜不了。”说完还把奶粉往回抢。

    这是他儿子救命的口粮，卫卓只好耐住性子道：“那我能不能欠你一块钱。”

    这老大妈抬起头，见是一个生面孔，再加上穿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那可不行，概不赊账。”

    一文钱憋倒英雄汉，他从未这么尴尬过。最后还是这老太太的儿媳妇劝着：“妈。”使劲儿给她挤眼睛。

    老太太一下子犹豫了，半晌道：“算了算了，下次把一块钱给我送来。我们这不赊账的，这次是看见你的脸面上！”

    “谢谢。”

    等人走了后，老太太对儿媳妇道：“咱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他肯定会回来的。”

    “哼。”老太太不信。

    儿媳妇道：“这奶粉定是给小娃娃吃的，像他这样的男人愿意带孩子多有责任心。”

    这么说，老太太反倒是挑了一下眉头：“反正也没赔上，送来最好，不送的话就当我老太太做善事了！”

    “妈，你心眼真好。”

    “少拿话哄我。”

    卫卓回到家，烧水给孩子冲了奶粉。这俩孩子闻到香味就睁开眼睛。弟弟一直用嘴拱着找奶呢。

    卫卓吹了吹，觉得凉了就先给弟弟喂了点。不大点的小娃娃还挺能吃。喝了一大碗。又给哥哥喂了一碗，俩孩子喝了奶之后都有点高兴，朝着卫卓乐。

    卫卓看着他们道：“叫爸爸。”

    大的已经知道事儿了。这会儿偷偷爬到林晰的身后，小的还不会说话。躺在那里抓自己脚丫子玩。吃饱后活泼了不少。

    卫卓逗了一会儿孩子，这俩小家伙高兴起来就啊啊的叫！

    卫卓抱起来亲了一下孩子，小家伙刚喝完奶，香喷喷的。只是还有些瘦弱。提起来都没什么重量！

    林晰看着他们父子在那玩，脸上也带了几分温情的笑意。

    “你最近怎么样？”卫卓问着他。

    “挺好的。”林晰垂下眼睑，把那一份黯然偷偷的藏了起来。

    “你爸把你从家里赶出来了？”卫卓这些都是听同学们说的。

    他就这样一直穿裙子我行我素，家里那些思想传统的人哪里受得了？出个门都要被邻居指指点点。

    “嗯。”林晰平静的说着。

    卫卓有些内疚，要不当年为了报复他，生给他套上一个裙子拉着他出来到处展示，说不定他也不会变成这样。道：“要不，你住在这吧！白天我想出去打工，雇你帮我看孩子行么？”

    他一个男生在外头流浪能有什么好的，街头上乱的很，他细胳膊细腿也没有回击之力，百分百会被人欺负的！

    林晰听到他这话，立刻抬起头仔细的看了看他的脸，想要看看他话里有多少是认真的成分，见他语气是少有的郑重，心里愿意，但又怕跟他在一个屋子里，自己心里那点小龌蹉又一次的死灰复燃，左右犹豫。

    卫卓道：“就这么说定了。”

    刚说完，就听见他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卫卓也饿了，他翻箱倒柜的在家里找钱，刚才那袋奶粉都是赊的，家里空空如也，只有零星几个鸡蛋和一把干瘪的菠菜！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从储蓄罐里找出来一些零碎的硬币。算一算足有两块钱，找到那个高兴，对林晰道：“走啊，咱们出去溜达溜达。”

    “我不去了。”林晰他平日里穿着裙子人人指点也不以为意，可是当着卫卓的面却不好意思：“家里的孩子也没人照顾。”

    “那行，我去买点吃的！”卫卓出去了。

    恰逢改革开放，那些脑子活儿的都开始做起了小买卖。大街上卖全国各种小商品的，电子手表的，地摊衣服的，半导体的，还有港台那边最新过来的片子和邓丽君的磁带。卫卓对这些却没兴趣，快步走过的时候就闻到空气中那一股异香。有人架起一口大铁锅在炸麻花。旁边的铁盘子里放着炸好的，金黄酥脆，里头甜软。像卫卓这样的半大小子身体里缺油水，这对他的吸引力极大。

    “多少钱一根？”

    “一块。咱这用的可都好油好面，保你吃了一回，下回还的找来买？”这摊主也是会做生意的，逢人就是三分笑，但卫卓却走开了。

    就以他这个饭量吃上三根也吃不饱，更何况家里还有一个人呢。

    想来他也算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现在却连一根麻花都舍不得吃。

    快步的离开了这里，免得被这空气中的香甜给诱惑到。到了刚才买奶粉的地方，那老太太见他又回来了眼前一亮。

    “大娘，这是刚欠你的那一块钱。”

    这老太太笑的满脸都是褶子道：“嗨，下次来送来就成，哪儿还用特意跑一趟。”之前看卫卓满满的不顺眼，这会儿又觉得他不是池中之物了！

    卫卓道：“挂面多少钱。”

    “有一块五的，有两块的都是一斤装的。两块的里头加了鸡蛋，我自己家就吃这个。”老太太熟练的推销着。

    “拿一块五的。”把硬币都给了之后，手里就只剩下两毛钱了，买了两根小棒棒糖带着挂面回了家。到家之后就把棒棒糖给了林晰：“你吃。”

    林晰接过这个糖，脸红了。

    卫卓当了这么多年的单身汉，手艺还是不错的。煮了一大锅的面条。打里了两个鸡蛋，又把那蔫吧的菠菜放里一点用点盐和酱油，满满当当的一大锅，拿出了两个盆，热乎乎的倒了满了。

    “吃吧。”

    “我吃不完这么多！”

    卫卓却皱着眉头道：“你多吃点，瘦的跟根鱼刺似得。”

    卫卓那一盆面更大，忙了一大天早就饿了吃了一大碗连汤都没剩下，看着林晰瘦，但也是饿的狠了，吃的一点都不他少，吃饱喝足了，林晰把碗刷了，外头就天黑了。

    林晰自从天黑之后就坐立难安的，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留下还是离开。

    外头世道乱，哪儿能让他一个人离开呢：“不是说好了么。我这供吃供住。”

    卫卓这就一张双人床。俩孩子熬不住喝了奶就要睡了。一张双人床挤俩孩子俩大人实在是有些勉强了。但也没办法水泥地泛着潮气可睡不了人。

    林晰想睡在最里头，中间放孩子，卫卓在最边上，可是孩子不干，白天玩的还好好的。但是晚上却不跟卫卓挨着，只好孩子睡里头，林晰睡中间。

    林晰是背对着卫卓睡的，不大的空间硬生生让他留出了老大的一个空。卫卓这样的大块头躺在上面还绰绰有余！

    那家伙是生怕赖上他么？

    卫卓道：“你这么睡不难受么？”

    “不难受。”他的声音闷闷的传来。

    卫卓道：“要不我出去将就一宿。”他这哥们多，去睡那都能凑合一晚上，看给他们挤的。

    “不用。”林晰原本就不自在，现在睡他的床上更僵硬了。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温热的气息，恨不能让人融化在其中，这种想法很危险，他想让自己放松下来，可是那紧绷的神经却不听他的指挥！

    卫卓见他执意如此，也怕吓着他只好先睡。到了后半夜孩子哭了他们手忙脚乱的给烧水冲奶粉，等着晾凉的功夫孩子又睡了，一会儿尿了一会儿又饿了，半夜起了三四回的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林晰竟在卫卓的怀里，脸一红想要起身，却看见他眼底一片青色，定是昨儿没休息好，有点心疼，竟不舍得吵醒他。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的眉眼，真是帅……热气笼罩在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