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天家无父子, 兄弟少亲近。
只是就算不沾天家事, 普通人家里的人一旦和权势金钱扯上了边,都难保不会争个头破血流。
八王爷身处大萧皇室,他母亲是丽妃, 是大辽公主;他父亲是云鸿帝,是大萧江山的主人;他出生时,大萧正值盛世, 歌舞升平,他理应生来便是天潢贵胄, 有着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也的确如此。
只是更多的时候, 他宁愿自己生的平凡一些, 不要是皇子, 只做个普通人就够了。
然而运安排好的身份, 没有人可以拒绝。
八王爷也时时安慰自己, 父皇不喜欢他,但是他的母妃很爱他;有很多兄弟想杀他,可他也有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兄弟。
人生哪能事事都如意
所以年年岁岁, 他都会祈愿,不求将来更好, 只愿永远不会比现在更糟就足够了。
而这么多年互相陪伴, 也让八王爷无比坚信,不管是他还是七王爷, 永远都不会为了皇位而去伤害萧霁宁。
哪怕他到了摘星殿, 看到七王爷负伤跪在地上, 他也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信念,但他只是远远地站在禁卫军后面,并没有上前。
走上前的人是京渊。
他面无表情,周身的血气浓烈阴郁,远远便能闻见叫人退避三舍。
可他走到萧霁宁面前后,却弯下右膝直接跪在萧霁宁面前,低头沉声道“微臣不负圣上所托,已将逆臣京钺拿下,现已派人将其押回京城,等候陛下发落。”
京渊的归来,就证明京钺兵变失败,四五六几个王爷虽然也不喜欢京渊,但是他们更不希望京钺攻至郦行宫,杀了他们所有人。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珍太妃接下来的话便让他们的心再次高悬。
珍太妃对京渊道“京渊,你答应过我的。”
玉桂岛上,就连萧霁宁都是跪着的,唯独身姿纤弱的珍太妃站得笔直,不肯弯下的她的傲骨。她并不老,多年的养尊处优和云鸿帝的宠爱,叫她年过三十依旧面容柔美,可是她说的话,却叫人心惊于她的狠戾“你杀了萧霁宁,我就给你解药。”
所以珍太妃话音一落,七王爷就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呆呆地望着她。
“母妃”七王爷喃喃道,“都已经是这样了,你还不肯放过九弟吗”
“九弟九弟,他是你哪门子的弟弟”珍太妃却不想听七王爷多说,“你是我生的他是那个贱人生的,他不是你弟弟”
“若不是他你我又怎会落得这样的结局若不是他,今日坐在皇位上的人就是你了”
萧霁宁听着珍太妃的话,缓缓从地上站起。
珍太妃看着他身上的龙袍,扯唇笑起,颤手指着萧霁宁道“凭什么是他呢”
“你父皇那样尽心为你,告诉你郦行宫密道,留给你禁军兵符,留给你掣肘京家的谢皇恩解药是为什么他都是为了让你坐上那个位置,你才应该是皇帝,而不是萧霁宁这个废物”
她踉跄着走到七王爷面前,满脸是泪“母妃知道你心软,你下不了手,所以我为你安排好了一切,我下令让禁军不可出京,若是京钺攻破郦行宫,你便可率领禁军围剿骊山,若是京钺兵败,京渊也会替你杀了萧霁宁,这皇位横竖都是你的”
“可你为什么要来骊山你又为什么要救萧霁宁”
“你可知你救了他,他也不会放过你,你救下他,今日死的就是我们”
七王爷仰着头,怔怔地看着珍太妃,许久之后才自嘲一笑“你只想要我坐上那个位置,那你有没有问过我问我想不想要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真是我的吗”
七王爷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红着双眼吼道“若不是我,今日坐在皇位上的人应该是大皇兄才对。他是太子他才是储君”
“若不是父皇偏宠于我,大皇兄就不会死是我逼死了他”
珍太妃闻言呼吸一窒是了,若不是她的出现,宸妃生下的太子才应当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是她的出现逼死了宸妃,再后来她的儿子,又间接逼死了太子。
“我不知道我今日救了九弟我会不会死,但我知道我不会后悔。”七王爷低下头,不愿再看珍太妃,他痴痴笑着,“你和我说,九弟他让我离京,是怕我在京中会使他帝位不稳,可是如果让我自己选择,我只想像三皇兄那样,今生今世都不愿再踏足京城一步。”
“那我呢”珍太妃终于跪下了,她跪在七王爷面前,“你对得起你大皇兄,对得起你九弟,那你对得起我吗我汲汲营营那么多年,都是为了你。”
“我都是为了你啊”
珍太妃是七王爷的生母,她这一跪,几乎就是把七王爷逼上了绝路。
可七王爷还是不肯松口,他对着珍太妃深深叩拜,叩头之后便伏在地上,不肯起身。
珍太妃泪涌如泉,连嘴唇都在发颤,只是她也不肯改口,对着京渊喊道“京渊,你还在等什么快杀了萧霁宁啊”
京渊闻言缓缓掀起眼皮,目光落向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萧霁宁。
在场有些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比如八王爷,他见状立刻拨开禁卫军,走到他们面前不解道“解药什么解药”
京渊开口,淡声为八王爷解释道“先皇为控制京家,曾命人研制了一种毒药,名为谢皇恩,凡是京家人,皆身中此毒。”
“而此等密辛,唯有登上帝位者,才会知晓。”
说到这里,京渊的目光转向七王爷,七王爷却并未抬头。
京渊笑了笑,说“七王爷未登帝位便已知道了这个秘密,而谢皇恩的解药不在皇帝私库,竟在珍太妃手中,看来先皇对七王爷,当真是偏爱的狠。京钺待我若有云鸿帝三分,他与我又何尝会有今日之战”
八王爷听着京渊的话愣在了原地。
难怪
难怪京家氏族并无什么人,难怪京渊和京钺明明是父子,却更像是不死不休的宿敌,整个京家就算在朝中如日中天,近乎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可不管是云鸿帝、二皇子还是再后来的四皇子都不曾忌惮过京家半分,原来真正的原因是这样。
如果是常人,被自己的父亲这样利用,又被皇室以毒药威胁役使多年,恐怕这人定会恨极了亲父与皇室。
可京渊却毫不避讳他中毒的事,还能将此事语气轻快,犹如谈笑一般道出,众人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只觉得遍体悚然,叫人不寒而栗。
“哈哈哈”珍太妃仰天笑着,“你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倒不如说说你们京家是如何中的这毒。”
“的确,说来也是惭愧”京渊唇角的笑容更深,开口道,“此毒并非云鸿帝亲赐,而是京钺为求荣耀向云鸿帝求的赏。京氏血脉薄稀,也不是因为谢皇恩,是京钺为打消云鸿帝对他私藏京氏血脉的担忧,亲手戮尽除他一脉的京氏族人。”
“没错,这毒既是你京家所求,便与皇室毫无干系。”珍太妃催促京渊道,“今日只要你杀了萧霁宁,我便给你解药,放你自由,从此你京渊就不必再受皇室桎梏。”
“自由”京渊将这两个字放在唇齿间细细品味了一番。
珍太妃说道“是,这是萧霁宁给不了你的东西。”
京渊渐渐敛了脸上的笑,而后抬手握住腰间的佩剑,将其缓缓抽出。
七王爷听见剑出鞘的声响不禁睁大双目,随后立刻起身道“不”
“京将军,我母妃没有解药,解药在我手中,我把解药给你。”七王爷从腰间掏出一个蓝色布样的小锦袋,快步走到京渊面前道,拦住他道,“请你不要伤害我九弟。”
七王爷虽然没有打开小锦袋,可是珍太妃看到那个锦袋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瞠目震惊地望向七王爷,似乎并不知道七王爷是何时拿到的解药,即便她很快就调整了神色,可她方才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七王爷说的话,有九成可能是真话。
他手里那个蓝色的小锦袋,里面所装之物便是谢皇恩的解药。
七王爷刚才被刺客伤的不轻,他肩上的伤因着突然起身的激烈动作被撕裂得更深,缓缓溢出鲜血。
京渊的剑已出鞘,但是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七王爷见他不为所动,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所言,便咬牙道“你们刚到郦行宫那日,出现在摘星殿热泉旁的野狼便是我。”
“京将军”七王爷几乎都要落下泪来,“你知道的,那日你见过我,我没有说谎,这的确就是谢皇恩的解药。”
“原来如此。”京渊挑了挑眉梢,将剑收回剑鞘,嗤道,“我说那野狼身影为何瞧着眼熟,原来是七王爷你啊。”
“逆子”珍太妃闻言却冲上来,重重给了他一巴掌,“那日你回来根本就不是怕我担心,也不是怕我有事,你回来只是为了解药”
珍太妃这一巴掌用力极狠,七王爷唇角都被扇裂开来,他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下了,待耳鸣过后,他睁开眼睛将月霜剑举到自己颈间,眼里终于滑下泪来“母妃,你若觉得我对不起您,那今日过后,我便剔骨还父,削肉还母,您的养育之恩,儿臣来世再报,只求您不要一错再错”
珍太妃望着他接连摇头,她不理解七王爷的心,就如同七王爷无法劝说她一般,最后恸哭着大道“那你就还啊”
“你死了”
“我此生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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