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翎飞上战场,阿羽奏响琴音时,不论是遗珠楼之人还是其余的反抗众,就都已经知晓他不是蒙清了。
但当此之时暴露秘密挺身而出之人,他究竟是谁伪装、因何伪装,还有什么重要的吗?
当战斗最终结束时,杜尔迦众根本就没有追究阿羽的身份。
他们欢呼着庆祝胜利,一如既往把他当可信赖的同志,甚至有不少人一哄而上直接把他抬起来,当扭转战局的英雄般扛着四处向人炫耀。
香音界中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大都十分含蓄——当然也不乏有放任本性、特立独行的异类,能荒唐成自然,毕竟搞艺术的嘛,不可能人人优雅。但大致上,因为喜悦就把别人扛起来乱跑,甚至欢呼着抛接这种事,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何况阿羽素来清冷孤高,纵使同门同辈中人对他都是仰慕居多。谁敢冒犯?
乍被扛起来时,阿羽本能排斥。但天魔也有天魔的不便之处——他很怕自己轻轻的推拒,可能就会要了这些毫无修为的部众性命。反而只能乖乖被人绑架,全程默然无声,顺从无抵抗。倒像是他很乐意如此似的。
直到他被人扛着送到了乐韶歌和乐正徵面前。
阿羽:……
乐韶歌:……
乐正徵:……
乐韶歌一个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便见阿羽满面通红,露出了羞恼的神色。
他师姐也只能赶紧见好就收,说服众人把他放下来,商量正事。
结果刚放下来,就被他师父乐正徵给一把抱住了。
阿羽更恼——不用抬头他就能想象自家师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没出息模样。
每每他想要表现出自己的成熟和可靠时,就会被师父当小孩子待;每每他终于得到机会和师姐独处时,就会被大猪蹄子师父毫无自觉的破坏;可只要他一觉得还有师父这根顶梁柱在,未来还很漫长岁月还很安稳时,他师父肯定就不会到场……这些,简直就是阿羽修道生涯里最熟悉的噩梦。
可当他推开师父准备发火时,却见他衰老憔悴的模样。猛的便哑口无言了……
对了,师父一直在外追捕乐清和。并且已被乐清和镇压多年,重伤衰弱了。
原来……那些日常已结束了这么多年。
但让他反过来抱一抱师父,他又没这么坦率乖巧。
到底是乐韶歌扑上来,欢快的和他们抱在一起。解除了阿羽的愧疚,也满足了他心底真实的愿望。
可惜师父照旧不合时宜的感叹了一句,“如果舞霓也在这儿就好了。”
阿羽:……
乐韶歌笑着,“嗯,待此间大业功成,咱们一道回九华山投奔她去。”
大战的兴奋过后,所有人都疲惫不已。
但乐正徵和遗珠楼众依旧得打起精神接管仵官城。至于后续事宜,则得在此之后再做商议。
乐韶歌这个从天而降的外来人士,和乐正羽这个来历不明的神秘人士,不便于参与接管。便也难得有了小半日的闲暇时光。
乐韶歌便拽着阿羽又去了青荒崖。
落地也不多说,先伸手揽住脖子,亲了上去。
阿羽也只短暂错愕,随即便闭上眼睛,回吻了她。
这一次他没有再因畏惧天魔之力失控,而在解衣服这一步玩什么悬崖勒马。
终于两心如一别无旁骛的巫山,合奏一曲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过后,雾散天明。
满地繁花异草盛开,四处啁啾鸟鸣。
阿羽靠着崖壁坐着,乐韶歌便靠在他的怀里,贴着胸口听他的心跳。
“太久没有听过你弹琴了。”她说。
阿羽依旧惜字如金,手指梳理着她散开的头发,嗓子里就沉沉哑哑的一个“嗯”字。
乐韶歌道,“当年在九华山,第一次听你的琴声便被迷住了。空灵出尘,却又慈悲温柔。再无旁人能奏得出。”
阿羽:……
到底还是没忍住,低低的咕哝了句,“骗人。”
“……?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骗你?”
“……”片刻之后,阿羽别开头去,“叶公好龙。”
乐韶歌失笑,“哦哦,懂了,你是怪我明明被你的琴音迷住,却没爱屋及乌去喜欢上你这个人?”
“……”阿羽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耳朵。
乐韶歌笑着握住他的手,拨弄着他的手指,“这就不怪我了。我可从没隐瞒过我喜欢你的琴音。你若想让我喜欢,就该天天到我跟前去弹琴。我再心硬如铁也定然顶不住的。谁叫你偏偏要躲着我,反而极少弹给我听呢?”
阿羽怔了一怔,道,“……若看着你,怕就不是那么空灵的琴音了。你也喜欢?”
“嗯……”乐韶歌笑着,“美之为美,各有其美。何况我觉着适才的乐章,也十分空灵温柔。你要不要再来一次?”
阿羽便俯身,再一次亲吻下来。
。
越清光败亡的消息,很快便震动了整个幽冥界。
有史以来幽冥界主城易主不知凡几,却是头一次有主城落在凡人手中,头一次有越清光这种级别的修士被凡人击败。
再无人敢小觑近来频频活动的“杜尔迦众”,各大城主纷纷加大了对自家主城周边的搜捕力度,全力剿灭。
然而杜尔迦众自一开始便极其擅长躲藏。
何况,在攻打仵官城时,大多数部众都已转移会师。剩下的零零星星未转移者,只消往周边村镇一躲,便无声无息。
毕竟,杜尔迦众几乎全部都是凡人,同村民比起来根本就无任何独特之处。
早先还可靠着恐吓手段,迫使村民互相检举揭发。然而仵官城陷落,杜尔迦众的在城中颁布的临时“约法”迅速传遍各地之后,村民人心向背早已再无半分悬念。纵使有不信他们能成事的,想要借机向主城修士出卖消息以邀功的人,也大都在离开村子之前,便被村里自发组织的巡逻队按住,悄悄处决了。
故而一番搜寻下来,竟是毫无收获——人人都只说,自己村里并无此类人物。
便是那些被抓起来严刑拷打的人,也都比往常更硬气了许多。竟是宁肯杀身成仁,也不愿出卖任何一个杜尔迦众的成员。
而主城修士们,竟是也不敢再如过往一般,稍有怀疑,就先屠村再说了。
这倒不纯是因畏惧杜尔迦众的威名。
更要紧还是因为,杜尔迦众夺取仵官城的同时,萧重九就仿佛为了呼应他们的“约法”一般,同时宣告了他的“三讨三不讨”成约——讨不是讨论、乞讨的讨,是讨伐的讨。明言无论结盟与否,敢残虐平民者,必讨之。
……眼下他们内贼兴起,实在不想再引来外敌。
三家主城城主自己先凑到一起,关起门来讨论了一番。首先确定,纵使越清光死了,他们三城的盟约依旧继续。而后定下了攻防一体,互为犄角。任何一城受敌,其余两城必须来援的约定。
然而这和没有约定,其实也相去不远。
——四城结盟时早就有此规定,越清光受袭时,他们去了吗?
何况三城各有私心。森罗城才被弱水淹了一遭,实力最虚弱。又紧邻着仵官城,首当其冲。然而最怕还是前拒狼后引虎,另外两城的援兵请来容易送走难。决心最为动摇。地傀城紧挨着陆无咎,距仵官城却没那么进。不怎么怕仵官城的杜尔迦众打过来,倒怕去支援旁人时,被陆无咎掏了家底。楚江城倒是积极,却深知另外两城各有私心,打从心底不信任他们。
故而散会之后,三大城主各自辗转反侧,思来想去。
随着仵官城传出的消息越来越多,终于不约而同的再一次凑到了一起。
“局势有变,不能再固步自封了。”楚江城城主斗其蛟最先开口,“我亲自去见陆无咎,你们谁去说服莫知悔?”
太幽城主陆无咎,近来迷上了人间界玩物。
每日里就在城主邸设个局,强迫领内大小领主各自捉对儿,来投壶、猜枚、打双陆给他看。
输了的一律送到弱水边挖沟。
赢了的赏他们去监督输了的挖沟。
萧重九在外虎视眈眈,他却如此不干正事,天怒人怨。太幽城长老们一面希望他能坚持下去,好让萧重九顺利打进来把他弄死。一面又怕他不干正事,会让萧重九顺利打进来,把他们这些老不死弄死。内心极其矛盾痛苦。
就在这种情况下,楚江城城主斗其蛟找上门来了。
陆无咎同其与城主关系都不太好。
就像其余城主视平民为蝼蚁,陆无咎也视他们为蝼蚁。
这倒并不是因为陆无咎实力真有如此强悍,可碾压旁的修士如碾压草芥。纯粹是性格使然。
天残道会令修士残损,这残损并不仅限于灵魂、□□,也在于情感——事实上天残道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令修士舍弃多余的感情,专心修道。之所以会造成灵魂、□□上的缺损,据说是因为天龙界中人从中使坏,使得原本完美的功法出现了缺憾,只有瀚海所出上古甘露才能弥补。
而修炼天残道时舍弃哪一样情感大致上是可控的。通常说来,能登上城主之位者,所舍弃的往往是不忍之心,所万万不可舍弃的则是权衡算计之心——在幽冥界这种苦寒之地,往往越是不知羞耻、不择手段、对他人痛苦无动于衷,专注为自身牟利者,越是能登上高位。
但陆无咎入天残道,据说是因为刑罚。似乎是得罪了某位长老,被丢进了幽鬼池中受万鬼啃噬。所以他的情感缺损,是没有经过正常控制的——根本就是连趋利避害之心都给丢了,成了一个彻头彻尾无法揣度的疯子。
谁成想,他这种疯狂在面对其余各城主的不要脸时,反而成了一种优势。
这么一个喜怒无常不计得失的疯子,你示好没用,打又打不过。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也真没什么能对付他的办法。
好在,自死了个姘头之后,陆无咎行事也有了那么点规章。
——追杀萧重九。
斗其蛟硬着头皮来找陆无咎,见面也不必多做寒暄,直接开章明义。
——萧重九已将手伸进了幽冥界,妄图通过扶持杜尔迦众,取代他们所有人。眼下他们不该继续内讧,而是该团结一心,先将杜尔迦众镇压下去,合力对付来自萧重九的威胁。
否则一旦让杜尔迦众兴起,日后幽冥界将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地。
若陆无咎肯加入同盟,他们愿奉他为盟主。拥护他一道对抗萧重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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