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水寒风凉, 若是普通人难免染病,幸好他们年轻气盛,又是修士之躯, 飞身上岸,调动灵气, 轻易便能把衣裳头发烘干。
“你衣服怎么还是湿的”
姜勤风将衣服烘干,抬眸正好撞上一道炽热视线,那姿容绝丽的少年浑身湿透,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活像只落水的鬼魅狐狸。
江佑邻有自暖的本事, 却宁愿忍受一身湿冷, 也要等着姜勤风来暖和自己。
果然, 瞧他这副样子,姜勤风虽明白他的企图, 但也只是眉梢微微一挑,用灵力温柔地覆盖上他的身体,帮他消除一身孤寒的冷意。
江佑邻嘴角弯弯, 像偷吃了蜜糖一样甜。
谢灵檀再次陷入他们是兄弟和他们这样好奇怪的疑惑中。
岸上待命的侍卫见他们现身, 纷纷赶上前询问, 其中竟有不少护城所的上清修士。
江佑邻微微一笑, 礼貌谦逊,他向来对上清修士亲善友好, 只盼给他们留下些好印象, 方便弟弟在上清修行生活。
“魔人已除, 毒丹我会作为遗物亲手交还到上官大人手上,现在江面一片狼藉,麻烦你们善后,有劳各位了。”
修士们拱手“江公子以一人之力,斩杀魔人,为民除害,实乃临江之幸。”
在他们一起返回江府的路上,姜勤风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问
“那上官姑娘当真是被家人抛弃了吗”
“要不然呢总不会是我故意骗她,好让人失去求生意志吧”
江佑邻语气悠扬,话尾舌尖微翘,故意说这话,看弟弟什么反应。
姜勤风“老实说,我觉得以你的心性,当真有可能,不过现在听你这么讲,确实是上官小姐父母的意思了。我知道她必死不过心里有些可怜上官。”
江佑邻垂下眼帘,卷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来,眸子暗沉,似乎透不进光。
“当初她不顾旁人劝阻,非要越过开皇与魔域的界限,就应料想到今天。”
“早在四月前,上官家下令若灵宝也无药可医,便在返回途中杀掉她,没想到那些修士全被她感染成低等魔人,花了大功夫才处理妥当,人也从灵宝奔逃到临江,最后上官无法,才求助于护城所。”
江佑邻还没说完的那部分是,护城所本来打算求助上清,再调一批修士参战,是他主动请缨,斩杀上官,谋求利益。
姜勤风叹气“竟是这样。”
江大少爷见自己的弟弟在仙境修行,还一副柔软善良不知世事的模样,心中疼惜和怜爱的感情交错复杂,眼神愈发柔和,好似沉着一片轻轻的月光。
“那我呢”
“啊”
姜勤风微睁圆眼,露出疑惑的神色,好像上课走神被突然点名的学子。
江佑邻“如果我被感染成魔人,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你会杀掉我吗”
为什么他老是问回答难度系数这么大的问题啊。
姜勤风勉强想了又想,郑重道
“如果是那样,我会杀掉你,但很难亲自动手。”
江佑邻得到弟弟这样直白的答案,不恼不怒,眉目舒展,浅褐色的杏眼中盈满街巷里辉煌灯火,漾着光,闪着碎。
“我希望你亲自来哦,甚至像我骗上官那样,哄哄我。”
他嗓音戏谑、调笑又好似有几分认真,都揉碎在温柔的夜风里,像花瓣似的飘远了。
姜勤风怔住,这个话题太诡异,不说修为,江佑邻足智多谋,家世显赫,怎会变成魔人呢
“所以,魔域为何要研制出魔毒,造下如此多杀孽,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谢灵檀似乎无所不知“的确奇怪,据我所知,就连魔域内部都对魔人厌恶至极,掀起了反对老魔主袁奇峰霸道统治的浪潮,现在魔域主事的似乎是魔域少主袁泽善。”
袁泽善
姜勤风想起秘境那次遭遇,他握剑的手就发痒。
回到江府,姜勤风就把三只灵宠都放出来,天高地阔,任鸡飞狗跳猫上树,江佑邻双手把久闻其名的江小佑捧起来,显然最喜欢这只小黄鸡,就算它扑棱棱飞到自己头上坐稳也不气恼,跟他亲儿子似的。
“叽叽叽叽”
这个少爷生得好好看以后他的脑袋就是本凤的专属宝座啦
小黄鸡坐在江佑邻的头上,拍打小翅膀,宣誓自己的领土权,若是有两只小手,怕已经揪住他的头发当方向盘了。
还别说,这颜如冠玉的江公子头上顶着一只小黄鸡,可爱得紧。
“我明明记得你说过他好动淘气,怎么今日一见,这般乖巧懂事”
姜勤风无语“这、这还乖巧不是都要上天了嘛。”
“无妨,他代替我在你身边陪伴,每叫一声,便是提醒小风,临江城还有个哥哥在等小风回去,这样的大恩大德,我的确要好好感谢。”
江小佑我没有,你别瞎说。
“他不叫,我也是想你的,这么好看的哥哥,怎么可能忘记呢”
江佑邻听过无数夸赞自己姿容的声音,这一声最是入耳,他掩唇而笑
“为你在别院准备了夜宵,桂花小汤圆配上江米糕,还有红糖糍粑,若是你想吃什么,记得和丫鬟们说。”
管家殷勤带路,把他们领到棠梨别院中,与五年前一样,依旧住在天师门下榻的房间。
“这别院的房间时时收拾打扫着呢,即刻就可入住,要是有什么缺少的,吩咐丫鬟去库房取就是。城主与夫人去皇城探亲,算着日子啊,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府上定要好生热闹一番。”
江佑邻向他微使眼色,那管家又道
“这位谢修士自上清陪伴我们少爷回来,着实辛苦,先随我去享用夜宵,再入浴舒缓吧,这东旭房是最大最宽敞的,通风又好,保证您住得满意”
东旭房的确最宽敞,但离姜勤风的西月房一听就是最远的距离。
谢灵檀“好。”
姜勤风“这么快就决定了”
谢灵檀“你不必担心,我自村中到香林也不过用了半刻,这样的距离,你唤一声,我便到了。”
“谁没事唤你我只是、我只是顺便一问。”
他只是多嘴问了一句,怎么突然就好像他离不开谢哥,连住都不愿意住远些一样。
支支吾吾半天,姜勤风找不出什么好的说辞,认命地进大厅吃夜宵,补充体力去了。
谢灵檀唇角小小地翘起来,他皱眉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幼稚可笑,不由得伸出手把那翘起来的部分压下去。
那糍粑切片,在锅里已被煎炸得金黄,齐齐整整地垒在青花瓷盘中,撒入白糖和花生碎,最后淋上浓浓的糖浆,还冒着热乎乎的气儿,外脆里嫩的,一定要趁热吃,保证又甜又糯。
姜勤风也正好觉得自己饿了,看向谢灵檀“你想吃什么今天匆忙赶路,辛苦啦。”
谢灵檀“和你一样就好。”
“好养活的谢哥。”姜勤风赞叹道。
他们朝夕相处五年之久,处处默契,一旦说起话来,就有种别人插不进去的隔阂感。
江佑邻神情微微呆滞,眼神沉黑,盯着这一幕,移不开眼。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正常极了
哪有哥哥对弟弟如此霸道的连他和旁人亲近一下就觉得吃味
姜勤风与他本无血缘关系,只因入门弟子选才纳入祖籍,能凭借虚假的兄长身份与雪魂公子相处,难道还不满足吗
一时之间,他笑得有些不自然“你好好吃,我去外面帮你喂灵宠。”
姜勤风见他执意要帮忙,不好推辞,就把灵宠吃食给他“江小佑吃这种火灵芝丹,柴十二只吃雪灵丹哦,至于小狗,它最喜欢排骨。”
“柴十二师祖送你的那只吗”
“嗯,是他送的。”
江佑邻“他一定很疼爱你这个弟子。”
“道法交流已经结束,你五年没回去了,或许应该回家看看。”
“这样,对你我都好。”
脑中白光一闪,柴京彦清润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姜勤风耳畔,突然在这一刻,他察觉出了这话语中竟沉淀着属于修真界第一人的脆弱。
他视线模糊,竟一眼万年,眺望见极光寒夜,仙巅之梅极致绽放,落英缤纷,光华点点,树下墓碑却是死寂伫立,枯木般无知无觉。
柴京彦着繁复正服,绾严正高髻,长眉入鬓,眼角锐利,有如月照霜花、雪映寒潭,身姿颀长而清冷,在千年时光中凝成一道静默剪影。
“咻”
天空突然绽开万道烟花,原来是仙境之巅的主人起了不曾有的私心,将两片天空相连,与徒弟一起过年。
那个时候的姜勤风正在屋顶与谢灵檀看烟花和萤火虫呢。
就在他以为师父不会开口时,听到那人低低叹息一句
“小风,我好想和你一起过年啊。”
一只发散紫光的冥冥蝶从他的指尖飞出,又一次开启噩梦的永夜。
“你怎么了”
姜勤风猛然回神,见江佑邻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实际上他也迷惑极了,不知道这段记忆究竟从何而来。
江佑邻见他神情又惊又羞,隐约觉得不对。
“倒是奇怪”
姜勤风结结巴巴“奇怪”
江佑邻笑了“为何我说起师父疼爱你,你便神情紧张呢。”
他生得一等一的好,这些年无数男女向他表露心扉,狂蜂浪蝶,求追不舍,这位貌美的公子不知践踏冷漠了多少真心,嘲讽利用过多少假意,虽然年纪尚轻,却对这种情态最是熟悉
分明是、分明是,被人表白不知如何回应的神情。
上清师祖,竟然对自己的徒弟抱着这样的心思吗
他心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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