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昏暗, 谢知那张貌若好女的脸蛋在此地看上去越发雌雄莫辨起来,只是他眉眼间的戾气太重,生生压下了那份女气。
那双上挑的凤眼直视着申珏,偏茶色的眼球微微转了下, 随后红唇分开, 嗤笑了一声,“怎么被我吓住了”
谢知天生蛮力,非林初砚能比, 申珏被抓着衣领拖过来,连个挣扎的时间都没有。牢房外还站着三个人, 申珏想, 谢知虽然脾气坏,但不至于在别人面前碰林初砚。
“为什么不说话”谢知见申珏一点都不慌张, 眼里的戾气更重。
申珏平静道“该说什么”
谢知眯了下眼, 随后他站起身,将披风盖在了申珏的身上,又把人抱了起来,往牢房外走。申珏被抱出牢房的时候, 看到外面那三个人当中的一个主动走进了牢房里。
而另外两个人把牢房的门重新锁上。
申珏看向谢知, 眼里闪过惊讶,“那是谁”
谢知没说话,只是把申珏的脸摁向自己的怀里, 这是不让申珏说话, 不让看的意思。申珏想把头扭过来, 他又摁了回去,申珏只好作罢,被摁在怀里,视线受了阻挡,他只知道自己被谢知带了出去。
等他被放下来的时候,发现此时他和谢知已经待在一辆马车里。
谢知进了马车里就放开了他,扭头对外面说“走。”
申珏在谢知的对面坐下,撩开旁边的车窗,朝外看了一眼,他们现在在天牢的外面,不知道这马车要往何处去。
“方才进牢房里的是什么人”申珏转回头看向谢知。
谢知神情冷淡扫了他一眼,申珏见他不说话,又问“现在去哪”
“问那么做什么有闲情想这些东西,不如养好精神。”谢知扯了下唇,露出一个讽刺的笑。申珏不懂他这笑是什么意思,而等到马车停下来,申珏发现停下来的地方居然是林初砚当初给他置办的宅子。
谢知扯着申珏下了车,此时天色已经有了一点点亮。他一脚踢开宅子后门的锁,把申珏扯了进去,驾马车的两个人并没没有跟进来,而是守在了后门外面。
“你做什么”申珏顿觉不安,他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那两个人居然把门从外面带上了。
“你忘了我来时说的话”谢知把申珏扯进主屋。
申珏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对这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如今主屋里的摆设全部变了,满眼的红,床帐,床褥,枕头都变成了红色,甚至桌子上还放着一对龙凤烛。
谢知将申珏拽到屏风后,屏风后浴桶里的水不知何时准备的,看样子似乎已经完全冷了,但谢知并不在意,直接动手解申珏的衣服。
申珏一惊,一边往后退,一边想挡住谢知的手,可他穿的是囚服,囚服宽松,衣服一扯就可以烂。谢知见他躲,嗤笑一声,直接抓着申珏的衣领,用力一撕。
申珏被推进了浴桶里,一桶的冷水几乎让他立刻就想出来,可站在浴桶旁的谢知不让,他守在浴桶旁,就像一只凶恶的野兽,盯着落进自己陷阱里的猎物。
半响,他见申珏只是环抱着手臂缩在水里不动后,从旁边的盘子上拿过一个羊毛刷,丢进了水里,“刷”
申珏抬眸看着他,忍不住想如果他动手杀了谢知会有怎么样的后果。这一想,谢知那边已经不耐烦了,他又把羊毛刷从水里拿了出来,开始自己给申珏刷。
像刷马匹一样,他动作毫不温柔,申珏虽然是鬼,可只是画皮鬼,画皮鬼这种鬼娇气得很,尤其是那张皮。才被刷了几下,申珏真是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可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杀了谢知。
鬼杀了人,就会成为厉鬼,成为厉鬼就会被鬼差追捕。林初砚还没爱上他,他要是被鬼差抓走,此境就破不了,他只能重新开始。
都走到这一步,要他重新开始,他怎么能愿意
申珏疼得红了眼,躲又躲不开,一个浴桶就那么大,谢知拿羊毛刷刷他身上的皮,还咬牙切齿道“让你跟别人在一起,我今日就要好好洗一洗你这脏身子。”
申珏忍受不住,试图对谢知使用术,可一点用都没有,谢知丝毫没有中术的样子子。甚至,他刷到小腿的时候,看到了申珏脚踝上的黑铃,瞳孔一缩,立刻扣住申珏的脚踝,“这是什么”
申珏咬着牙,看谢知的眼神已经要控制不住厌恶之情。
若不是他现在扮演的是林初砚,他真想直接用隐身术离开,可他不能暴露自己是鬼的事情,如果暴露了,谢知就有可能猜出之前跟他在一起的人并非林初砚。
谢知见申珏不说,自己动手试图将黑铃弄下来,可他都用了匕首,都没能对那黑铃造成一点伤害。足足耗费了一炷香,谢知见还弄不下来,只能放弃,但他的神情变得更冷,看申珏的眼神越发复杂。
这一顿澡洗下来,谢知的衣服也湿了大半,不过他没有去管,一手将浴桶里的人抱出来,一手拿过屏风上的红色披风盖在申珏的身上。
“谢知,你不要再逼我打你一巴掌。”
申珏这话是为了让谢知想起在林府的事情,他认为谢知这般骄傲的人,之前被林初砚打了一巴掌,如今又被他威胁要再打一巴掌,势必觉得丢人,他想激怒谢知,想让谢知厌恶林初砚。
谢知的确被激怒了,可怒的方向并不如申珏的意,他非但没有被气走,反而是把申珏扯到了窗下的美人榻旁。
有词云“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
又有词云“西风稍急喧窗竹,停又续,腻脸悬双玉。”
窗外的日光照进来,申珏连隐身术都施不了,再气再怒也无计可施,在谢知的手伸到他的唇边时,他终究是忍不住咬住了对方的手。
狠狠地咬,仿佛要咬下谢知的一口肉。
谢知看着他,那双偏茶色的凤眼在日光下都变得有些透明,即使申珏咬出血,谢知的神情都没有变一下。
云消雨散,已是日头高照。
申珏从美人榻上被抱到床上,他窝成一团,闭着眼,任由谢知帮他擦药,脸上的伤口也被上了药,他弄了个障眼法,让伤口看起来像寻常人的伤口,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白日的情况下,他的道行会大大减少,更何况他现在实在难受。鬼和人在一起,本就会吸人的阳气,而谢知还不是普通人,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纯阳之体。
“初砚,你不能留在京城,我今夜就带你离开京城,去千佛寺。”谢知伸手摸了下申珏的那头长发,因为触觉太好,他忍不住捞起一把,可青丝太滑,竟从他的手中滑落。他不由一愣,随后看申珏的眼神里更添了几分势在必得。
申珏听到谢知的话,微微睁开眼,“你准备让昨夜的那个人替我死”
昨夜进牢房的那个人低着头,申珏并没能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如今回想,那个人的身形是跟林初砚有七分相似。
没了他,谢知居然还能找到其他人替林初砚死,这份心还真够可以的,若他真是林初砚,知道了谢知的良苦用心,怕是都可以原谅方才对方的恶行。
“你不用想这些,好好休息,待会膳食好了,我再叫你。”谢知现在的态度跟之前简直是天差地别,声音都变得温声细语了。
可申珏听见这声音,更觉得恶心,他扯了下唇角,眼神冰冷,“我不想吃。”
谢知拧了下眉,“不吃对身体不好,是太累了吗那我待会喂你吃一点。”
申珏的回答是直接闭上了眼睛,谢知顿了一下,但还是没再说什么。
只是没多久,申珏被喊醒了,谢知端了一碗粥坐在他身边,那张秾丽漂亮的脸上此时挂着讨好的笑,“初砚,起来喝点粥,我喂你。”说着,他用勺子在粥里搅拌了几下,“我知道你喜欢吃红枣,所以这里加了一点点红枣,我切得很碎,吃起来不会费力。”
他用勺子装了一勺子粥递到申珏的唇边,眼里讨好和希冀并存。
申珏看着他,片刻,他轻声说“我想坐起来。”
“好好好。”谢知立刻把粥放到旁边的凳子上,再将申珏扶起来,他还拿两个枕头垫在申珏的腰后,怕申珏靠着不舒服,等做好这一切,他又听到申珏说。
谢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但他把碗递给申珏的时候,很担忧申珏没力气,端不稳,把粥洒在身上。这粥虽然不是特别烫,但要洒在身上,还是疼的。
担忧成了真,可粥没洒在申珏的身上,而是全部泼在他自己的脸上。
谢知被泼了一脸的粥后,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他感觉到那些黏糊糊的粥从他脸上滴落。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伸手把脸上的粥抹掉。
他眼前的青年眼神讽刺地看着他,还晃了晃手里的空碗,“好喝吗谢知。”
他几步走到申珏的面前,不复方才的温情,眼里只剩下阴鸷,“我吃饱了,现在该你了。”
申珏再度疼得几乎无法动弹时,外面起了喧哗声。谢知没管,等有人来敲门时,他才怒吼一声,“无论是谁,都给我滚”
外面安静了一瞬,随后房门被大力地踹开。
谢知眉头一拧,立刻扯过旁边的被子盖住自己和申珏。一盖住,已经有人走了进来,那人脚步匆匆,等看到床边的场景时,脚步顿住了。
“没听见我叫滚吗”谢知扭头看过去,眼里的凶恶在看到不远处的那个人时顿时消失,只剩下了惊愕。不知过了多久,谢知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不敢置信地喊出对方的名字,“初砚”
不远处的青年脸色苍白,放在身侧的手早握成了拳,可到了这一刻,他的背依旧挺得很直。他没有看谢知,而是看着谢知身下的人。
确切说,是那个顶着他的脸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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